我赶忙抿紧嘴角,亡羊补牢地将整张脸绷起来。
他走到我身边,摸了一下我的头发,亲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後轻轻地,很轻很轻地,抚摸我的脸
颊。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他低头看我的眼睛才真要命,又像疼惜,又像纵容,让我觉得难受极了
。
真的,我的胸口难受极了,像被奇怪的东西涨得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而且也真的溢出来了。
我的眼泪,一颗接著一颗,大颗大颗的,从眼睛里掉出来了。
这真是太太太扯了,莫名其妙的我哭个什么劲哪?!
但没办法,我就是哭。
没命的哭。
哭著哭著还想起许多窝囊和肮脏和辛酸和讨厌的事。
第一次被捅屁股的羞辱、服务不周被客人冷言相讥的委屈、被老师询问家庭状况时闪闪躲躲的心
虚,还有因为放不开而被老板责骂的胆颤,一想到这些,我的眼泪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地夺眶而出
。
曾经听人说过,每一次强忍下来的眼泪,身体没办法吸收,就都积在一个叫做蓄泪池的地方,等
到积满了就爆发。
像水库一样。
我不记得有多久没哭了,看来蓄泪池早就积爆了。
我哭得声嘶力竭,哭得喘不过气来。
他一只一只扳开我紧抓著书的手指,把那本批判什么的理性拿开,双臂紧拥住我,无声地安慰我
。但愈是这样安慰,我哭得就愈是厉害。到最後什么委屈都涌上来了。爸爸打我,妈妈遗弃我,
同学不理我,甚至就连小时後被隔壁那条大黄狗追著跑的鬼事都在心里重新倒带上演一次。
人一这么哭,头就发晕发涨,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真的是哭得天昏地暗哭得没个底限。
我只想要有人安慰就好了。
12。
很困难地睁开眼睛,懵懵地想了又想,好久之後,才明白自己哭过,还把眼睛哭肿了。
哭得头晕脑胀双腿发软的时候,是他把我抱到床上来的。我躺在床上还一直哭个没停,後来怎么
睡著的都不知道。
我移开他的手臂,悄悄坐起。
他睡得可真香甜,舒展开的眉宇间,隐隐有些稚气。但除此之外,仍旧是张成熟体面,充满男子
气概的一张脸。
我多希望自己也能有他这样的脸。
多希望也能像他一样,有著严肃的浓眉、深凹的眼窝、挺直的鼻梁、薄而有型的唇。
最羡慕他从鬓角到下颚那些胡须剃净的痕迹,充满了阳刚的魅力。
我只敢在心里偷偷这么承认:他可真是好看极了。
床头夜灯的微光,映在他的脸上,像是敷上一层细细的蜜蜡,把轮廓线条描绘得柔情满溢,不再
冷漠也不再骄傲了。
他是童话里被诅咒的王子,才刚断气,还新鲜著。
而在这座神秘的古堡里,一切都还维持著旧世纪的模样,他的面容,也还维持著生动和温热,只
要一个吻,就能让他苏醒复活过来。
只要一个吻…………我的…吻…………
吓!
疯啦?!
刚刚出现那个念头是什么?吓死人了!
我捂著嘴,在手指上用力咬了好几下。
一定是哭得傻了,才会冒出这种奇怪的念头。
此地不宜久留,我蹑手蹑脚地翻身下床。
但双脚才刚著地,身体就被拦腰搂住了。
「小兔子,」他乍醒的声音更低沉了……「去哪?」…也更性感……。
我低著头,困难地咽了一下:「回家。」说完之後才发现,竟然完全忘了要做生意诶!
糟糕,真是太混了,老板知道了一定会骂死我。
情急之下我连忙捂住嘴补救地说:「做,做完再回家。」
但他只看了我一眼。
定定地看了我一眼。
「我送你。」
啊?!
我先是大吃一惊,随即就觉得很呕。
杰今晚和CK狂欢去了,家里又是只剩我一个人,说实在的我真不想回去。
可为什么嘴巴一打开就说要回家呢?
我也不知道啊!
今天发生太多诡异的怪事了。眼泪自己乱流一通,害我哭得七荤八素又睡得没个分寸,还把做生
意赚钱的正事都忘了,眼睁睁推掉大手笔的金主,也推掉即将到手的营业冠军奖金………
不过,话说回来,遇到这种莫名其妙狂哭的卖身男,谁也不会喜欢的吧………我看,这次他是真
的对我倒胃口了………
我才不希罕,既然他都说了要送我,那就--
「好啊。」
没有召唤司机,他亲自开著积架跑车送我。跑车很炫,但我心情欠佳,看都懒得多看它两眼。
我一直盯著车窗外倒退的景物。
已近深夜了,周五夜晚的街道还是很热闹,一路上车声车灯熙来攘往。我想著杰现在不知在哪消
遥快活,心情顿时复杂得很。
比起上次司机开车送我,回家的路似乎要短得多,我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跟他说再见,就已经到公
寓楼下了。
於是我机械化地自动开口:「………谢谢你送我,下次--」
差点就说出「下次让我好好补偿你」的话,我蓦然住了口。
不会再有下次了吧?
一时接不下话,我盯著对街电器行的蓝色招牌灯发怔,脑袋里空空的,胸口反倒闷涨起来………
该死!该不会是蓄泪池又--
我忙低下头去,下巴紧紧抵住锁骨。
身边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
他的手臂伸过来,环住我的後颈,手指滑过我的脸,手指上湿湿的。
那实在是太离奇了的眼泪,流出来的时候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真是又恨又气这样的自己,我抵
死绝不抬头。
手指离开了,绕到前面抚摩我的下颚。
他的脸凑过来,温热的嘴唇也凑过来,温柔又霸道地含住我的嘴,舔舐伤口那样地亲吻我,好像
在我嘴里有著非常严重的伤口,必得这样亲吻才能治好似的。
而一被这样吻我就不对劲了。
我浑身发热,脑袋浑浑噩噩。我像是等待了很久同时又害怕极了,身体不断向椅背里退缩,嘴上
却极其热烈地回应。
他更加欺身向我,一只手牢牢地拥著我,另一只手,探进我沾著模型漆的T恤,在我的胸前来回
搓揉。
很快的我就想做了,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地想。
我搂住他的脖子,身体向上紧贴住他。我的小腹好热,热到都开始有点痛了。勃起的地方也是。
我情不自禁地低声呻吟,本来只是轻轻一两声气音,但是因为完全不去压抑,而他的手又伸进我
的牛仔裤里,於是气音就变成夹带喘息的叫声,而且还愈叫愈大声。
我就这样一面发出任性的叫声,一面撒野地勾著他的脖子扭动身体。
在跑车有限的空间里,他趴在我的身上,困难地动作著,一声声粗重的呼息,在我耳边穿梭,吹
得我心头发痒,还渗出一股极浓极甜的感觉。
不需要太多润滑和爱抚,我就已经很湿了。我的两腿膝盖兴奋地发著抖,脸颊在他的胸前衬衫上
紧搓乱揉,恨不得钻进他的身体里。我从来都没有在车上做过。这种事,是学生情侣和偷情男女
才爱做的,我可连想都没去想过。
也许就因为这样,我激动地难以自己,没有多久,就无法控制地射在他的手心里。
好舒服喔。
我轻叹一口气,还想再要更多更多………但他却停住了。
他骤然放开我的身体,移开我挂在他脖子上的手臂,用力在我嘴上亲了一下,快速把手擦乾净。
我瘪下嘴角,还来不及失望,就看见他把身体挪回驾驶座,重新发动引擎。
车子一下子冲了出去,我一颗心,飞也似地冲进夜空里。
沿著来时的路途飞驰,每一个红灯都不停。
除了排档和转弯之外,他只用单手开车,空出来的那只手,始终紧紧地握著我的手。
想到要回到他的床上,继续刚刚那些事,我既期待又羞赧,眼睛飘忽地望向车窗外,手指轻轻地
勾住他的手指。
13。
心里什么也没想,自然而然就把自己交出去了,就连是自己是在赚钱这件事也都完完全全忘记。
能够什么都不想的做爱,真的是好舒服好舒服喔。
不讨好,也不做作。这些全都不需要。我闭上眼睛,任他吻遍我的全身,任他抚摸每一寸肌肤。
随便他,要怎么做都随便他,我反正嗔著喘著,扭著动著,反正不管做什么都会得到回应的呵护
和宠爱。感觉好极了。
我整颗心都变得甜了起来,笑容也甜起来,声音也甜起来,我就像是掌管世间所有糖果的天使那
么地甜。
我们做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像坠入深海又飞出大气层那样过瘾,汗水和体液沾满彼此的身体
,那气味混合起来竟是异常地甜蜜,和煽情。
终於,我昏昏欲睡地趴在他的胸膛上累到不行,身体也深深陷进他两腿之间没一点缝隙。
天已是蒙蒙亮了。
「小兔子。」他低声唤我,声音真好听。
「嗯……」
「待会你继续睡,睡醒了,莫先生会来招呼。」
莫先生就是管家,这我知道。「唔……」
「需要什么就告诉莫先生,不要难为情。」
嗯……我疲惫至极地打了一个大哈欠,他稍微调整姿势让我好睡,又继续说:「我中午要飞墨尔
本……」
「墨尔本?!」我耳朵突地尖起,头也像土拨鼠一样竖起来。
他微笑点头,摸摸我的头示意我继续睡。
可是!墨尔本耶!我怎么睡?墨尔本在南半球耶!他怎么能用那种「我要去超市」的口气说呢?
!
还说呢:「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乖。」说著又摸摸我的头。
我一扭肩闪开,咬起牙关:「你要『不在』多久?」
「大概三个礼拜。」说完又加了一句:「至少。」
三个礼拜。
至少。
…………那是多久?
很久吗?
还是很快就会过去?
我睁大眼睛算来算去,算不出半点头绪。
睡意全消了,而且没来由的烦躁起来,我挣开他的手臂溜下他的身体,抓起被子翻向一旁。
背对著他。
「怎么了?」他问,手掌在我裸露的肩上滑来滑去。
不知道!就生气!我忿忿地把整个身体都塞进被子里。
14。
今天是他去墨尔本的第十一天。
最近生意清淡。更准确的说:是根本就没有生意。不过,反正我也没那个心情去管,因为……因
为……因为,因为作业很多。
15。
今天是他去墨尔本的第十九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如果问莫先生的话,或许就会知道。
莫先生给过我电话号码,说过我有「任何事」都可以打电话找他。
但我没有打。
谁叫他把电话号码给我的时候要说:「想念先生的时候也请告诉我」呢!我才不想!谁会想!
…………讨厌的莫先生。
16。
今年冬天,风吹得特别猛,雨也下得特别勤。风和雨合作无间轮番上阵,把天气搞得极冷无比,
起床也变得困难无比。
感谢神,今天又是可以赖床的礼拜六,我紧拥棉被,背靠著墙,像一颗藏在豆荚里的豌豆那样呼
呼大睡。因为我只是一颗豌豆,外面的世界的风风雨雨都不能打扰我。我心安理得赖床,还不时
做著美梦。
「小兔子……」梦中的声音温柔地唤我。
一声又一声唤我。
我弓起身子,脸在被子上来回搓摩,意识很朦胧但是心里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