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一凉,「我穷尽心力,为风云教创出此阵法,教属下练钩月阵,想不到我自己居然第一个要死在这阵势之下。瞧这些杀手,必是凌枫明所派,就算侥幸逃命回去,也免不了日后被杀的命运。」
突然间万念俱灭,心中空荡荡的全无着落,活了二十二岁,只知为风云教尽忠,竟不知平生有什么可以回忆记念的。也许和天苍云相处的那十几日,才是一生中最为安逸的时候吧?
临死之前,能够值得怀念的,竟然是切齿痛恨的仇敌,再没比这更可笑的事了……
万种留恋,情不自禁,向天苍云投去后一眼。
天苍云蓄势已久,双掌挟带着雷霆之威,向众杀手拍去。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清脆的呼唤:「天大哥……」声音异常熟悉,竟然是楚汉汶。
天苍云心头大震,动作略缓,哪知杨雪逸一个转身,猛发掌在楚汉汶背后一推。楚汉汶收势不住,踉跄着直撞入掌力圈。
天苍云大惊失色,不及细想,下意识地强行凝住内力,饶是收得快,掌力的余风依旧刮到了楚汉汶。眼看那清瘦的身子倾跌出去,急忙一把拉住了他,叫道:「汉汶当心。」
楚汉汶被后面一掌击得喘不上气,又被前面的气流震得头晕眼花,一个没站稳,顺势跌进那宽广结实的怀中。
电光火石的刹那,天苍云猛然发现水若风全身被刀光笼罩,再想起掌拍击,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蓦然心如刀割,寒透骨髓……
水若风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看到的,竟是天苍云与楚汉汶相拥相抱!
那双原本要救护自己的双手,为了楚汉汶,在最关键的时刻,垂下了……
仿佛万支钢针扎在心口,刺痛不可忍。什么发誓保护,什么宽厚温柔,都是假的,只是自己在自欺欺人。那刻骨铭心的感情,武林正道南方盟的天盟主怎么可能付给魔教的月圣使,楚汉汶才是他心目中最可倾慕的人!
凌虐了身体,再夺去心,生生践踏在脚下,天苍云仍是天苍云,而他水若风,从此一无所有……
已经消退的恨意如火山喷发,烧红了双眸,死死盯着那重合在一起的身影,疾砍下来的刀光映出绝杀的眼神,当真是死不瞑目。
说时迟那时快,星芒乍闪,精电疾射,杀手们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每人手腕都中了一枚星魂针,顿时痛得惨叫声连连,刀落了一地。
先是极度惊险,后是逃出生天,天苍云心神一松,只觉得全身发软,差点栽倒。
一瞥间,黑纱翻飞,一个曼妙的身影翩然而至,正是风云教星圣使,摆夷王子星如雨,他轻舒手臂,及时扶住了水若风。一转身,凤目斜睨,扫过那几个杀手,「怎么面生的紧?教里居然还有本殿下不认识的人,莫不是冒充的吧?」
这帮杀手原是凌枫明秘密训练的,为将来登上教主大位准备的,从未动用过。这次为除水若风,特意派了这十四人前来截杀,即将得手之际,没想到却被星如雨一举击退,又见星如雨的手下陆续赶来,形势倒转,便知不妙,各使眼色,呼哨一声,转身就撤。
星如雨冷笑道:「在本殿下面前,也有你们随意来去的份?」身形一晃,一招「星驰电掣」,当真是迅捷如电。众人眼前一花,依稀觉得黑影闪了几下,几名杀手已被击中,横七竖八跌了一地。
水若风眸寒玄冰,用力踩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说,是不是凌枫明派你们来的?」
那杀手知道说也是死,不说还是死,瞪着水若风,喘了两口气,突然张口恶狠狠咬向他的腿。
水若风长眉倒竖,眼中闪过森厉的光芒,脚下猛一加劲,「喀」的一声,踩断了那杀手的脖颈。
天苍云眼光一直不离水若风,见他以如此残忍的手段杀人,不禁骇然,口唇一动,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
他有何资格和理由来说水若风?千错万错,是他伤害了他。杨雪逸顾忌的不错,正邪不两立,就算自己处处留情面,终也不能消除双方之间的仇怨。
正思索间,忽然目光一抬,正与水若风碰上,那眸子中充满森寒的恨意,目眦欲裂,直欲吃了自己,全不见先前那一番柔情,怔了怔,恍然大悟。水若风定是误认自己刚才狠心不救,这才重燃恨意。
难言的苦涩溢满胸口,就算解释,又能说清什么?虽然是杨雪逸暗中动了手脚,可自己千真万确收手不救,这是怎样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一错再错,他和水若风之间,当真要错到底吗?
恍惚间,耳听声声呼唤,心神一凛,低头看时,却对上了楚汉汶清澈的眼神,如梦初醒,「汉汶,有没有伤到?不要紧吧?」
楚汉汶连叫数声,不见天苍云有反应,心中吃惊,再看他遍体鳞伤,血流满身,生怕他有个好歹,急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问我,你得马上敷药。」不由分说,扯下衣衫便向天苍云身上擦去。
水若风见到两人相互关切的亲密举止,心口窒闷欲死,更加憎恨,牙齿咬得嘴唇都出了血。
杨雪逸见楚汉汶果然制住了天苍云,妙计得逞,松了口气。身后赶来的众人自动结成阵法,护住三人,严阵以待。
风云教的教众也围将上来,双方各亮兵器,虎视眈眈,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天苍云眉头一皱,实不愿此时就和水若风翻脸动手,急跃至两方人马的中间地带,喝道:「看在今日都是来救人的份上,各自罢战撤走,如何?」
星如雨挂念水若风的伤势,也不愿交手,藉机下台,「好,今日就冲天盟主的面子,暂且休战!」忽见水若风挣扎欲扑,忙使劲捏住他的胳膊,向后边拖。
杨雪逸慢了一拍,天苍云话已出口,事成定局,明知他的用意,怕是再反对要闹僵,只得作罢。
双方依令各自戒备退开,彼此暗叫侥幸。两边实力都很强,如果厮杀起来,必又是一番恶战。在没有做好准备之前,谁也不想硬碰硬。
天苍云明知水若风眼中只有仇恨,可还是再想看一眼,刚一转头,耳边听得楚汉汶一声呼叫:「天大哥,接住!」一物迎面飞来,顺手抄住,却是个紫红色的酒葫芦。
「镇江的竹叶青?」天苍云闻到酒香便已猜出,拔开塞子连灌两口,全身上下顿时为之一爽,心意大畅,忍不住赞道:「好酒!」
楚汉汶笑容灿如阳光,又掷来一个酒葫芦,「潞州的珍珠烧,够大哥过瘾了吧。」
如此的体贴与细心,恰如一股暖流涌入胸口,天苍云想道声谢,喉头却噎住了。
竹叶青?珍珠烧?
水若风虽已走远,却一字不漏听在耳中,这两个名字好生耳熟,倏地忆起,这是天苍云曾经提过的两种酒,楚汉汶居然事先预备下,此时拿出来,正合了天苍云的心意,可见两人相互了解之深,感情之融,越衬得自己形单影只,凄惶孤零……
心头酸苦难言,只是生性要强,硬是将所有的苦楚都吞入腹中,不让他人看出,自此也深恨楚汉汶。
此时已近黄昏,红日西坠,苍烟四起。天苍云目送水若风踟蹰的背影,百感交集。前尘往事,恍如一梦,遥想将来,不禁黯然。
星如雨拎着药包走进了屋,一眼瞧见水若风凝立窗前的身影,刚刚沐浴过,长长的湿发未干,一袭银衫裹着清瘦的身子,风吹来,衣袂飘飘,宽大如斯。
「你浑身都是伤,不躺在床上歇着,跑来吹什么风?折腾自己也不是这样的。」星如雨生气地扳过水若风,「你就不能听我一回吗?」
滔滔不绝的话突然堵在了喉咙里,那原来皎若明月的脸庞是如此消瘦苍白,全不见昔日的清颜绝色,只有一双眼眸越显得大而幽深,尽管充满倔强和仇恨,依旧掩饰不住深深的悲伤。
星如雨倒吸了口冷气,这种眼光,分明是为情所苦、心碎伤痛。印象中的水若风冷傲无情,从不对任何人动心,在失踪的短短十余日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水若风憔悴至此?
「来,快躺下,我给你先治伤。」
「不用!」水若风一口回绝。
星如雨皱起细长的眉毛,「你不用隐瞒了,我去过你们掉落的山谷,那里满山遍野都是天颜花……」
水若风脸色大变,刹时间眸中射出凶狠的光芒,「你胡说,什么都没有发生,天颜花又怎样?那种小玩意儿能奈我何?」
星如雨不动声色,「我什么都没说,你何必激动?」
水若风怔住了,一向冷漠的自己竟失态如此,被星如雨套出了破绽,实在不智之至。
「我说过,中了三绝散的人如果遇到天颜花,天神也会变恶魔,你没放在心上,是不是?」星如雨叹了口气,「若风,人不能太自负,否则一定要吃亏。吃了亏要学会认,死撑着只能伤自己。」
水若风心中一悸,不堪回首的记忆重又袭了上来,满是伤痛孤独的心酸楚难言,眼中热气上涌,急忙转身走到床边坐下。
星如雨知道他绝不会在他人面前示弱,也不再强逼,轻解下水若风的衣衫,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被他一身的伤吓得不轻,失声道:「是天苍云干的?」
水若风身子立刻僵硬了。
星如雨深知这两种药物混合之后形成的药性异常强烈,不但会使人狂暴,严重的还会有侵犯行为,难道……
目光不由自主向下移去,原本光滑精致的小腹、大腿、臀部满是撕抓的痕迹,连下体也不能幸免,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星如雨颓然坐倒,掩住了脸,悔恨万分,实不该给谁若风三绝散,结果不是帮他,反而是害了他!
水若风冷冷道:「你现在知道了?我若不将天苍云千刀万剐,誓不为人!」
星如雨小心地替他上药,发现他身上的伤口都愈合良好,断臂处敷的草药十分神妙,甚至超过自己的配药,分明是精心治疗过的。忆起芦苇滩上天苍云种种回护的举动,看样子对水若风照顾甚好,水若风又至于恨到要千刀万剐的地步吗?
心中好生疑惑,试探道:「此事也不能全怪天苍云,如果你不是给他下三绝散,又碰巧山谷里有天颜花,哪会发生这种事?瞧他给你上的药,可见对你照顾周到,又何必……」
水若风勃然大怒,「照顾周到?只要为了武林正义,天苍云就会立刻对我痛下杀手,绝不留情!」
星如雨怔怔地看着水若风,「你心里恨天苍云关键时刻救了楚汉汶,却没有出手救你,是不是?」
水若风一惊,情知心思细密的星如雨全看穿了,眸中冷电一闪,却不回答。
星如雨慢慢替他涂完药,包扎好伤口,半晌,方叹道:「那是杨雪逸将楚汉汶推入掌力圈,天苍云才不得不撤掌。不过是杨雪逸一石二鸟的诡计,你这么聪明,还会上当不成?」
水若风阴狠地道:「那又怎样?我若杀了天苍云,既可报仇雪耻,又为教主除了心腹大患,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我为什么不做?」
他说得极狠,心实伤痛,星如雨如何听不出来?也不点穿,收拾好东西,忽然笑道:「其实你心里最恨的,不是天苍云,是楚汉汶吧?」
水若风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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