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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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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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知皇上与公主兄妹情深,若是平常,皇上此法也可行。但安宁公主自幼随先皇与皇上涉猎,赵王叛乱之时公主出征沙场,认识她的人太多了。若让假公主前往,皇上让臣如何向胡人解释,为何公主的容貌不一样了?”

  “他们认识公主又如何?自古和亲的女子只是身分的象徵,朕亲封的御妹照样是金枝玉叶。”栾天策说著,缩回手,又倒了一杯酒灌入腹中。

  “难道寻常百姓家的女孩子就没有父母兄长?皇上是否想说,多给贫苦人家银子,换回全家温饱也是天大的恩典?”

  名忧尘冷笑一声,看著栾天策闻言轻皱剑眉,明亮的目光微微流转,好似在另想应对之语,他不禁叹息:“皇上心思活跃,聪颖无比,遇到难事总会想法解决,难怪当年先皇要传位於你。”

  天都 上 第八章

  “听相国之言,你知道父皇立朕为储君的深意?”

  栾天策倚在案上,伸手替名忧尘夹了几筷菜,放箸之後又给自己面前的杯子斟满了酒,“说到这件事,莫说赵王不服,就连朕如今仍有疑惑。依当年的情势看来,应是大哥或五弟身登大宝,父皇怎会注意到朕这个当年只知胡闹的皇子?”

  “看重一个人,并非表面那麽简单,尤其在帝王之家,皇帝的疼爱有可能会为他喜欢的孩子招来杀身之祸。”名忧尘轻声说道。

  “相国是指父皇当年对朕不闻不问,却是出於一副关爱之心了?”

  “不错。先皇器重赵王,只是因他身为长子,比其馀兄弟都要年长,可以交付重任;先皇也是真心实意疼爱楚王,不过托付江山不能以个人喜好而定。所以先皇当年一直在暗中观察诸位皇子,皇上自然也在他的考虑之列。”

  “记得幼年被父皇罚得最多的皇子便是朕了。那时有大哥和五弟在,朕以为日後去到一个土地肥沃的封地为藩王也便足矣,真没有想到父皇也曾将目光停留在朕身上。”栾天策自嘲般说著,不知不觉又饮空了一樽酒。

  “若让人轻易看出心事,那也不是先皇了。”名忧尘悠悠说到这里,见栾天策认真看著他,似是很想听他讲述,淡漠的目光终於稍稍变得温暖,“皇上还记得有一年中元节内廷命妇来报,说祖皇帝庙宇中供奉的宝物不见了几件吗?”

  栾天策侧目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按著额角微微点了点头,看来他此时也觉醉意袭人,感到有些不适。

  “当年还是大皇子的赵王得到此事,亲自带人追查,不消一时半刻,他查出是一名宫婢私拿宝物出宫售卖。大皇子建议先皇严惩罪人,将亵渎开国君王的宫婢全家抄斩。五皇子听见有人动了先祖之物,嘴中嚷著只要先皇下令,他便立即代君处置罪人,小小年纪竟也大有豪气。”

  名忧尘说到这里看向栾天策,神色温和,眉目间的淡漠退去了一些。

  “群情愤涌之时,臣记得当年还是三皇子的皇上突然插口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那宫婢一人犯错,又不是谋逆叛君的大罪,为何要杀她全家?接著陛下又问,她为何偷拿先祖之物?”

  “朕记得父皇再令人速查,原来是管事廷妇私扣无品内侍与宫婢的月俸,那宫婢的父亲染病,百般无奈才冒死偷了先祖的供物。她犯了罪但其情可悯,父皇看在供物追回还有她一片孝心的分上,只将她杖责出宫,另将其被扣的月俸如数归还,让她的父亲请医治病,接著再严惩了主事的廷妇。”

  饮尽杯中酒,栾天策明亮的目光变得有些朦胧,他将头枕在案上,斜眼看著名忧尘轻轻的笑。

  “靠皇上两句话,宫中的弊端得到清除,先皇仁君的名声在民间广为传诵。”名忧尘垂眸说道:“臣认为在那时,先皇便有了立谁为储君的决定。”

  “是吗?”栾天策似笑非笑地盯著名忧尘,“相国对先皇的心思倒是清楚得紧哪。”

  “这有何难猜测?大皇子有才能但天性残暴多疑,若他即了位,日後难免不会杀害同胞手足;五皇子天生神力,武艺非凡,只可惜太重感情、行事冲动,只为喜欢的人出力效忠,仅有大将之才却无帝王之相。至於臣的好友二皇子青宁殿下聪颖豁达,但身後苦无庞大的势力支撑也难掌大权。”

  名忧尘转眼看向醉眼朦胧的栾天策,温和的目光中掠过一抹犀利。

  “先皇器重长子,疼爱幼子,处处照顾次子,却看出三子头脑清晰、聪慧仁慈,是接替王位最合适的人选。由此可见皇上不是寻常人物,日後这江山还要全靠陛下支撑。”

  “相国又说笑了……唔,你出自名门望族,又是我朝历代唯一一个夺得文武状元的人。嘿嘿,相国就连名字也起得甚好,忧国忧民,心系红尘……那才是大大的了不起。”栾天策扯动嘴角,大声笑言,“目前朝廷和朕都离不得相国。你说,是不是呀?”

  “皇上,你醉了,请勿再饮酒。”名忧尘听了这轻薄的话语,刚刚舒缓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朕没醉!朕说相国这名字取得好,难道也说错了吗?”栾天策不满地嘟囔。

  “臣的名字有什麽特别?还不是先父一心想报效皇家,不辱没我名家世代忠良之风,因此特意为臣取了此名,希望臣能为国尽力,为君分忧。先父为此遍访名师教导臣……少年时学的东西太多太杂,却也错过了不少玩乐的时光。”

  名忧尘的语声渐渐变低,说到最後竟难得的微微出神。

  “还记得臣三岁学字,五岁习武,每日都在先父与师傅们的严厉教导中度过,心中也只想依父所愿,不让他老人家失望。”

  “原来如此。”栾天策随口应了一句。

  “臣的娘亲是京城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星相占卜无所不精,她是家中唯一一个不希望臣涉足官场的人。她对臣这个名字也是极不喜欢的。但她终拗不过夫君之意,违心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给臣。”

  说到这里,名忧尘暗暗冷笑,他们名家目前依仗他权倾天下,渐不将皇家放在眼里。若他那位忠君爱国的父亲尚在人世,看到後人这般作为,不知有何想法?

  名忧尘不经意想到他少年成名,倍受世人瞩目,父亲与家族里的人固然开心,旁人也相当羡慕。但这些人怎知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他们怎会明白那些跟随羡慕与荣光而来的嫉恨与孤立?又怎能明白他究竟想要什麽?

  名忧尘停口不言,心神微微恍惚,指尖忽然一暖,却是栾天策不知何时紧紧抓住他的手。

  他们的掌心碰在一起,略微发烫,让名忧尘心中生起一丝淡淡的奇异感觉。

  “原来相国占星看相的本事是跟你娘亲学的,嗯,令堂的才学让人不能小视。朕也是,从小时常被父皇训斥责罚,母後相当心疼,但她从来都是只令人送来膳食给被罚抄写经文的朕,从来没有向父皇请求减轻处罚。每次父皇给五弟找了什麽师傅,母後定会恳求父皇也让朕一同前往学习。”

  栾天策喃喃说著,同样也似陷在了回忆之中,眼神变得越来越朦胧,末了又自嘲般笑了笑。

  “若父皇早已决定将皇位传给谁,母後恳不恳求,他都会让朕与五弟一同求学。外人看来是朕沾了五弟的光,其实父皇打算栽培的人是朕吧?哼,他老人家的心思当真难以揣摩!”

  “这就是先皇的高明之处。他选择皇上,不仅是因为皇上乃最合适的继位人选,也因臣当年救了皇上。先皇希望臣对皇上有爱护之心,能待陛下格外不同,希望臣能尽忠尽责,报效圣恩。”

  名忧尘说到这里,眸光微带苦涩,似是对天都先皇的算计感到无可奈何,但他不知想到了什麽,眼神随即变得幽暗。

  “不过先皇也是这世上第一个对臣说,不需要为他做什麽的人。一直以来,臣耳中听到的,都是必须学有所长、对得住名家的列祖列宗、一定要为国君效忠效力的话,但先皇没有那麽待臣,他对臣说了相反的话,从不在臣面前摆帝王的威仪却让人心折。在他身上,臣学到了很多。”

  说到最後,名忧尘温和的语声渐歇,目光变得柔软,带著些难以描绘的怀念与怅惘,他怔怔出神,让人莫名体会到伤感。

  原本握著名忧尘手的栾天策突然发力,将陷在思绪之中的人扑倒。

  名忧尘猝不及防,头颅一阵晕眩,他禁不住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发现栾天策怒瞪双眼,压在他身上,死死按住他的肩膀。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贴著,四目相视,似乎他们之间连一片树叶也插不进去。

  “你是不是又想到父皇了!朕不许你想他,不许你提到他!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是怎样看父皇的吗?你以为朕不知道父皇与你之间的那些事吗?不错,你们一直以礼相待,但那一晚、那一晚……”

  栾天策大声吼到这里,似是不愿再回想,他气愤地低头,咬住名忧尘微微张启、准备说话的嘴唇,越咬越用力,跟著蛮横地抵进舌头,胡乱搜寻身下人的唇舌。

  名忧尘深感恼怒,不仅是栾天策酒後的粗暴失仪,还因皇帝用不堪的语气提到他与先帝独处的那一晚。他举掌重重击在栾天策後背,但被酒意和怒气牵制的皇帝根本没有反应,自然也没有移动分毫。

  “不许想他、不许提他、不许你再念著他!”

  栾天策彷佛没有察觉到名忧尘的不快与抗拒,他怒气冲冲地说著,每说一句,便低头狠狠再咬名忧尘的双唇一口。

  慢慢的,这些蛮不讲理的话声变得微弱,栾天策的动作也变得轻柔;啃噬化为亲吻,逐一印遍了名忧尘整张脸颊的每一个角落。

  “答应我,不许再想他,忧尘……好不好,忧尘。”

  栾天策无意识般喃喃催促,他同样说一句便印下一吻,力度温柔,好似落雪坠花,双手却使劲摇著名忧尘的肩膀,朦胧的眼光也在此刻突然变得灼亮,神情中微微带著些强硬霸道,又像是撒娇耍赖般充满了委屈与期盼。

  皇帝不知不觉叫出怀中人的名字也不再自称朕,语气变得极为自然,没有丝毫做作与犹豫,好像这便是他认为面对名忧尘之时最亲切和合体的自称。

  “唔……”名忧尘不经意发出一声浅浅的呻吟。

  最应该勃发的怒气被莫名其妙的心软覆灭,他忽然有一种不想面对栾天策、也不愿看著这个小他四岁的男人那双充满了渴求的眼睛,以及对方嘴中吐出的,带有浓浓酒香的滚烫气息。

  “皇上,你、醉了。”有些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名忧尘这次落下的一掌,力道变轻了些,他移开了与皇帝对视的双眼,“这样的事本不该再发生,皇上应依礼择妃,将雨露恩赐给後宫各院,让她们其中之一及早为天都产下太子。”

  “朕没醉!朕清醒得紧!朕就知道你又会说这样的话!每月来这里三晚,你有哪一次没有说过?你有哪一次真正默许朕亲近?明明朕已经相当努力了,只要那群女人中有谁可以为朕生下皇儿,朕就可以不必每一晚都必须泡在她们那里了!”

  栾天策猛然抬起头,微微晃了晃,又定定神恨恨地说道:“可惜她们不是没有动静就是怀上龙种之後流掉,你让朕怎麽办?”

  名忧尘轻轻皱眉,他脸色仍然保持温和镇静,但已表示出不喜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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