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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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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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栾天策微微思索,说了办理之法。

  “皇上之言与臣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名忧尘转头向堂下说道:“日後这些事,你们奏请皇上。我在旁边听著就是了,若无不妥,就按皇上说的办。”

  群臣齐齐低头应了一声,脸上神情各异。或许由於名忧尘表现反常,也或许因今日天下太平,接下去没人再启奏了。

  栾天策小声问端坐在他左下方的名忧尘,“相国真放心让我处理朝务?”

  “陛下来年便要亲政,此时接触朝事,学会独断处理总是好的。再说我昨日在朝阳殿听出皇上有亲政之心,不如让你历练。”名忧尘说到这里,眸光流转望向栾天策,轻描淡写地说了下去:“皇上昨日也说,有些小事不必臣亲自过问。”

  “我只是担心相国的身体,想替你分忧并无提前亲政之意。”栾天策长笑著应道,心中却知名忧尘的用意,日後他的政见若与对方不合或是遇上能动摇天都的大事,那麽这个权倾天下的男子就不会像此刻这般置身事外了。

  名忧尘说得好听,希望天子能在亲政前熟悉朝务,但真正的实权还是被他牢牢捏在手里。

  “如今既已无事,那就早些散了吧。”名忧尘淡淡说了一声。站在栾天策右边的一名年轻内侍看向皇帝,见栾天策微微点头便提气大声宣布退朝。

  不再看皇帝一眼,名忧尘等栾天策起身後径直告退,如同往日那般,是群臣中第一个退出朝堂的人。

  栾天策不会计较这样的事,这些也是他的父皇还有他赐给名忧尘的特权,不过坦然享用它们的人只有名忧尘这种胆大妄为的臣子。

  下了朝,栾天策回到皇帝居住的紫霄宫。门外有人禀报,安宁公主到了。

  没等栾天策开口宣人进来,一道纤细的身影已经像阵风似地刮进来,猛然窜到他面前,伸手拽住他的胳膊。

  “三哥!”

  栾天策偏首,眼前出现一张娇豔的芙蓉脸。这名亲亲热热挽著他、身穿鹅黄衫子的少女容貌俏丽,笑起来的时候,两边脸颊各自露出两个一大一小的酒窝,看起来异常可爱。

  “你这个疯丫头,都有领地和封号了,还像个孩子。”栾天策没有对少女未按皇家礼仪见驾而动怒,她和栾竣泓幼年时与栾天策最为亲厚,少年天子特许这两位亲人在他即位以後仍然以兄长相称。

  “你的母後来我母後宫中说话,我当然跑出来找你玩,反正你也退朝了嘛。”

  这安宁公主的母亲是先皇的皇後,在国君崩殂之後被封为昭荣太後;栾天策的母妃则是母凭子贵被封为昭华太後,天都如今同尊两位太後,所以安宁公主能称自己的母亲为母後。

  “朕知道了,两位太後在一块儿,必定又要提为你选驸马之事了吧?”栾天策笑著打趣,“苓萱不小了,是该考虑这事了。”

  “三哥,你再说这事我就恼了,以後也不找你玩了。”栾苓萱说著将栾天策的胳膊拽得更牢,杏眼微睁的她故意板著脸问道:“今天我来是向你这个好皇帝要墨猱皮的。”

  “苓萱,你也知道,有些事……朕必须去做。”栾天策说著,让紫霄宫里的人站在外面,只留下朝堂上那名陪伴他的年轻内侍,还有跟著栾苓萱进来的一名相貌清秀的中年妇人。

  “我不觉得名忧尘有什麽了不起,他只不过是父皇任命的辅政大臣。三哥是皇帝,你若要处置他,莫非他还敢不受吗?需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我是三哥,立时就拔剑将惹你不快的人早早杀了!”

  “公主,谨言慎行啊。”栾苓萱身後的那位妇人连忙提醒,并担忧地望向栾天策,生恐她的主人仗著皇帝疼爱,说话没有遮掩,惹恼了天子。

  栾天策笑而不语,他知道四妹和五弟同样为他著想。名忧尘大权在握,他必须刻意讨好,以求在亲政前保住性命。此时此刻的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凭著喜好做事的天真孩子了。

  疏远与得罪权臣这样愚蠢的事,他不会再干!

  “以後再猎到墨猱,朕连母後那里都不送,先孝敬你这位小祖宗,这样总行了吧?”栾天策轻笑著拍了拍栾苓萱紧紧抓住他的手,心中也很喜欢这个妹子对他如此依恋。

  “你母後最怕有毛之物了,她怎会要墨猱皮?三哥,你要记得答应我的事,若再把好东西给别人,妹子可就不依了。”栾苓萱轻嘟樱唇说道。

  “苓萱与朕同年,但看起来比真实年龄要小上好几岁。朕还在想,日後有哪位高人才能将你这淘气的丫头管得服服贴贴?”

  栾苓萱听见栾天策无心的一语,原本微微松开的十指又捏在一起,她不乐地在天子的胳膊肘拧了一下,看得旁边的妇人脸色大变,连忙跪地代其主告罪。

  “段夫人,你起来,苓萱和朕闹著玩,朕不会怪她。”栾天策知道这个名叫段雨孜的女官是栾苓萱的乳娘,最疼他的四妹,因而待她与别的宫婢不同。

  段雨孜谢了圣恩,站起来将栾苓萱扶到一边,生怕她再在皇帝面前放肆。

  “好了,你躲够了就回去吧。朕料两位太後这会儿也说完话了。”

  “三哥,才这麽一会儿你就想赶我走了?”

  “朕要去见相国。”

  “又是相国!父皇在的时候也常召名忧尘进宫,如今三哥乾脆依父皇的遗言让他住进皇宫来了。他凭什麽享有皇族的礼遇?”

  栾苓萱此话一出,皇帝带著微笑的脸庞沈了下去。

  天都 上 第四章

  “公主殿下,名相国有功於社稷,先皇与今上宽仁,赐给他特权也是体恤臣下。”段雨孜低声劝道。

  “那名忧尘是有些小功劳,却也不值父皇和三哥这般宠信。幸亏他是须眉男子,否则旁人还当他以色事君。”

  “放肆!”

  栾天策厉声斥喝,让栾苓萱大感震惊。

  想到栾天策以往对她百依百顺,栾苓萱心中委屈,正欲反唇相讥,然而皇帝的目光突然变得森然,充满威仪,让她觉得既可怕又陌生,禁不住闭上口。

  “越来越不像话了。”栾天策见她这副神情,微微皱眉,“你身为公主,言行举止应当比寻常女子更加谨慎。”

  “三哥,你以前没约束我的。”栾苓萱听栾天策口气变软,再细瞧皇帝,发觉眼前的英挺帝王还是那位比母後和乳娘还要宠她、疼她的三哥,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刚才你说了些什麽混话?别人倒也罢了,你竟对父皇不敬,看来朕以前不该那样纵容你!”

  栾苓萱想要申辩,一时间又无法找到说辞。

  这时门外跪下一名宫婢,栾天策身後的内侍出去询问,片刻之後满面笑容进来禀报:“恭喜皇上,陈美人生下一名小公主,太後请皇上赐名。”

  “这是朕的第一位公主,赐名嘉悦,加封陈美人为三品容华︵古代妃嫔的一种封号︶。”栾天策微怔之後,长声笑道:“没想到她这麽快就生了,可惜不是位小皇子。林福,传话下去,朕等下去陈容华那里坐坐。”

  “是。”那叫林福的内侍下去传话,令陈容华宫里的人准备接驾。

  “苓萱,你先回去吧,朕晚些再去找你说话。”栾天策转回头,和颜悦色地摸了摸皇妹的头,觉得之前对她太严厉了。

  “不劳三哥大驾,你快去看你那位好容华吧。”栾苓萱气冲冲告辞,弄得拿她这副娇蛮脾气没有办法的栾天策怒也不是、怪也不是,只得哭笑不得地连连摇头。

  走出紫霄宫,栾苓萱回头看见一排宫婢手捧栾天策赐下的礼物,向陈容华的宫殿走去,她明豔的脸颊浮上一层淡淡的郁色。

  “夫人,那些女人凭什麽亲近三哥,还可以为他生儿育女?”

  “公主,妃嫔的职责就是照顾陛下并为天子产下子嗣。”

  “没有血缘的约束,她们想怎麽样都可以。”栾苓萱轻轻咬了咬樱唇,眼中的郁色转为恨意,然後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段雨孜眸中突现异色,随即一闪而隐,快步跟上主子的脚步。

  等所有的喧闹都暂且消失,紫霄宫内的栾天策收起了笑容,挥手让传话回来的心腹内侍林福也退下,不让人在身旁站著。

  栾苓萱的话触动了栾天策的心病,少年天子心中非常不快,不过长期在名忧尘眼下戴著不理世事的假面具说话行事,旁人竟是丝毫没有瞧出他的心事。

  当年在梅林最後一次见到名忧尘用那种目光看著父皇,栾天策便一直说服自己不要回忆後面发生的事。

  那个夜晚,父皇和名忧尘唯一一次单独相处,没有让任何人留在皇帝的寝宫里伺候,紧闭的宫门外只有父皇最信任的内侍站守。

  没有人知道先皇在那一晚召见了何人陪伴,栾天策也是因前往皇帝寝宫问安被婉拒後没有立刻离开,才见到避开宫中耳目、只身前往父皇身边的名忧尘。

  父皇的近身内侍用恭敬又不容人拒绝的态度跪地请他离去,栾天策知道对方胆敢如此待他,亦是因为这是父皇的意思。

  不知道寝宫里的两个人在那一晚说了些什麽?做了些什麽?他们会不会……

  每每想到这里,栾天策的胸口又痛又酸,好像被毒蛇狠狠咬了一口,整个人都麻痹了,除了痛楚与酸涩就再也无法体会别的情感。栾天策一直强迫自己不要追究下去,可惜他似乎做不到。

  那不为人知的一晚早已成为扎在栾天策心中最深的一根毒刺,他不可能不顾皇帝的身分与颜面去询问父皇的心腹,那一晚究竟听到些什麽?他更加不可能从名忧尘和父皇那里瞧出端倪。

  当时的嫉恨、痛苦、不甘还有愤怒,就像这些年来名忧尘大权在握,不许他亲自过问任何一件重要朝事的打压那样,让栾天策饱受煎熬,倍感耻辱!

  他自问学识武功样样都超越父皇,可惜名忧尘从来没有看见他有这麽多长处,也似乎隐隐有了夺位之心,根本没有将那颗对父皇的忠心奉献到他的面前。

  处处被牵制、时时受监视,他甚至不得不做出一副喜欢玩乐的假象,还与母後刻意讨好名忧尘才能换回暂时的平安。

  或许是名忧尘变了,或许是他在改变,年轻的皇帝感到他越来越摸不透名忧尘,他不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一举扭转乾坤。

  栾天策的思索转到这里,眼中又绽出明亮灼热的炯炯光芒。

  不管如何||有些事,他必须放手去做,就算有可能失败,他也不後悔!

  “陛下。”宋震山赶在栾天策去陈容华宫中之前又回来了,“微臣将文先生接进宫中,名相国听说此事,设宴款待这位天下名士,让我把文先生送到他那里去。”

  “既然相国发话了,你就和朕亲自领了文逸风去见他。”栾天策略略想了想,回身对林福说道:“告诉陈容华,朕明日去见她,你代朕好生安抚几句。”

  “陛下,太後如今在陈容华那里正等著您过去。您看这……”

  “朕自有主张。”栾天策摆了摆手。

  “奴婢遵旨。”林福不敢再劝,躬身去了。

  “皇上,相国没请末将前往,若这样去了,是否不妥?”

  “震山,你说话什麽时候变得如此婉转了?”栾天策明白宋震山意指他们此行,因而笑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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