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然下着,顺着屋檐顺直而下,流泻出晶莹剔透的水线,叮咚作响,洛炜斜眼看向黑暗的一角,灰朦透着浅浅琥珀色的眸,凌厉毕现。
他缓缓踱步,如同势在必得的猎豹,从容而优雅,走向那偏僻,阴暗的角落。
雨幕在旁边持续延伸着,脚步声却异样的清晰,躲在那里的黑衣人呼吸忍不住急促起来。
被发现了!
在这样嘈杂声音尤多,又有黑暗掩饰的地方,他被发现了!
这是多么令人绝望的发现。
洛炜轻蔑地微扬下颌,对着黑衣人藏身的地方,“滚出来。”随着声音释放的不仅仅是威压,斗气挟着压力逼向那个角落。
黑衣人艰难地喘息着,犹如被人扼住脖子的长颈鹿,很难看,但他无力抵抗。
☆、004 小刺客(本章字数增幅)
黑衣人从紧攀住的屋檐上噗通摔了下来,趴在地上起不来身,匍匐在洛炜的脚下。
“说,什么原因。”
这样的刺杀并不只是今夜,但洛炜夜夜睡得香甜,尽管是在睡梦中,他都能察觉到外界的动静。
他知道自己招人恨,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是依着喜好行事。
遇到这样的人,他会听他们的理由,态度强硬不服管教的,以刺杀君主的罪名治罪,更甚被他就地正法,也有些自知之明的,他会留着他们的命,交给内务府。
只是今天的这个刺客有些出乎意料,那是个十来岁的小孩,身材瘦小,甚至没有斗气。
他收回斗气,孩子身手十分灵活,压制一解除,忙不迭地窜起,跑到距离洛炜五十米外的地方站着,抱着廊柱警惕地望着他。
“……”洛炜挑唇,“你不是来刺杀我的吗?站那么远你能碰到我?”
孩子手里拿着一把西瓜刀,瘦弱的身体几乎全部隐在柱子后面,他颤着声音,里面掺了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吸着鼻子隐忍,“我……我杀不了你。”
“为什么想杀我?”洛炜的口气并不温柔,却透着不可抗拒性。
“你让人抢我家东西,还杀了我娘……”孩子的眼睛通红,鼻子也红通通的。
“不可能。”用手把齐腰的墨发不羁地甩到身后,洛炜头也不回地走了回去。
“为什么?喂!别逃!”孩子带着那把西瓜刀追上来,看着洛炜走进门,却只是巴巴地趴在门口,不敢进去,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宽大黑衣被回笼风吹得鼓起来,几乎看不见人。
侍从收走屋中凌乱的衣衫和脸盆,早已经离去。
孩子只说了一句,就被洛炜一个凌厉的眼神骇得闭紧了嘴巴,瑟瑟发抖,眼圈里的泪水聚集得更浓密。
“……”面对这样的刺杀者,洛炜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是喜欢男人,但不恋童,压低着嗓音,洛炜低声嗤笑,“你看我这的东西,你认为我抢你家的破烂能做什么?”
孩子听言,很认真地审视了一遍室内,光是那条盘龙筑金的五米大床就已经是天价,更不用说别的,紫砂壶,青花瓷,篓金香薰,天蚕丝被……哪样不是珍宝?
孩子哭了,眼泪噼里啪啦落了下来,他脸色雪白,嘴里低低地梗咽道:“那……那咋办?我找错仇人了,娘在屋瓦会伤心的……”
对着这么个半大孩子,洛炜无言以对。
“怎么了?”慵懒低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透着微磁,令洛炜浑身又是一酥。
洛随水被两人吵醒,他轻揉疼痛的晴明穴,斜斜倚在床头,烈焰一般热情的红发披撒在肩头,趁得肌肤胜雪,光泽莹润。
“……”洛炜喉头一动,没有回话。
洛随水眉峰拢起,把视线放在门口的孩子身上。
孩子哇地一声惊叹,忘了哭。
洛随水面无表情地把被褥拉到肩头以上,又看向洛炜,重复了遍问题。
洛炜回味着刚才的画面,刚想开口回话。
“有人说他抢了我家东西,还杀了我娘。可我找他,他说他没抢我家东西,没杀我娘。我看他家东西比我家东西好,没可能抢我家东西,没抢我家东西,那就不是他杀的我娘。我找错人了,我娘要是知道了,一定会伤心,所以我很难过。”
孩子的陈述能力简直是一塌糊涂,绕口令一样的一番话,任是个明白人也都被他绕糊涂了。
洛炜更是抚额,一副头疼的表情。
“……”洛随水沉默片刻,开口安慰,“没事,你娘死了,不会知道的。”
“……”
小孩抽噎了下,想想似乎有道理,点点头,正色说:“那我是不是不用报仇了?”
洛炜没有理会。
洛随水倒是很温和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那是我后娘,她很喜欢骂人,天天抱着我爹的遗产睡觉,她还把我逐出了家门。可那是我家,她也是我娘,家里被抢了,我娘被杀了,我要是不报仇,不把东西抢回来,我怕她要是一难过,就告诉我爹……”想到他爹,小孩瘪瘪小嘴,眼泪又噼里啪啦砸了下来,满是灰尘的小脸上刷下一道水印,看起来尤其滑稽。
小孩看来十三四,但骨架很小,衣衫破败肥大,不知道是从哪捡来的,隐隐还有一股酸臭味,也更趁得他可怜瘦小。
洛炜皱皱眉,看小孩哭心里就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洛随水掠了洛炜一眼,修长白玉的两指钳着下巴,垂眸思索,双眉隐隐又向中心拢起,没有开口让男孩留下,更没有问洛炜打算怎么办。
洛炜本有些不耐,看他的神情,心情不由愉悦起来,双臂分两边支着床沿,随意地坐下,等着男人的妥协。
很遗憾,事情没有朝着洛炜想象的发展,只片刻,洛随水抬头,对着小孩道:“既然没事了,那你回去吧。”
“啊?”小孩一愣,反应过来,讷讷蠕了蠕嘴巴,干巴巴地说,“我……回哪……我家没了……”
洛随水伸手向上扯了扯被子,神色淡淡地道:“你被你娘赶出家门后呆在哪就回哪。”
“……”男孩不语,求救的眼神看向洛炜。
洛炜玩味,“我是你的仇人,你是想让我送你一程吗?”
男孩一抖,恐惧地摇摇头,转身手脚并用地逃了。
洛炜脱了外衬随意挂在架上,扯了被子就挤进温暖的被窝,打趣道:“我还以为你会把他留下来。”
微有些凉意的身体靠近洛随水,他不着痕迹地往一旁挪了点,没有边际地说了句,“你这里很大。”
感觉到他明显的排斥感,洛炜有些讪讪,心里也并没有不悦,他跟着挪过去一点,随意地道:“是啊,皇宫,天下最大的地方,要是没人带路,容易迷路,以后你要觉得闷就跟我说,我带你出去逛逛。”
“哦,是吗。那他是怎么到这的?又是怎么知道你是这里的主人?这么大的地方难道就没有人看着?”洛随水又挪了挪地方,问的也随意。
洛炜意外地看他,没有动,眸中琉光异闪,直看得洛随水皱起眉来,才疏开眉眼笑出声来,“呵,真不像坏了脑子的人。”
洛随水不爱听地皱起眉,却没有反唇相讥。
------题外话------
=,=公子的文不高深,甚至有些小欢脱……咳咳
昂~就和我们现在杀人说送人上西天一样,那里的屋瓦就是西天的代词。
哇哇,好多花花!蟹蟹找抽吧的十朵花花,花花的八朵花花,还有静语的五朵花花!蟹蟹小草的钻钻=3=群么么哒,很好看的花花,很漂亮的钻钻!
☆、005 璀璨的夜
洛炜抬起紧实有力的胳膊,修长的五指顺着额头插入发丝,撩开垂下视线的发丝,脖颈微抬,下巴与颈下形成一道迷人的弧线,他的声音放低,沉沉得有些暗哑,“是有人刻意放他进来的……”
洛随水有些明白了什么,没有说话,当个安静的听众。
洛炜苦笑,但没有失意,他的眼睛依然明亮夺人,魅力深邃,“以前这里有三个大国,诸多小国,当初,我仅仅是个小国的太子,兄弟众多,父皇正值壮年却荒淫无度。从小,重兄弟就斗智斗狠,五个兄弟,娘亲全当了后宫之争的牺牲品,可是只要还有两个人在,争斗就不会结束……”
“大皇兄出门游玩死于意外失足落崖,四皇弟意外被毒蛇咬死,五皇弟骑马踏青,马鞍断裂,摔得四肢残废。最后只剩下我和三皇弟的时候,三皇弟下毒害死了父皇,并嫁祸推脱在我身上,之后他举着正义的旗帜把我围困在王府,想要私下处死我,继而公告天下,安我个大逆不道弑兄杀弟诛君的罪名。我逃了。那时安南国是第一大国,我偶然遇到安南太子,他喜好男色,凑巧我皮相上乘入了他的法眼。他用尽办法把我弄到了皇宫。那时候他不知道,他这是在引狼入室!”
对着这个男人,洛炜莫名地把藏在心底多年的苦水吐了出来,对着一个空了脑袋,但脑子没坏的男人,把自己的人生又经历过滤了一遍。
“我再有一身能力,也不过形单影只,无所依靠,只能试着和他谈条件,才勉强保住自己。我把几个兄弟做过的又一一实施在了他的兄弟和他的父皇身上,在他登基后,那个贪婪无度的男人,对我又起了心思……男人的需求心很大,我利用他的贪婪,给他出谋划策,并承诺,只要他不碰我我就帮他拿下这天下。他放权于我,我开始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表面虚伪迎合。我挑拨其他两大国的关系,在他们燃起硝烟两败俱伤的时候,分兵直攻两国皇城,拿下国都。三国合并,我派兵剿灭了我的国家,让三皇弟承受国破家亡的苦果,后又用一杯毒酒,送安南国太子上了屋瓦!”
“天下人对我的印象都是残忍,迫害,狐媚,百姓家懒得哄哭闹的孩子,甚至偷偷用我的名讳来吓唬,我不是不知道,而是懒得理会。天下说我是个大逆不道之人,暗杀已经是家常便饭,我不觉得委屈,因为这些都是我做的,是我应该承受的。可我厌倦!厌倦了这世俗纷扰都要找我的麻烦!”
可我厌倦!厌倦了这世俗纷扰都要找我的麻烦!
这句话没来由地让洛随水心间一颤,他偏头去看洛炜,洛炜的神情有些疲乏,眉眼低垂,敛去那时而带着魅惑慵懒,时而露出咄咄锋芒的潋滟黑眸,也没有了之前印象里勾唇间抹不去的睥睨傲气,表情并无过激,但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洛随水抿着唇,一时没有接话,他是没有过去的记忆,但这不代表他不明白洛炜讲的是什么,一个大家族之间的明争暗斗,最先牺牲的永远是身边人。他不懂洛炜,在这时候,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显然,洛炜选择倾诉,但并没有打算和洛随水交换意见,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听他说的对象,而不是要让人指责他的过错和世人的不对的,这样的人太虚假。朝廷中,各类人各类思想,千姿百态,他所受过的唾骂和赞扬不说谁多谁少,至少经过他耳朵的就已经数之不尽。
杀一儆百,只不过是徒留骂名,世人皆知他的过错,知道他嗜血,杀伐果断,四处猎杀奇行异兽,却不曾想,他所杀的所害的,他们又哪里敢说,他们没有从中得到过好处?!
人人喜欢看表象,说假话,他也不想去拆穿,那么多年过去他本也没说什么,可今天就是魔怔了,那股子不为外人道的疲惫与烦躁,压在心头的石头被他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