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彧漓笑得有些悲凉,又陷入了沉默。
颜暖突然眼波一转,“我倒有一计,或许可以帮帮将军。”
南彧漓放下酒杯看她,“什么?”
“我出身青楼,对情爱冷暖或许比将军更有心得。”颜暖娓娓道来,“女人为了得到男人可以一哭二闹三上吊,左不过是些让男人心软的计量,或许将军也可如此。”
南彧漓眉间紧蹙,良久不语。
颜暖轻笑道:“我可不是让将军做这些女儿姿态,不过,将军日日买醉,阳亢阴虚,胆火不降,肝木不升,此乃大病之兆。”
“暖姑娘在药庐看来颇有收获。”南彧漓放下酒杯,解清她话中的深意,“只是我已骗他一次,不愿再骗他第二次。”
“简直迂腐。”颜暖摇了摇头,有些不满,“你日日买醉,他见了就会好受吗?你若称病,天下寻医,还怕他不来见你吗?”
南彧漓复又端起了酒杯,他心中的计较颜暖自然不知。若自己真的称病而寻医,那么姜国的军心便会大乱,虽然哥舒洛一曾允诺一年之内不攻打姜国,但韩晔若已回哥舒,或许战火便会加速蔓延,何况还有欺君之罪,他又要如何担待?想到这儿,南彧漓不禁自嘲地笑了笑,韩晔最见不得自己一副忧国忧民,家国天下的样子,或许这才是他离开的原因吧?只是,即使道不同,便连在一起也是奢望吗?
韩晔在宫中的日子漫漫无聊,却是安静闲逸。白轩容每五六日便会来华莹殿,有时是与韩晔共进晚膳,有时会与他切磋棋艺,更多时候,白轩容会弹琴给他听。他每次呆的时间都不长,也从不留宿华莹殿。殿中的宫人各个都看得出陛下很喜欢自家主子,但是韩晔永远是淡漠的样子,对着陛下和对着宫人没有什么不一样,圣恩荣宠好像都与他无关。
“公子,陛下又赏赐东西下来了。”霓裳进了房门,将一壶茶水放在桌子上。
韩晔正在看书,头也不抬,也不说话。
霓裳早已习惯了韩晔的冷淡,兀自说道:“公子出去看看吧。”
韩晔轻轻合上书,点了点头。出了殿门,正看到一个身着淡蓝宫装的侍女手持鹰架候在门口,鹰架上正是一月之前他放走的那只鹰。
韩晔不禁喟叹,小东西,我有心放你,你却还是逃不过被枷锁所缚的命运。突然,那鹰扑腾着展翅似要飞离,却见那宫女取了一支鹰哨,搁在嘴边轻轻一吹,那鹰霎时安静了下来,飞到她手臂上问问地立着,温顺乖巧
韩晔打量了那个宫女一眼,她肤色偏黑,只一双眼睛亮若暗夜中的星辰,低眉敛目,沉静温顺。韩晔看着她问:“你叫什么?”
那宫女竟不答话,只是微摇了摇头。
霓裳走近韩晔解释道:“公子,这丫头似乎不会说话。”
韩晔一怔,看那宫女时,她点了点头。
韩晔问她:“霹雳在你手中很乖巧,你懂驯鹰?”
那宫女点了点头。
韩晔将那宫女引到屋内,站在桌案前,“你会写字吗?”
宫女点点头,执笔写道:“鹰送到公子这儿来之前,都是奴婢在看顾,它很通灵性。”
韩晔一笑,挥手让霓裳下去,才问她:“你叫什么?”
宫女写道:“哑姑。”
韩晔摇摇头,“这算什么名字。这样吧,你懂驯鹰,我便叫你英儿,取英姿飒飒,英气勃勃的‘英’字,如何?”
宫女终于抬头看了韩晔一眼,又忙将头低了下去,写道:“多谢公子赐名,不过除了公子,怕是不会有人这样叫奴婢了。”
韩晔笑笑,“这有何难,我便要了你做我的宫女。”
英儿忙跪下身去,深深一拜作为叩谢。
韩晔扶了她起来,问:“你如何懂得驯鹰?记得当时带这小东西来的是个内侍,我只当是他驯养的。”
英儿继而写道:“他是驯兽园的首领内侍,于驯兽之道杂而不精。”
韩晔笑了,又问:“你又如何会驯鹰的?”
英儿也是浅浅一笑,写道:“奴婢自小就和动物亲近,虽然口不能言,但是或许用心,才能更好地与它们交流。”
韩晔也笑了,“你便留在这儿,教我如何与它交心吧。”
英儿继而写道:公子如此喜欢这鹰,可想给它起个名字?
韩晔沉思了一会儿,道:“云披雾劽虹蜺断,霹雳掣电捎平岗。便叫霹雳吧。”
霹雳陡然抬头,一声厉鸣。韩晔笑了,“果然极通人性。”
英儿笑着颔首,正准备退下却瞥见了琴案上的杉木古琴,怔愣了很久。
韩晔见她的模样也是奇怪,出声问她:“怎么?你认得这把琴?”
英儿提笔写道:“这是荆公子的琴,琴面上刻了一个楚字。”
韩晔看到荆公子三个字,瞳孔一收,忙跑到琴案细细查探,果然在琴面上看到了一个‘楚’字,笔走龙蛇,入木三分,他从不碰琴,因而直到今日才看到。他回身看着英儿道:“你认识荆慕楚?”
英儿想了一会儿,点点头,继续提笔道:“荆公子在宫中时颇得恩宠,待下人也很温和,奴婢曾奉命为他驯养鹦哥,因而有幸与荆公子有过数面之缘。”
韩晔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陛下待他很好?”
英儿点了点头,“圣眷优渥,无微不至。”
韩晔沉默了很久,拿起她所写的纸张,赞道:“措辞得当,字迹娟秀,的确不错。”
英儿含笑微微一拜,算是谢过称赞,便下去了。韩晔的手指轻抚过琴弦,听琴音宛转悠扬,不禁揣测,白轩容将荆慕楚的古琴赏赐给自己到底意欲为何?果然,难测君王心。
☆、第十九章
这一年的冬天仿佛来临地格外早些。这一日,韩晔刚起身便听到宫人在门口热闹地说着什么。霓裳取了貂裘给韩晔裹上,笑道:“公子,又落雪了呢。”
这几日雪落得特别勤,往往一夜过后地上便盖上了厚厚的雪被,踏在上面沙沙作响。韩晔洗漱了一番,问:“外头怎么这么热闹?”
霓裳笑笑,“公子足不出户自然不知,院里的梅花都开了,红彤彤地映在雪地里,可好看了!”
韩晔有些疑惑,“院里何来梅花?”在他的印象中,院中还是秋海棠花海满怀的景象。
霓裳道:“是前些日子陛下特意命人移栽过来的红梅。前几日只开了几朵,没想到今儿个竟都开了。”
韩晔忍不住推门而出,满目的银装素裹,丛中、枝头、屋檐都覆着大片大片的白色,雪花恣意从空中散落,星星点点,洋洋洒洒。却有成片的红色在皓白的天地中格外醒目,如火般炽烈,如血般猩艳,极尽灿烂。想是殿中生着炉火,此刻步出房门,韩晔不自主地瑟缩了下肩膀,雪花在不经意间覆满了他的肩头,与他纯色的貂裘融为一色,也在他如墨的青丝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霓裳贴心地为他打了一把伞,“公子,雪下得大了,回屋吧。”
韩晔笑着摇摇头,吩咐她道:“去取把剑来。”
霓裳难得看见韩晔笑的样子,知他心情不错,忙去库房取了惊鲵剑,也是陛下给的众多赏赐之一。
韩晔接过剑笑意更深了,越王督铸的八剑之一,以之泛海,鲸鲵为之深入。南彧漓素来爱剑,若是他见得此宝物,定然兴奋极了。韩晔持剑而起,剑意深寒,剑气破风划过,轻转腾挪,青丝在雪中张扬。他手腕一划,点下枝头一串红梅,安静覆在剑尖之上,韩晔回剑轻嗅,梅香满怀。随即他手腕轻巧一抖,锋利的剑稍轻轻滑过梅花,霎时花瓣四散,他足尖轻巧一点,飞入花瓣落雨之中。
“好剑法!”明媚清亮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众人都是一怔。宫人们恍然从韩晔绚美至极的剑法中回神,见是陛下,急忙下跪参拜。
韩晔眉心一蹙,随即下跪道:“参见陛下”
白轩容没有扶起他,只是迎着飞雪缓步走到他面前道:“韩晔,欺君之罪,你可担待的起?”话音刚落,最后一朵花瓣正悄然落在韩晔如瀑而下的青丝之上。
韩晔浑身一震,平稳了声线道:“在下惶恐,不解陛下所言何意。”
华莹殿的所有宫人皆是屏息而待,欺君之罪,其罪当诛。没有人知道主子怎么就激怒了陛下。
白轩容突然弯下腰,笑着将韩晔扶起,又严肃道:“中秋夜宴,孤让你舞剑,你竟道不识剑法,不是欺君之罪吗?”
韩晔拱手,低眉敛目,“我的确不善用剑。剑法精妙者,剑气激荡,剑势如虹,微臣不及。”
白轩容似有所思,望着韩晔,“你可知,先皇曾用这八字称赞过一人的剑法?”
韩晔不禁抬头,回望着白轩容,心下莫名地不安,他的眼神太复杂,韩晔不禁再次低下了头,“我不知道。”
白轩容突然伸手,意欲抚上韩晔的头发,“是南彧漓。”
韩晔一震,下意识地向后一缩,不知惊到他的是白轩容的动作还是他的答案。白轩容的手就那样僵硬地停在半空中,看韩晔因为舞剑后泛着桃色的脸颊,细长的美目中是满满的戒备,白轩容突然手腕一动,猛地将韩晔揽入怀中。韩晔惊得睁大眼睛,下一刻便想要挣脱,就在这时,白轩容已将他放开了。白轩容面色如常,仿佛刚才并未发生什么,只是极为自然地为他掸去了落在肩上的梅花瓣。
韩晔呼吸一乱,这是自入宫已来,白轩容做过最逾矩的动作,他皱起了好看的眉毛,语声轻淡,“希望陛下明白,我入宫并非为了承宠,也绝不会做你的佞幸。”
白轩容轻轻挑眉,伸手取下他发上落下的花瓣,放在鼻尖轻嗅,梅香四溢,“你也要明白,除了你之外,没有一个人敢对我这么说话。”
韩晔将手中的惊鲵剑紧紧攥住,握得指节发白,抿紧了唇,偏过头去不看他。
白轩容第一次见韩晔生气的模样,桃面带煞,竟是说不出的好看,当下竟是笑了,“来年开春时节,宫中便会举行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你若肯下场比试,可是好极了。”
韩晔随手将惊鲵剑抛给了垂手立在远端的霓裳,抬步就走,他不会让任何认识他的人知道自己住在宫里,这样的盛会他是避之唯恐不及,怎么可能还会下场比试?
白轩容似是才反应过来,看着他的背影道“不过,孤想你也是不会愿意的,那么明年第一武士的称号怕是要花落南家。”
韩晔步伐一滞,回头看着白轩容,欲言又止,南彧漓的心中只有保家卫国,捍卫南家荣耀,他是不会在意什么“第一武士”称号的,不过放眼王侯将相,武功能在南彧漓之上的怕是找不出第二人了。过了许久,韩晔才淡淡道:“不过是一家独大的游戏,看起来也没意思。”
白轩容意味深长地一笑,“以往的比武大会的确没什么彩头,不过今年的彩头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
韩晔豁然一怔,“天下兵马大元帅”无疑是比“镇国大将军”更高的封赏,掌控姜国所有兵马,白轩容迟迟不肯封南彧漓为镇国大将军,难道会轻易将“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给了他吗?
白轩容含笑走近他,略低下头凑在他耳边,闻着他身上沁人心脾的梅香,柔声道:“你觉得谁会成为孤的兵马大元帅呢?
每逢年节都是宫中最热闹的时候,花天锦地,灯火辉煌。除夕这一夜,是宫中所有妃嫔得以与陛下共进晚餐的时刻,甚至连宫中所有的男宠也在受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