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愉到了极致的同时,神智也被撞得粉碎。
第二天天不亮,青阳便离开了我的寝宫,甚至没能等我醒来与我道别。
我不知道青阳究竟是否记得自己喝醉以后的事情,但是这一次春宵过后,青阳即便什么都不记得,也势必明白曾经发生的一切了。
我想,他没有等我醒来,或许是觉得尴尬,也或许,是为了避嫌。
但我并不觉得惋惜,因为我从未憧憬过我与青阳的未来,昨晚那一场肌肤之亲,权当是青阳送给我的一个惊喜。
然惊喜过后,我与他都会回归现实,我为自己规划了这么多年的人生轨迹,也并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
只是偶尔在政务繁忙的间隙,我会偷偷开一下小差,忆起那个如梦似幻的夜晚,回味着青阳身上独特的气息,缱绻着那份无法诉之于口的惆怅。
第16章 31~32合并章
三个月之后,宫中渐渐传出了流言,说先帝的这个皇位得来得不义,如今刚登基的新帝也非正统。
我听闻之后,感到十分恼火。我父皇虽非成帝嫡子,但他毕竟是在太子禄被废之后,才被成帝立为太子的,之后继承皇位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有何不义可言?
为了查明真相,我让身边的内侍去调查流言传播的源头,看看究竟是何人在暗中捣鬼。
内侍回来向我禀报,说流言的传播者是后宫负责洒扫的一名老太监,此人几十年前曾经在太子禄的东宫做内侍。
当时太子禄与我父皇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太子禄不知从哪儿听到了传闻,说我父皇其实并非成帝的亲生骨肉,而是其母与侍卫私通生下的孩子。
太子禄听说之后,正欲着手调查我父皇的确切身世,我父皇却先一步向成帝告发了太子禄,称太子禄在东宫之内暗行巫蛊之术,欲咒成帝早死。
成帝命人突击搜查了太子禄的东宫,果然在其寝殿之内搜出了巫蛊相关的证据,顿时勃然大怒,将太子禄废为庶人,流放边远之地。
不想太子禄就此死在了流放之路上。
太子禄被废之时,东宫所有侍从全部被处决,不想其中一名内侍几日前急症发作,被送往宫外就医,从而逃过一劫。
这名内侍病愈之后回到宫中,发现早已物是人非,他相信心地仁慈的太子禄是被人构陷的,却奈何没有证据,无法为太子禄申冤。
此后他一直在宫中隐姓埋名地做个洒扫太监,直到先帝驾崩,他才敢将实情说出来。
我听着内侍转述的这番话,不由陷入了沉思。
废太子禄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如果不是他被废,先帝也不可能登上皇位。
但是关于废太子禄的事情,我父皇在世时一直三缄其口,连史官也记录得十分模糊,只用“巫蛊之害”四个字一笔带过。
没想到这件事里,竟也有我父皇参与的份。
我问内侍:“那名老太监现在何处,将他带来见朕。”
内侍犹豫了片刻,道:“那名老太监承认自己散播了流言之后,便服毒自杀了。”
我吃了一惊:“已经死了?”
“奴才当时就赶去请太医诊治,太医说,他所服毒药药性太烈,救不回来了。”
我吐出一口闷气,有些乏力地往椅背上靠了靠。
如果流言所述为实,先帝便极有可能不是成帝爷爷的亲生儿子,那么我这个继承了帝位的新皇帝,自然也非正统。
只是废太子禄生前并未留下子嗣,亡故之后几个妻妾殉情的殉情,改嫁的改嫁,也都逐渐散了。
如今此事已成过往云烟,即便再将陈年旧案翻将出来,也于事无补,那名老太监为了道出这件往事而服毒自尽,也实在是太轻贱了自己一条性命。
我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太介意这件事,不想当晚却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整夜难眠。
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老太监一事有些蹊跷。如果他只是为了道出真相,不惜赔上自己一条性命,为何不在先帝在世时说,而要等到先帝驾崩之后?仿佛他此生的使命,便是放出这样一条流言。
但区区一条流言,是无法对我造成什么威胁的,因为只要我愿意,我可以用很多种方法扼杀它。
渐渐的,我脑中升起一丝疑虑——莫非,这老太监背后,有人在操控着什么?
如果说老太监所放出的流言,只是一道预警,那么之后接踵而至的,将会是什么呢?
我越想越感到不安,第二日一早,便命人秘密调查废太子禄一案的详细过程,不要放过一丝细节。
然而调查的事情尚未有分晓,我便听说不仅宫内流传着这样的流言,民间也在口耳相传着同样的版本。
甚至有传言说,在废太子禄去世一个月之后,他刚过门不久的小妾霍夫人便匆匆改嫁,并在七个月之后生下一个足月大的孩子,疑为废太子禄的亲生骨肉。
然而这名遗腹子姓甚名谁,现在何处,却不得而知。
我脑中电光一闪,命人去取来历代皇嗣的画像,翻出废太子禄的那一幅,却发现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我盯着看了片刻,然后放下画像,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为自己的疑神疑鬼而失笑。
此时身边的内侍翻出了另外一幅,递给我道:“皇上,这里还存了一幅,是废太子禄生前命人所画的最后一幅全家福。”
我接过来瞧了瞧,画像中废太子禄居于正中,周围站了风姿各异的几名女子,其中最年轻貌美的一个,被废太子禄亲手挽在身侧,可见其受宠程度不一般。
内侍指着那名女子道:“这一位,应当便是他新纳的小妾,霍夫人了。”
我凝神看那女子,越看越觉得熟悉,尤其是那两道颇为英气的黛眉,以及她目视前方时不卑不亢的眼神,竟与记忆中的青阳有几分相似。
我一时失神,手中画卷跌落在地,回过神来时,全身已被冷汗湿透。
难道青阳就是废太子禄的遗腹子?——这是我脑海中首先浮现出来的猜测。
但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根据史官记录,废太子禄是在二十六年前亡故的,如果青阳真是废太子禄的骨肉,如今至少有二十五岁了,但青阳只有二十四岁。
当然,也不排除青阳入宫之前就谎报了年龄的可能性,以他的能耐,既然能够冒名顶替平民家的孩子入宫,虚报年龄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那个时候青阳才十岁左右,如何能布下如此大的一盘棋局?还是说,在他的背后,有整个霍家在暗中操控着?
我越想越感到脊背发凉,我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居然从一开始就怀着叵测的居心入宫,为了接近我,甚至不惜以身试毒。
我自认为还是非常了解青阳的,像他这样的人,做朋友很好,做敌人就变得很可怕,更何况这个敌人还打着朋友的幌子一步一步地接近我,套取我的信任,甚至我的感情。
这件事让我受到的打击非常大,但是如今的我,已经不会因为情绪上的波动,就方寸大乱。
虽然极度缺乏睡眠,我还是在第二天清晨坚持去上早朝,确保朝中一切政务的正常运转。
然而这一日的早朝,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身为宰相之一的外公董正顷奏请我,是时候考虑婚姻大事了。
随即与外公政见不合的另一位宰相刘纯提出,目前首要考虑的,是泾河水患的治理问题,以及泾河两岸受灾百姓的安顿问题。
外公是个相当固执专横的老人,当下对刘纯吹胡子瞪眼:“只要皇上成了亲,册封了皇后,有了子嗣,国祚就会安定,泾河水患自然就能消解。”
他此话一出,刘纯气结,指着外公说不出话来。其他大臣要么掩嘴发笑,要么摇头叹息,却碍于外公权威而不敢提出异议。
我对于有这样一位外公而感到面上无光,但又不好当场驳他面子,于是故意忽略外公的提议,转头问刘纯:“泾河水患的治理进行得如何了?”
“回陛下,”刘纯收起满脸怒相,严肃答道,“已经派了最有经验的官员去泾河一带主持水患治理工程,但泾河上游连续暴雨半个多月,早已泛滥成灾,中下游河道被冲毁,两岸百姓流离失所,瘟疫蔓延,死伤者数目不断累加,情势十分严峻。”
我听得十分揪心,看向诸位大臣,问道:“各位可还有什么好的建议?”
殿内一片沉默。
我默默叹了口气,感到从身体到精神上透露出来的疲惫与无奈。
父皇才刚去世,我皇位尚未坐稳,国内便发生了百年难遇的特大洪涝灾害,而朝廷对此却有心无力,这对我来说,不啻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如果是在以往,我肯定会第一时间写信向青阳求助,问问他有什么好办法。但是此刻,我一想到青阳,就觉得心里越发堵闷,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当母后和父皇相继离世的时候,我虽然悲戚,但并不感到无助,因为我一直觉得,青阳会是我最坚固的靠山,只要有他在,我就会一直勇敢地走下去。
但是此刻,这座靠山却成了万丈深渊,让我真正的成了孤家寡人,求救无门。
泾河水患之事尚未讨论出结果来,我的母舅董砌又上奏道:“陛下,根据我大曜兵制,任何一位大将军手中兵权不可超过三十万。而大将军傅青阳虽然屡次削藩、护驾有功,但手中兵权已过三十五万,这是违背祖制的,望陛下慎重考虑,收回傅大将军手中超出限额的那部分兵权。”
我心中猛地一跳,母舅的这一番建议,倒是提醒了我。
当初青阳主动请缨前往京城压制叛军的时候,我就心里有些纳闷,青阳是如何在短短几年间,掌握了如此多的兵力的。
但那时我对青阳坚信不疑,所以即便心有疑惑,也从未仔细去推敲过其中缘由。
如今回想起来,早在淮西削藩之时,他劝我带着晋王焱提前离开沧凉,他自己则带着父皇的手谕去找宇文驰求援。沧凉之战结束之后,向来不愿站队的宇文驰,却一反常态地与青阳成了忘年之交。
而后的几次削藩,青阳都不同程度地参与其中,每参与一次,他身边拥戴他的朋友便多了一拨。
青阳就是靠这样的手段,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暗中拉拢人脉,提高声望,筹集属于他自己的兵力。待到我察觉之时,他手中的兵权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朝廷,即便是我这个皇帝,也对他无可奈何了。
回想起之前宫中洒扫太监临死前的那番话,我心中一寒,难道说,青阳所等待的时机,已经成熟了吗?他即将对着我,刺出他的复仇之剑了吗?
第17章 33~34合并章
泾河两岸的灾情越来越严重,有人开始将这样的天灾与之前关于皇位正统的流言联系起来,说因为接连两位皇帝并非出自正统,终于引起了天怒神罚,泾河水患就是曜神对我大曜帝国惩罚的先兆,如果不赶紧找出真龙天子的真正血脉,曜神还会降下更多的灾难,甚至会导致大曜帝国的灭亡。
多么的危言耸听,但却非常蛊惑人心。
许多百姓,尤其是受灾地区的百姓,将这样的流言信以为真,开始对天子、对朝廷心怀恨意,并祈求真龙血脉能尽快出现,取代现在的皇帝,以求曜神息怒,停止这样的灾难。
就连朝廷之内,也有部分官员对这样的流言感到恐惧,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