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他,找人凌辱他,现在又在他面前装好人。
银兰霍然睁眼,冷冷地道:“拿开你的脏手,你比他们更肮脏、更丑陋、更让人厌恶!”
他每说一个字,香逸雪身体僵硬一分,到最後彻底僵硬,好似石化一般。
银兰说完闭上眼睛,似不想多看那人一眼。
房间死般沈寂,香逸雪嘴角抽搐,怒火在眼中蔓延。
泉锡紧张地看著,不知二人什麽关系。银发男子是帝都剑师,香逸雪似对那人很在意,不顾一切地救他,可对方根本就不理睬他。
非但不想理睬,而且相当嫌弃,就连香逸雪救了他,也毫不感激。
泉锡眼中疑惑,这到底是为什麽?
下一秒,香逸雪扼住银兰脖子,怒道:“为什麽?”
为什麽如此绝情,千辛万苦只换来拒之千里?
为什麽将我扔进死牢,让我过著暗无天日的生活,是嫌我在风月山庄吃的苦,还不够多吗?
为什麽我舍命相救,只迎来你鄙夷一眼,难道毁去容貌的我,还不如地上那些尸体?
为什麽骂我如此不堪,敌人的千军万马,也比不过你一句毒舌,你怎忍心这样对我?
为什麽,为什麽,一个个悲伤的疑问,伴随著信念的崩塌,竟想将那人亲手扼杀,仿佛唯有如此,才能替自己讨回尊严!
但是看著指尖下,慢慢消逝的性命,终归还是舍不得……
熟悉的死亡感觉,银兰心里没有一丝挣扎,仿佛觉得理当如此。
一场荒唐的情爱,结束性命作为代价,若说有什麽遗憾──没机会报答绯翼,让将军的一腔深情,付之东流。
若有来生,他愿偿还将军情谊,用血用命绝无怨言。
意识模糊间,喉上力量渐渐消失,呼吸再次顺畅。银兰知道那人还在身边,或许还在注视著他,考虑著怎样折磨他。
大费周章地掳人,那人不会就这样,轻易地让他死去。
地上的尸体,血腥混合体臭,那人本想让人来凌辱,可不知道为何,临时改变主意。
那人替他穿好衣服,但从方才的对视,银兰还是看到那人眼中的情欲。
他对那人很熟悉,熟悉到能看得出,那张脸上的所有情绪。
那眼神除了情欲,还有疯狂的妒忌和怨恨,银兰不想再多看他,只觉得眼前丧心病狂的家夥,不象他平日所熟悉的香逸雪。
又或者是人在逆境中,身上隐藏的劣性,全都暴露出来。
那人本是天之宠儿,现在变成人人厌恶的丑鬼,失衡心里难免扭曲,毕竟世间有几人能冰壶玉尺涅而不渝?
屋里非常安静,那人好似连呼吸都没有了,静谧得让人产生一种太平无事的错觉,仿佛满屋子的尸体和臭味,只是噩梦中的一个情景。
时间久了,银兰自己都迷惑了,睁眼就见那人呆坐床边,失神眼神瞟著别处。
香逸雪感到银兰目光,收回目光轻飘一眼,什麽话也没有说,起身离开了。
一盏茶的时间,香逸雪打开那扇天窗,用一个真简单的方法──扯下一块纱缦,结成一条长绳,绳子拴著一只秤砣。
秤砣是从瘸子身上掉下来的,那是他的随身兵器,他在牢中用它砸死了不少人。
香逸雪让泉锡站远点,好似在草原上套羊,秤砣呼呼旋转,猛然笔直飞出,砸中天窗的插销後,又掉了下来。
再砸一下,天窗的插销,被秤砣砸开。
这次秤砣打在天窗的边框上,在泉锡惊讶的目光中,香逸雪成功打开天窗。
时间到了,香逸雪站在天窗下面,将天启点燃。
天启上升,穿过天窗,飞升夜空,香逸雪的表情,却掩饰不住的黯然。天启能拯救他的命运,却不能救赎他的情爱。
银兰眼中的鄙薄,让他的心孤独而凄苦……
天窗底下,泉锡仰头呆看,天启好似一只萤火虫,粘在漆黑的夜幕之上。
整理心绪,香逸雪强打精神,开始整顿东西,秤砣,牛刀和一些小玩意。
泉锡在一旁看著,看著他摆弄物件……那是什麽东西?
一只细细铜管,香逸雪把它绑在断腕上,又跟泉锡交待几句,让他藏在柜子里面,无论如何都别出声,一直等到他放他们出来。
牛刀别在腰间,带绳子的秤砣比较复杂,藏在一堆五花八门的家俬中。
家俬被香逸雪毫不留情地破坏著,桌子翻过来,茶几搁倒,衣架扔在茶几上,隔门倒在衣架上,花瓶砸碎了,碎片用布幔包裹……
半个时辰,好端端一间屋子被他弄得凌乱不堪,好似一群人在里面过打架。
那些人的尸体,也被他重新摆放,有些趴在桌子间,有些压在板凳底下,有些仰面朝天躺著,血迹洒了一屋子。
一切做好之後,他来到床边,无视银兰凛然眼神,捏开嘴巴塞进纱布,将他和泉锡塞进衣柜。
两个时辰快到了,香逸雪抽出牛刀,反手刺入自己後背,刚好刺穿肋骨却又未伤到心脏,然後拔出刀子钉在茶几上,自己倒在天窗下面,一动不动好似尸体。
湿漉漉的衣衫,伤口的血渐渐凝结,香逸雪趴在地上装死。
大门被人打开,老头子跟几个黑衣人来了,屋内凌乱的景象,却让他们大惊失色。
天窗打开,银兰不在床上,地上几具尸体,囚犯少掉一名。
可能银兰逃走之後,那名囚犯跟著逃走,或者两人结伴逃跑。
黑衣人蹲在狗癫和屠夫中间,捏著屠夫的下巴,察看他咽喉伤口,回禀道:“一个扭断脖子,还有一个刀子割喉,出手倒是干净利落。”
另一个黑衣人用脚尖拨著瘸子尸体,道:“这个被人一刀穿心,有招式没有内力,剑师武功还未恢复。”
老头子站在香逸雪身边,仰头望著天窗,狐疑地道:“饮下一滴千葫花,没有解药无法动弹,难道药的份量出了问题?!”
香逸雪躺在他脚边,背後伤口一目了然,自然也不用人查验。
黑衣人道:“主人,现在该怎麽办?”
事发突然,老头子皱眉道:“一屋狼藉,剑师武功还未恢复,对付几个囚犯就如此凌乱,他跟那名囚犯不会逃远。山庄内外仔细搜查,我不信他们能越过三道防线。”
老头子匆匆离去,三个黑衣人跟著出去,留了两名黑衣人收拾屋子。
所谓收拾屋子,其实就是处理尸体,黑衣人找来黑布将尸体卷起来,免得血迹洒得一路都是。
地窖有处融尸池,里面盛满腐液,把尸体扔进去,只需几天功夫,连牙齿都能融掉。
独眼龙的脚,卡在柜子和茶几之间,黑衣人用力一拖,尸体出来了。
柜子茶几轰然倒下,牵动乱七八糟,纠缠一块的帘幕。帘幕又牵引著衣架等一系列东西,到处是吱吱咯咯的断木声响。
黑衣人起初不以为然,可不知从什麽地方弹出碎片,让他惊觉现场是有心人布下的局。
他後退一步,挥剑搁开那些碎片,这些碎片对他来说,并没有什麽杀伤力,但他的同伴就没这麽幸运。
他的同伴注意力被碎片吸引,谁料背後尸体突然跳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牛刀插入他的背心。
同伴闷哼一声,栽倒地上,身子抽搐,很快平静。
一个连环局,就在他惊诧之时,头顶的重物落下。
头顶呼啸的风声,让他本能地躲闪,前後左右都可选择,他偏偏选择後退一步。
人在遭遇突然袭击,本能都会後退一步,但也就是这一步,让他陷入死劫。
地上帘幕突然卷起,身边家俬一起砸来,就在他意图闪避之时──一顶薄如轻纱的帐子,象河蚌精一样,将他罩在里面。
若有若无的轻纱,缠裹住他的剑。黑衣人用力挥剑,想摆脱这些恼人轻纱,可它们好似蛛丝般死死黏住。
他的剑能够砍断桌角,却不能对付这种软软柔柔的东西。
他不是组织的杀手,他的身份只是杂役,他的武功是组织里面最弱的那种,所以只能做一些销毁尸体擦拭血迹的杂务。
一个人慌乱到极点,总是看不清状况,手忙脚乱错误百出,香逸雪就利用那人慌乱之际,飞出手中的牛刀。
这一次,时机力道掌握正好,牛刀穿过剑中缝隙,准确扎入对方咽喉。
门口传来拍巴掌的声音,老头子站在门外,面带笑容地道:“精彩,精彩,连我都忍不住,要为你拍手称赞!”
三名黑衣人站在身後,精锐的眼神,内敛的气质,表明他们与屋中收拾尸体的黑衣人不同。
他们才是组织的真正成员,还算不上杀手级别,但他们当中任何一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香逸雪。
香逸雪叹息道:“可惜,还是没骗过你,你何时看出破绽?”
老头子撇嘴道:“没人会为杀这几个人,把屋子折腾成这个样子,它给我的感觉就是怪异,好似有阴谋藏在其中,可惜我不愿费神去猜,所以只好请你自己来告诉我。”
他走进屋子,走到黑衣人的尸体旁边,边看边道:“你也不用觉得可惜,我身後那三个人,你的阵势困不住他们当中任何一个。”
香逸雪淡淡地道:“抱歉,我已经尽力了。”
桌子、椅子、茶几、长案、衣架、柜子……甚至连帐子,屋里每样东西都派上杀人用场。
老头子环视四周,客气地道:“该抱歉的人是我,没能提供你更好的东西,我相信若你置身兵器库,这里死的就不止他们两个。”
十一章
香逸雪微微一笑,道:“我哪里露出马脚,是血液的颜色?还是伤口样子?”
老头子眯著眼睛,精明地道:“两者都有,死人的血和活人的血,死人伤口和活人伤口,两者总有不同……你趴在我脚边,不怕我一脚踩死你吗?”
香逸雪肯定地道:“不会!”
老头子一怔,道:“为何?”
香逸雪笑道:“难道你不想知道,到底发生什麽事?”
老头子狐疑地道:“你会告诉我吗?”
香逸雪淡淡地道:“会!”
他将进房後发生的事情,怎样杀死五人的经过,详细讲述一遍,只是抹去放灯情节。
老头子道:“我对他们怎麽死的不感兴趣,我关心的只有一件事情。”
香逸雪道:“气定神闲跟我聊天,表示你已知答案,又何必再来问我!”
老头子哈哈笑道:“中了千葫花之液,没有组织的独门解药,人会一直麻痹瘫痪。这样的一个人,又怎能从天窗逃走?除了躲藏在房间里面,他还能逃到哪里去?”
香逸雪道:“你猜的没错,他跟另外一人,此刻就躲在衣橱里面。”
老头子狐疑地道:“难得你这样坦诚……”
香逸雪道:“看著我坦诚的份上,你能回答我,你们之间究竟有何恩怨?”
老头子很诚实地摇摇头。
香逸雪道:“为何如此?”
老头子笑道:“这个问题剑师问过我,本来我可以不回答,不过我觉得你是一个有趣的人,所以我再说一遍。有人出钱要我们这麽做,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就是这麽简单。”
香逸雪道:“哦,那你们收费贵不贵?”
老头子一愣,似乎没料到对方有此一问,迟疑地道:“贵,是你出不起的价格!”
香逸雪笑道:“那你们的命真值钱?”
老头子想了一下,玩味地道:“如果身价能代表一人的价值,那你的说法完全正确。”
香逸雪点头,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