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薄道:“大人……”
银兰沈声道:“如果你们还当我是大人,等会无论我说什麽,你们都给不许出声。”
苏薄等人还未应声,天窗传来轻微异响,紧接轰隆一声,天窗大门被人撞开,几条人影闪了进来。
摧城拔寨不过眨眼,花杀对付沙旬,煜中对付蓝琪,还有一人对付苏薄。
刀光剑影之中,两条身影纹丝不动,一站一坐,好似雕像。
叶影的龙泉剑横在手中,他本是要对付最厉害的剑师,可是剑师没有动武意思,只是静静靠坐窗口,漆黑眼眸看著外边,似乎在寻找什麽人。
一盏茶的功夫,苏薄三人失手被擒,蓝琪直著脖子喊道:“将军不会放过你们。”
梅风带著几人跨进门来,慕容韵和南封夕紧跟左右,脸色阴冷眼神愤怒,看得银兰脸上烧出洞来。
如果眼神能够杀人,银兰已经死过几遍了。
银兰缓缓起身,走到梅风面前,瞟了一眼南封夕,平静地道:“我下的命令,他们只是听令行事,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看著银兰,梅风眼神复杂,似有怒火,似有惋惜,其余的人也都沈默。
苏薄惊道:“大人……”
银兰冷若冰霜,叱道:“住口!”
蓝琪叫道:“大人,我害了您!”
银兰冷冷地道:“见到将军,就说我欠他的情,今生恐怕无以为报!”
梅风挥手道:“先带下去!”
经过北冽寒潭,银兰看到一条孤单身影,面对潭水负手而立,背影竟似松柏坚毅。
一行人走过去了,那人没回头看一眼,银兰知道他是不想再看到他。
从左苑进了飞龙山庄地牢,苏薄他们稍稍安神,龙城没将他们当场斩杀,这表示对将军和剑师的身份有所顾忌。
进牢房的时候,蓝琪沙旬惊奇发现,昨晚断後三名同伴也在,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胳膊脱臼。蓝琪差点跟他们抱头痛哭,本以为他们会死在一夥暴民手中,没想到个个建在,真想跪下感谢上苍。
没在牢房看到文峰,苏薄松了口气,那表示他已把消息传递将军。将军大人得到消息,肯定会请求王命,只要帝都颁下王命,龙族不敢不放人。
只是此事闹到王的面前,剑师和将军少不了领受责罚,毕竟他们有错在先。
龙城好心救援,他们恩将仇报杀人放火,这事走到哪里都说不过去。
进了牢房,剑师状况不好,一天无端晕厥两次。狱卒回报梅风,梅风带著絮儿和岁无情前来察看。
岁无情对谁都是一贯态度,絮儿的态度更加冷漠,除了施针看准位置,竟不愿多看剑师一眼。
银针药丸双管齐下,银兰缓过气来,虚弱无力地看著梅风。
梅风痛心疾首道:“师兄,为何要杀林仙寻?”
银兰闭上眼睛,睫毛颤抖,气血逆流,脸色潮红。他一声不吭地忍著,尽量不让人发现自己的异常。
苏薄蓝琪站在一边,表情古怪又不敢啃声。
梅风沈痛地道:“林仙寻是紫鸢功臣,没有他的闵洲势力,我们都要死在中原!”
心跳得更加厉害,银兰努力稳定情绪,也不为自己辩解,闭著眼睛不理梅风。
梅风压抑怒火,沈声道:“如果你想离开龙城,龙城不会强留你,为何用此极端手法?”
苏薄冷笑道:“瞎子都看得出来,香大人对剑师没安好心,三番五次纠缠大人,都被大人严词拒绝。我们若不早点离开,接下来会发生何事,谁都说不准。”
倒打一把很卑鄙,但总要找出一些理由来,想尽办法推卸责任。对方似乎还未发觉,他们陷害香逸雪之事。若真那样的话,他们就是做贼心虚,自乱阵脚瞎折腾。
梅风怒视苏薄,又狠盯蓝琪,冷笑道:“你们才是瞎子,看不出他一心成全剑师和将军吗?”
蓝琪冷哼道:“剑师大人早想回府,你们一直拦著不放,说什麽保护剑师,我家将军统领万军,英雄盖世勇猛无敌,不比你们更有本事?”
梅风终於发怒,破口大骂道:“有本事个屁!庆典之夜连人都看不住,七彩道剿灭半天无果,解药到现在没拿到,只会到龙城来干偷鸡摸狗之事,你们还有脸自夸?”
蓝琪怒道:“你敢侮辱将军大人?”
他想冲上去跟梅风拼命,却被沙旬死死按住,好汉不吃眼前亏!
梅风冷笑道:“我说错了吗?当年在香世山庄,在新盟眼皮子底下,香逸雪还能护得剑师周全,若是他象将军这般无能,你们的剑师大人早死中原。”
蓝琪听不懂梅风说什麽,银兰睁开眼睛,黑色眼眸注视梅风,道:“他果然是你们的人……”
梅风猛然意识说漏嘴,火气一下子收敛,沈默片刻道:“没错,没必要再瞒你,他就是紫鸢的首领,香伯父死後,他接掌紫鸢……”
银兰露出迷离笑容,也就从那时起,香逸雪突然跟他决裂。
梅风盯著他的脸,沈声道:“撤离之时,他留下刺杀风月凝,大家都以为他死了,可没想到他又回来了……你什麽时候想到?”
南封夕,手执佩剑威风凛凛地出现在龙魂祠,身後跟著那几个在水榭上的男子,还有一些都是馨雅阁的佣人,那些割裂的片段记忆,电光火石之间串联起来。
银兰瞟著牢房一角,喃喃地道:“你们都在骗我……”
每个人都在他面前演戏,梅风、南封夕、白湘水……认识的不认识的,串通一气合夥骗他!
梅风沈默,一时间的冷场,牢房几人都奇怪地盯著他们。
“我为何要如此?我为何要如此?”银兰怒视梅风,激动地道:“我恨他,我恨他,恨不得杀了他……”
苏薄等人愣住了,鲜少见到如此激动的银兰,肩头抖得厉害,银发瑟瑟飘散,拳头捏出血来。
梅风沈下脸,冷冷道:“师兄,就算当著整个龙族,我也敢这样说,香逸雪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不欠你,不欠师门,不欠旧盟,不欠任何一个人,他只欠他自己。”
絮儿收好药箱,头也不回地道:“别跟这种人说了,他永远不会明白。”
梅风沈声道:“他是华山派的骄傲,也是龙城人的骄傲,他杀死稀暗生和风月凝,为龙城报了血海深仇。”
所以,龙城人才会照顾银兰,好吃好用送到跟前,生怕委屈那人遗孀。
蓝琪撇嘴,不以为然地道:“讲得好听,还不是苍蝇一样,黏著剑师大人打转。”
絮儿冷冷地道:“香大人一身是胆智勇双全,忍辱负重义薄云天,在我们龙城人的眼里,你们的剑师大人还配不上他呢!”
蓝琪怒道:“你……”
絮儿冷眼回敬,毫无惧色。
梅风絮儿已经回去,蓝琪还在骂骂咧咧,苏薄提心吊胆地看著银兰。
银兰缩在角落里,身子微微发颤,表情看上去平静,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紫鸢首领是谁?龙魂祠中供奉著的那个灵牌,当风月凝被刺身亡的消息传来,那个人就成了龙族神话。
絮儿说得没错,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又怎能够跟神话媲美?
一条人影走到他身边,放下什麽东西,银兰呆呆地看著她。
蝶夫人放下托盘,托盘里新鲜食物,道:“少主要我转告你,林仙寻还未死,岁无情正在全力救他,希望你犯下的错,不是无可挽回。”
银兰抬头望她,呆呆地道:“林仙寻还活著?”
蝶夫人道:“还在危险之中,少主要我告诉你,如果林仙寻死了,不管谁为你撑腰,他的剑都会为族人讨回公道!”
蓝琪怒道:“你敢动剑师一根汗毛,将军会把整个龙城踏平。”
苏薄道:“剑师,剑师,他是教王剑术的老师。如果你们杀掉剑师,王一定不会放过你们,兰之都再没你们的立足之地。”
蝶夫人嘴角微扬,悠然地道:“天下没有紫鸢杀不了的人,杀人的方式也有真多种,或许剑师大人会死在别族人的手中,或许剑师大人会死在王令之下,再或许剑师大人死在他自己手上,那是也说不准的事情。”
苏薄脸上变色,愠道:“你们胡说什麽?!”
银兰惨然一笑,道:“他想杀我,为何不自己来?”
蝶夫人道:“你心中有数,又何必要我多言?他不想再见到你……”
银兰闭上眼睛,脸上红晕更盛,鼻翼煽动,胸口剧烈起伏。
蝶夫人道:“也许我不该多嘴,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情感之上,少主从未背叛过你,你是他心中唯一的挚爱。”
银兰睁开眼睛,看著眼前女人,道:“你跟他……”
蝶夫人道:“我是紫鸢的策师,我与少主只是假装夫妻,我真正的男人是叶影。馨雅阁是紫鸢秘密总舵,唯一没被新盟渗透的地方。香世山庄有新盟眼线,你的仆人清夜也是他们的人……你可知少主为何将清夜放在你身边?”
清夜?那个清瘦的少年……
银兰当然不明白,以他单纯的脑袋瓜子,想不懂太复杂的事情。
蝶夫人淡淡地道:“只有这样,才能让新盟知道,你不是紫鸢的人。万一紫鸢被人发现,你也不会受到牵连。清夜知道你不是敌人,非但不会对你动手,还会适当保护你。少主不能经常去看你,一来要忙紫鸢的事情,二来他怕把祸端带进落梅院。少主的用心,你明白了吗?”
银兰苦笑道:“为什麽……不告诉我?”
蝶夫人道:“他不敢,你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只是攀附在他身上的一根藤,失去他就无法独立生存。”
银兰怔怔地看著她,原来众人眼中的他,竟是如此的脆弱不堪。
蝶夫人淡淡地道:“他做的事情很危险,有几次我们都以为他回不来了。七年前,他刺杀风月凝,连他自己都没打算活著回来。”
“当时告诉你实情,你肯跟我们上船走吗?跟风月凝同归於尽的消息传来,你会好好活在世上吗?他用了六年时间,才逃出风月山庄。少主一直庆幸没有告诉你实情,要不然等他活著回来,坟头幼苗长成大树,他也只能在坟前抱恨终身!”
六年折磨,让那人容貌尽毁,吞咽多少苦楚。可当银兰问起,那人只是笑著说,一场风流债而已。
风流债,风流债,那人欠下他多少,他又欠那人多少?
一切晚矣,人还在,情已逝,就算那人原谅他,他也不能离开绯翼。
他跟将军许下终身誓言,此时此刻怎能背弃,辜负将军一腔深情?
终身有多久?若只剩一秒,会不会觉得太长?
很想再看那人一眼,不需要说话,只是静静看著,算是最後告别。
一路走来,渐行渐远,苍天作弄,此生无缘。
明明那样相爱,却又无能为力,抱恨一生……
他承认他软弱无能,无法解决之时,只会用死亡来逃避一切。
这样的结局最好,成全绯翼的名声,成全那人的爱恨。
爱吗?他曾对那人说过,一生只求一爱,一身只委一人。他死了,就不用跟绯翼欢好,圆了当初对那人许下的誓言。
恨吗?他杀了那人的兄弟,他不死那人会来杀他,龙族势必受到迁怒。他死了,这段仇恨自然作罢,成全那人对兄弟之情。
在蝶夫人惊讶的目光中,银兰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最终不受控制地倒下。
城门口,绯翼将军带著王命来到,飞龙山庄的人没让他等待多久,就把人给放了出来。
文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