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去宁远搬救兵了,我们可以赶来援兵来之前,先攻一波,给他们施加一点压力,或者我们也可以考虑干脆围而不攻,毕竟他们城上还有大炮,我们强攻必定会有损伤,不过这样就不能彰显我八旗的军威,那要不就……”多尔衮说着,嫌椅子太重,干脆扔了椅子,和皇太极保持着一定距离。
皇太极看他避自己如蛇蝎,只得站在原地,不再靠近。于是多尔衮也停了下来,闭上了嘴,与他对视。
“说完了?”皇太极歪着脑袋道。
多尔衮愣了愣,张了张嘴,似乎又要开始大说特说。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你说得我头都疼了。”皇太极连忙阻止他,“我们来说点正事。”
“还有什么比你堵在人家家门口,已经开始磨刀还要重要的事?”多尔衮摊了摊手。
“比如我正在想,以后就算让多铎上战场,也得让他跟着阿济格去,你还是得跟在我身边。”
多尔衮黑着脸:“你是说真的?”他可以想象,要是皇太极真这么干,多铎得闹成什么样,上房揭瓦都不为过。
皇太极淡淡一笑:“跟着我不好吗?”
多尔衮又觉得他问话的语句很古怪,根本没有办法好好回答。
皇太极忽然表情一变,上前一步,严峻肃然。多尔衮心中警觉,后退了一步。
“多尔衮,我知道你是个有野心的人。”皇太极正色道,“虽然我猜不到为什么你从幼年开始就有了这个心,但我认为这是好事,作为一个男人,就应该要有野心,才能成大事。说实话有时我很庆幸你才十六岁,若你与我同岁,若十年前封大贝勒的也有你,这汗位究竟落在谁手里,还很难说。但是这就是时,是命,是运,你不得不服。”
多尔衮何尝不恨自己不能早点出生,哪怕是阿济格的年纪也好啊。
皇太极继续道:“我想你一定不甘心默默无闻,要是你全心全意跟着我,我可以把你捧到一个很高的位置,让你尽情施展拳脚,成就一番功业。”
“全心全意,何为全心全意,你要我如何全心全意?”多尔衮的脸上有一丝惨淡。
“你明白我意思的。”
“你是要我为了你忘记过去?”
“不是为了我……”皇太极冷然,“是为了大金!”
静默像一张网,罩在两人头上,时间停滞了,他们彼此凝视着,仿佛从亘古之初他们就这般对望,即使岁月流逝,也改变不了分毫。
多尔衮突然发觉自己只要微微抬眼就能与皇太极对视,早已不是年少时的抬头仰视,竟然个子已拔得那么高了,再过几年,就能跟他一般高了吧?
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
“大汗,大贝勒、二贝勒、三贝勒求见。”敦达里在帐外说道。
他们应该是来商议攻城时间的。
皇太极扬声道:“请他们进来。”
他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忽又对还站在原地的多尔衮道:“不过我还是很讨厌你跟多铎在一起。”
多尔衮一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几位大贝勒已进了大帐,只得暂时退下。
八旗军发起了进攻,一场激战爆发,战火交锋空前激烈,锦州城上火炮矢石齐下,八旗军强攻不下,损失太大,只得后退扎营。
从第二天开始,皇太极下令围而不攻,这一围就是数十日。
但在围城的同时派出了各路人马探查附近各城堡情况,大部分明军都收缩在了宁锦二城,以至于其余小一些的城堡几乎都是空城,大量的粮食无人看管。
皇太极当然不会错过这种好事,立刻派出运粮队把这些粮食搬了回来,并且派莽古尔泰、济尔哈朗等人护卫。途中遇上了宁远来的援兵,并将其打回了宁远。
“我们走在前面的不过七八十人,他们明军可有好几万人呢,我们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他们根本不敢和我们动手,等大军一到,他们就逃走了。”豪格也参与了其中,一回来就兴奋地说道。
同去的阿济格也说道:“我还以为他们练了什么厉害的兵呢,我看都是吹的,只会躲在龟壳里,不肯出来。”
阿济格说的是这些日围城以来,锦州守军,劝降不肯降,激他们出战也不肯战,强攻也无法攻克,陷入了僵局。
皇太极表面上高兴地夸他们,可待他们散去后,愁容顿现。
这一直僵持着,也不是办法,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锦州城还是岿然不动。
皇太极斜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脑中思索着打破这个局面的办法。
身上忽然多了一样东西,皇太极睁眼一看,是一条薄毯,而多尔衮正站在身边。
“你要是累的话不如去休息了,坐在这里睡多不舒服?”多尔衮说道。
皇太极掀开毯子:“那么热的天你还给我盖被子,也不怕我热死。”
“我怕你着凉!”
皇太极微微一笑,但随即又叹了口气。
“抢了他们那么多吃的,你还愁眉苦脸的?我看该叹气的应该是他们才对,这一茬地又白种了。”多尔衮说道。
皇太极被他说得一乐:“怎能不愁呢,他们这么死抱着城墙不放,我们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其实袁崇焕的作法一目了然,就是驻守不出,单单是城上那些大炮,就够我们受的了。”
“大炮……”皇太极眉头一皱,低声道,“要是我们也有大炮就好了,尤其是宁远城上那个炮,我还真看着眼红。其实那炮用来守城真是可惜了,我要是能有这些炮,那城墙再坚固,还不都是随便拆?”
多尔衮一边听他念叨着,一边也抹着头上的汗。这天气,的确热得很,以往金军出军攻打明朝都是在秋冬季,一则因为那个时候河流都已结冰,便于骑兵行军,二则粮食都已收割,金军去了只管搬运就行。
但这一次出征决定得匆忙,正赶上炎热的天气,将士们都极不适应。
“我上次问你的问题,你想得如何了?”皇太极问道。
他还寄希望自己能放下额娘的死,可说得轻巧,又如何能做到?多尔衮不愿明说,假装糊涂道:“什么问题?是让多铎跟着阿济格哥哥?我看不太合适,阿济格哥哥肯定会被多铎烦死,不如我跟着阿济格哥哥,让多铎跟着你吧。”
皇太极看了他半晌,知道他是故意胡扯,但也没有揭穿他,只是随意笑道:“无妨,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改变主意的。”
丧母之痛,怎能忘却?多尔衮心底冷笑,但嘴上什么都没有说。
皇太极看着他表情细微的变化,如果他怒斥几句,或许还好受些,可偏偏他咬着牙保持沉默,皇太极心中顿觉不忍。
忽然觉得,其实像阿济格和多铎那样才算是一个人正常的反应吧?像他这般冷静,反倒令人感到一丝可怕。
回想起那日他短暂表现出来的狂暴,对比起其后他的波澜不惊,是有多大的自制力在压抑着几乎失控的情绪,想到这里,皇太极感到心痛不已。
鬼使神差地,皇太极头脑一热,拉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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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暗潮涌动波澜起 。。。
“多尔衮;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可以说出来。”皇太极神情有几分急切;期待着多尔衮说出点什么;好为他开解。
可多尔衮只是冷着脸,把手抽了出来:“没什么不痛快的;你多心了。”
皇太极手上一空,心里也一空;看着空荡荡的手,半天没有回神。要多尔衮对他吐露心声,根本就是件困难至极的事。
长叹一声;皇太极收回了手。
气氛沉闷中,有人前来求见,来者是索尼。
不久前皇太极派索尼率人侦查宁远城,现已将宁远的布防信息带了回来。
皇太极听完索尼的汇报,下令道:“请几位大贝勒过来一趟。”
“大汗,你这是?”
皇太极向宁远方向遥遥一望:“我们转攻宁远。”
八旗军分为两支,一小部分仍然围住锦州,大部队移师至宁远,集结在城下。
攻锦州不克的挫败情绪让众人有了冒进的情绪,炎热的天气使全副武装的将士们焦躁不安,豆大的汗珠从皇太极脸上流下来,他眉头紧锁,紧紧盯着眼前的宁远城。
比起锦州,宁远更加固若金汤,城上的装备更为齐全,守军们以逸待劳,死守宁远。
代善观察了下形势,凑近皇太极身边道:“宁远城上火炮齐备,我们不可太过靠近,还是得谨慎行事。”
“父汗,他们的人出城了!”豪格指着城下喊道。
宁远城的东侧,一支骑兵在城外列阵,他们也不走远,就在城下倚墙而站。他们的战马虽不及八旗军的膘肥体壮,但士兵们精神抖擞,斗志昂扬,看上去有模有样,威风凛凛。这便是后来称为“关宁铁骑”的骑兵,此刻由总兵满桂统领,迎击八旗骑兵。
阿济格不屑,主动请缨:“汉人的骑兵,也能看吗?让我带人去把他们踩平了。”
“还是谨慎些好。”多尔衮瞄了皇太极一眼,“袁崇焕与我们对垒向来固守不出,这次敢派人出城,必然是有些把握的。”
皇太极虽然没有把视线转向他,但他的话还是听了进去,反复提醒自己不可急于求成:“济尔哈朗、岳托、萨哈廉你们带人迎战他们的骑军,阿济格、豪格,你们从北侧扰敌,诱他们出城追击,观察其动向。”
众人叩头领命而去。
“济尔哈朗。”皇太极忽又不放心,又叫住了他。
“大汗还有什么吩咐?”
皇太极也说不出在担心什么,只是叮嘱道:“小心一些,不可轻敌。”
“是。”
这依然是一场艰巨的战斗,城上火炮猛烈,轰得八旗军无法接近,城下骑军对战,短兵相接,飞箭如蝗。
从黎明到正午,杀声震天,不曾停歇,明军骑兵借助大炮优势,不畏强敌,死战不退,双方死伤惨重,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尤以金军这一边为甚。
再打下去恐怕得不偿失,不如尽早收手为妙,多尔衮见皇太极神情严峻,却还没有退兵的意思,便劝道:“大汗,差不多了,我们撤吧。”
“撤?”皇太极怒火中烧,“阿玛打宁远没能打下,我这次卷土重来又没能打下,就这么撤兵了”
“我们这次收获已颇丰,回头路上经过一些无人驻守的城堡还可再夺一些米粮,我们不亏了。”
“就这么走了岂不是让袁崇焕笑话?”
“若是把更多将士的性命留在这里,不是更让他得意忘形?”
皇太极不甘心,他没想到竟会如此艰难,尤其是明军这支骑兵悍勇无畏,能与他的八旗精兵战得不相上下。不断有人伤亡的消息传来,可皇太极仍不为所动,只想着把这座城打下来,好好出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