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寂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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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寂沙-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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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时警觉心起,不由的仔细又看了几眼,却原来只有一匹马而已。在马匹旁边的那块大石头上,手枕头躺着的人如此眼熟…… 
怔了怔,想要装作没有看见,却已经阻止不了奔腾急促的马蹄声。不过片刻间,大石头上那人已经敏锐的回头。看到我的时候,他也是一愣,随即笑起来, 
“这里也能碰上昭将军?实在太巧了。” 
我深吸口气,用力的勒住了坐骑,下马走过去,“怪不得他们四处找不到莫帅,却原来在这里。” 
他不答,眼睛往我身后转了几圈,不由的失笑,“难怪这么大的地方,偏偏被你碰到。……没想到还有这种寻人方法的。” 
我愕然回头。顺着他手指所指的方向,一棕一黑两匹坐骑居然已经靠在一起,正亲昵的互相蹭鼻子。 
“这……纯属意外。”哑然半日,最后我只能这样说。 
莫炎大笑。“我想你也没什么心思专门寻我回去。” 他随手拍了拍大石,“昭将军,既然见到了,过来坐吧。” 
我站在石头旁边,却不坐下,“莫帅,这两天将领们找你快找疯了。” 
“随他们找去。难得出来一趟,偶尔偷偷懒也不妨事。”他又躺了下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你抬头看。内省再也看不到这么湛蓝的天空,如此壮丽的山川。” 
我抬头,注视着高地上异常开阔的天空,周围那覆盖着白色冰川的皑皑山峰。 
“美么?”他问。 
“……确实很美。”凝神望着四周广阔景象,我承认。 
易水地处大陆南麓,景物丰润柔美。见惯了那样的青山碧水,第一眼看到一望无垠的荒原景象时候,不得不承认,那种来自大地的沉重苍凉别有一番滋味。 
“每次回到临川的时候,都很怀念这里的天空。”莫炎喃喃的道,“关外的天,看起来总是特别澄清。” 
我抬起手,遮住耀眼的阳光。 
目光随意的追逐着一片浮云,我突然注意到天际边忽近忽远的几个黑点。 
那是…… 
顺着我的视线仔细看了几眼,莫炎说,“那是克什鹰——只有洛河高地附近可以看见的品种。” 
我瞥了他一眼,“没想到莫帅对鹰这么有研究。” 
“倒不是特意研究的,只是印象太深刻了。”他指向飞得最近的那个黑点,“你看那鹰。他现在翱翔的姿态,多么的自由自在。” 
“确实如此。”我随口应着,有些不以为然,“不过其他的鹰也都是这样的吧。” 
他笑着摇摇头。“知道么?临川有一阵流行驯鹰,那么多的品种,只有生长在洛河高地的克什鹰是始终无法驯服的。——你站着不累?坐吧。” 
“……是。”被第二次催促,我不再坚持,隔开一段距离坐下来,依旧望着天空那些黑点。 
“那些克什鹰,果然如传言所说的那样么,莫帅是不是亲自试验过?” 
“是啊。那时候我还小,别人说的都不信,便高价买了只有两个月的克什幼鹰来,打算从小训练。” 
“后来呢?”我追问。 
他的声音顿了顿,随即长长的吐了口气,“关进笼子里就开始不吃不喝,绝食了一个礼拜……饿死了。”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 
“……那一个礼拜之内,它还是活着的吧?既然知道无法驯服,为什么不干脆放了?” 沉默了许久,我问。 
“舍不得。总想着也许明天它熬不住就会吃东西了,没想到……”他轻声叹息着,“——真可惜。” 
我望着那些在蓝天中盘旋的克什鹰。 
刚烈的死亡,或者完全的驯服,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被擒获的幼鹰的悲哀啊…… 
“在想什么?”或许是见了我的出神,莫炎这样问道。 
“我在想——没什么可惜的。死亡对它们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也说不定。” 
“可能吧。”他笑了。“鹰族如果有灵性的话,一定很痛恨那些捉捕幼鹰的人。” 
“想要买下它们驯养的人才是根源吧?” 
“……你这么说,可是把临川一大批贵族骂进去了。” 
“末将惶恐。” 
“惶恐?看不出来。”他叹了口气,随手拨拨被风吹乱的头发,“不过我们之间这么平和的对话,实在罕见的很。” 
“莫帅不希望这样么?” 
“倒不是不希望。”他在大石上翻了个身,喃喃的道,“只不过有些怀念过去针锋相对的日子了。” 


荒原上迟来的暮春的风带着泥土的芳香,被吹起的草茎和蒲公英的白絮不时飘过身边。 
“易昭,如今我们的局势,你怎么看?”旷野的风中,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 
我沉默着,脑中不由想起了烧掉的那封监国令,当时这个男人脸上淡淡讥讽的笑容,还有皇帝的敕令颁下之后,那双按在桌子上紧捏成拳、浮起青筋的手。 
『下城之约』,这短短的四个字,竟然能让这样一个狂放不羁的人屈服…… 
我语气平静的回答莫炎的问题。“局势对我军还是有利的。既然是陛下的命令,我们身为将士,自然是要戊守边关,鞠躬尽瘁——” 
“别用那套搪塞我。”他嗤笑了,音调中带着浓重的嘲讽意味,“剑门关已经夺回来了,还需要几十万大军戊守边关?” 
仰头望着那晴朗开阔的天空,他轻微的叹了口气,几乎听不见的低声道,“……他还是不放心我。” 
我的嘴唇翕动一下,随即紧紧的抿起来,装作没听到的转过头去。 

两个人,四只眼睛,一起盯着天空中自由翱翔的克什鹰。 
他的身子突然转过来,轻声的问道,“易昭,还恨我么?” 
我还是装作没听见,眯起眼睛,望着头顶的天空。 
他不再问,也转回去继续看着天空。“不管你怎么看我或者兀兰,至少这次,我们都没有选择。” 

渐渐大起来的风势遮住了一些细小的声音。当我突然察觉的时候,本来相隔差不多有两尺的人已经几乎贴到我的背上。 
依旧卧在大石上,除了距离接近,甚至连躺着姿势都没有变。我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他的眉峰微微拧起,认真的神色注视着我。“易昭,最近有什么打算么?” 
他这样子……有些奇异的感觉。 
我垂下眼,平稳的回答,“在此戊边。或者,回临川。总之一切按皇命。” 
莫炎的嘴角又勾起了那种熟悉的弧度。“又敷衍我。” 
单侧手臂撑着身子,他半认真半戏谑的伸出手,食指按了按我的心脏部位。“你的这里,不是这样说的。” 
“莫帅认为我的这里是怎么说的?”我语气平淡的反问。 
他凝视着我,笑了。“你的心里——放了太多的东西。” 
一边说着,他居然靠过来,仿佛要聆听我的心脏跳动似的,把头枕在我的胸膛上。我吃了一惊,推拒的右手刚刚抬起手,却被趁势抓住,按在了身侧。 
他身体的重量完全压在我的身上,空闲的那只手往下滑,揽住了我的腰,稍微用力,身体已经被压在大石上,背部立刻传来一阵摩擦的钝痛。人体的温热触觉透过衣衫,两具躯体紧紧的贴在一起。 
我的左手撑住身后的大石,支撑着两个人的体重,勉力控制自己不要一拳揍过去—— 
“你喝酒了?”忍了半天,说出这句话来。 
本来还没有察觉,只在他乍然靠近的时候,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才传入鼻腔。 

莫炎靠在胸口,低低的笑了。笑声引起的震动通过贴近的身体,传到了我身上。 
“你放心,我喝酒一向留三分醒,不会像某些人每次都喝到醉得像猪一样,夜夜被人扛回来都不知道。” 
他的手指按在我的心脏部位,指腹轻轻的划着圈圈,“昭,你的这里……始终念着你的易水。所有的悲哀,愤怒,喜悦……都离不了它。”他咕哝着,类似于下结论的肯定语气。“一个时时刻刻忘不了家的人,不是个有野心的人。” 
我深呼吸,保持声音的平静,“——这么说,就是对我放心了?” 
他的嘴角又是微微的一勾。手肘依旧压在我的胸口,他抬起头,正对着我的视线,若无其事的道,“更让我放心的是你的降将身份。” 
“……什么意思?” 
“你是个降将。也就是说即使你说什么出去,别人也不会相信。” 
我盯着他。“就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今天才对我说这么多话?” 
他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我,半晌,笑了。“你不高兴了?”语气非常的轻松。 
回望着他因醉意而变得朦胧的眼睛,我也笑了。 
无论是真心相告也好,假意试探也好,抑或是半真半假的陈述,又有什么差别。 
“怎么会?能得到莫帅垂青,直言相告,是末将的荣幸。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他果然接着话题追问。 
“只不过这些话实在不该对着我这种降将说的。莫帅,难道你身边已经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莫炎静静的趴在我身上,下个瞬间,他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东西似的纵声大笑起来。 
我没有笑。 
笑了一阵,他撑坐起来,望着天边鲜艳的晚霞,喃喃道,“天色不早了,该回营了。” 
牵马走过我身边的时候,他停了脚步,低头俯视。 
我依旧躺在大石上面,抬头迎上他的视线。 
他翻身骑上马背,再次望过来时,原本带着醉意的目光突然变得如刀锋般犀利。他冷冷的道, 
“不过是上过一次床而已。不要试图揣度我,昭将军。” 
我扯了扯唇角,算是回应。 


第二十六章 

两人沿路沉默,一前一后的回城。 
没想到只相隔了大半日,城内的气氛却和出来的时候大不相同。往常热闹的集市居然冷冷清清,沿路百姓民居门户紧闭。 
心里觉得诧异,不由加快了速度回去。 
刚刚迈进营门,迎面便看见几个亲兵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到处乱转。有眼尖的士卒看到我们,齐声大叫道,“莫帅回来了!” 
我与莫炎相顾愕然。如此紧张,必然是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大步往营帐里面走,不多时便遇到闻声赶来的几位将军。 
仔细问了几句,竟然是今天关内突然传起谣言,说是狄支大军要卷土重来,报复上次战败的耻辱。 
莫炎一惊,“消息确认了么?” 
“没有。”风震羽回禀道,“探子今天回报,没有发现狄支任何异动。” 
“这么说外面是虚惊一场了?” 莫炎想了想,又道,“谣言一天之内传遍关内,只怕不是空穴来风。更加注意探察才好。 
往里面走了几步,他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风震羽,“上次查出来的那条废弃河道那里,现在有多少人看守?” 
“派了一个步兵大队驻扎。” 
“再加派两个骑兵大队过去。” 
“是。”风震羽应了声,有些迟疑的道,“不过……” 
“怎么了?” 
“军中粮草还没有运到,有些吃紧。现在派他们过去,粮草方面的供给……” 
莫炎想了想,道,“叫他们先带五日的口粮过去。内省的粮草这几日就应该拨过来了,等来了再按原来的配给运送过去。” 
看着风震羽领命下去,莫炎往床上一靠,懒洋洋的便不动了。 
我端一碗药水给他,“喝了。” 
“这是?”他微皱起眉头,看看那黑黝黝的东西。 
“醒酒汤。”我把碗塞过去,“醉后发号施令是主帅大忌。” 
他盯着我看了一阵,最后却笑起来。 

第三日夜里,温度一夜之间倏然转冷,到了第二天清晨,便起雾了。 
白茫茫的大雾笼罩天地,登上城头了望,千里旷野影影憧憧,远处景象再也看不清楚。 
剑门关本就是四面环山的山势,加上温度剧变,雾气浓重,大雾竟然整天不散。 
假如狄支当真意图报复的话,这样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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