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死。
“西窗……”强打起精神肃遮暮呼唤煦西窗的名字;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想必这是一个很宽敞的空间,很可能是洞穴的底部。
“公主。”从不远处传来煦西窗更加虚弱的声音。看来她们还是很幸运的,从上面跌落到此都未丧命,高度也不会太高。肃遮暮寻声找到煦西窗;摸半天摸到她的手说:
“你还好?这里不算太深,本宫肯定能带你出去。”
“公主……不必了。”
“嗯?”虽然看不清眼前的情况;但肃遮暮本能地感觉到不妙。煦西窗说话的声音一丝底气都没有,像是虚浮于空中,没有根。
肃遮暮揉搓了一下她的手,冰冷得很。
“你好冷。”肃遮暮用双手握住她的手,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我好冷?公主你……有触碰到我吗?”
这一句话说出来,肃遮暮只觉得浑身像是被冷水淋了个通透。她悄声无息地顺着煦西窗的手往上摸,摸到小臂的地方,便再也摸不到任何了。
难怪,执起来的分量那么轻……
肃遮暮鼻子发酸,眼泪安静地低落,她的眼睛已经稍微适应了黑暗,能看清一点点事物。她依稀看见煦西窗在前方,想要快些到她身边去,却感觉脚踝疼痛异常。忍着痛往前挪步,她确定面前的就是煦西窗,但她的身体已经在掉落的过程中被尖锐的石块切得支离破碎,仅剩头和一只手还与躯干相连,她的身子就像从右肩处一刀斩至左跨,半个身子不见踪影。
肃遮暮想要说什么,却又无从开口,想要把煦西窗抱起来,却怕弄疼她。到最后,只是沉默。
就像是她们从前最擅长的,面对面的沉默。
已经无力回天,肃遮暮明白,到处都是煦西窗血的气味。
“疼吗?”肃遮暮坐到她身边,问道。
煦西窗轻笑,没有回答,声音更加的迟缓:“我很想念,淮下水南街的雪花糕。每年冬至,阿婆就会在桥头卖雪花糕,我妈妈都会给我买来吃……有一年妈妈没能买回来,我一直哭闹想吃,后来妈妈告诉我,卖雪花糕的阿婆过世了,没有雪花糕吃了。那时候我小嘛,不懂事,并不知道过世是什么意思,一直向妈妈撒娇。妈妈最后没办法,跑到城外的小镇上给我买,回家的时候都已经是半夜了。我啊……其实根本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么踏实,也是坏的很……”
煦西窗说两句就会咳嗽一下,肃遮暮隐约看见她的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就用自己的袖子帮她把血迹擦去,却不阻止她说话。
“公主……”煦西窗停止了自言自语,转而问肃遮暮,“公主以前最爱在月下与微臣饮酒,其间会问微臣一些古怪刁钻的问题……这次,是无风月美景,但,起码还可以,问最后一次……”
肃遮暮眼泪沾湿了脸庞,她一直在压抑不想让煦西窗听出她在哭泣,但她要开口,无论如何那吐纳之间,肯定是会出卖她的。
“西窗,你说……”肃遮暮吸了一下鼻子,“人的心,是否能一分为二。”
煦西窗并没有对她的哭泣有任何评价,只是笑着说:“人心不仅能分二份,甚至能分更多份。君臣之间、夫妻之间、长幼之间、手足之间……这些关系的维系,都需至情至性,才不愧为君子之称。”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君子,我也不屑当什么君子。历史上的贤良君子一般不是郁郁不得志就是死得很惨。我只恨……只恨自己太意气用事!若能考虑得多一些,就不会害你变成这样了!”事到如今,肃遮暮不得不承认玉妃的话是那么正确!她一直都在凭借自己的喜好做事,她总是觉得自己能一手遮天,不会有任何的差错。她自小养成的坏习惯没有让她吃过什么苦头,但这一次,注定要给她以最深刻的教训。
如果不是她一心争风吃醋,煦西窗就不会……
煦西窗苦笑:“暮儿……你呀……这怎么能怪你?未来还未到来,谁能预见未来会发生什么呢?过去的错误,就让它过去。”
一声暮儿让肃遮暮彻底晃了神。她有多久,没有如此亲密地称呼过她了。
“不过暮儿,你倒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君王,你一定能……让北卫长久地昌盛下去……至于一心二用……暮儿,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只是更多的时候,我们会考量这新旧之间那一边更让我们有期待。而想要守旧时,就看自己是否能抵挡住新鲜人的诱惑性。人心总是善的,该如何抉择,其实在我们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爱上一个人没有任何的错,任何时候,只要怀着一颗善意的心,就不会有错……别让自己难过,也别因为我的存在或不再存在而有芥蒂。”
煦西窗的声音越来越小,快要被黑暗吞噬了。
肃遮暮趴到煦西窗的身前,唤她的名字,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回应了。
“暮儿……”最后一口气,她说,“驸马……很珍惜你,很珍惜……我也想暮儿能幸福,虽然,我无法让你幸福,但至少……驸马能给你的,胜于我……咳咳咳……”之后的话她已经说不下去了。
肃遮暮再次握住她的手,心间有一句问话想要问她,必须要问,不问她会遗憾一辈子!
她抚摸着煦西窗的脸庞,眼泪滴在她的鼻尖,声音颤抖着:“西窗,你喜欢我吗?你有喜欢过我吗?”
煦西窗已无声息。
当侍卫找到她们,把肃遮暮与煦西窗的尸体带上洞穴上方时,肃遮暮的表情已经僵硬了。
迟将离被侍卫找到,而胤碎夜不知所踪。借着阳光能看见煦西窗闭着眼,安详得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那模样,仿佛下一刻,她就又会醒来,摆出她那副正经的模样,说一些大道理。
肃遮暮看着煦西窗的面庞,眼泪已经凝结在了眼里。心中苦涩难忍,但她也必须忍住。
“将煦大学士的尸体带回北卫淮下,以国葬置办。”
作者有话要说:好的,煦西窗领便当了,从此公主不会是一心二用的人,驸马的好日子要来了。
其实并没有想这么快让煦西窗领便当,但看大家似乎不太喜欢这种……纠葛?于是就快马加鞭二更了一下,哎。。我的煦御姐啊QAQ
☆、60
半个月之后;迟将离颈间的酸痛才算是减退了。
作为南雍的皇帝;她其实要管的事情并不多。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随意去御书房走走;看看奏折。下午大臣们觐见,虽然是聊国事的;但也都是说一些再普通不过无聊不过的事情。至于大臣们所说的事情;所提到的地名、人名,迟将离一概不知。
不过有肃遮暮陪同,她答不上来的话也都由肃遮暮一一应答。俨然一副很恩爱的夫妻之范。
人前如此,但人后是却是完全不同。
她们俩已经很久没有单独交谈了。
每天处理完国事之后;肃遮暮都会独自一人坐在万马殿之后的百花池边,让女婢们把纸灯都挂好。
她只坐在百花池边看书;偶尔喝喝酒,不与任何人说话。
迟将离一开始并不知道肃遮暮晚上都去了哪里,偶尔问及,女婢便带她过来。迟将离站在长廊上看着沉默的肃遮暮,觉得自己没有靠近的必要。
任谁也能看出,她在思念。
唯一能说话的人也没有了说话的兴致,胤碎夜那混蛋做了坏事之后也消失了……在陌生的国度,像傀儡一般的生活,迟将离觉得自己像是在浪费生命。
这里和北卫不同,她不能随意出宫。
她发现了这边的骨干侍卫、宫女都已经换人,不是之前南雍的那些旧人,肃遮暮不知何时把北卫的人都安置进宫了。连大臣也是,偶尔能在宫中看见熟悉的面孔,分明就是北卫的臣子。
在这个皇宫里,迟将离坐的是龙椅,大家见到她也会毕恭毕敬地喊一声皇上万岁,但其实谁都心知肚明,她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
其实她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要做个皇帝,那是更不科学的事情。她也早已知道自己的位置,知道肃遮暮的打算。
或许是在这里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被憋出了毛病。迟将离那日早上醒来时觉得浑身在发热,喉咙痛得吞咽东西都像针刺一般难受。
小婢们要去请御医来诊治,迟将离说不必。
小婢们怕皇上真的出了个好歹自己的小命怕是赔不起的,于是还是在劝迟将离要及时医治。迟将离撑着发胀的脑袋站起来,把她们全部赶到门外去,把房门用力一合,这才落了清静。
“哟,陛下,您这是为何生气呀?”
迟将离听出,那是玉妃的声音。
“我身体有些不适,玉妃还请先回。”迟将离可以慢慢适应古人说话的方式,但真是打死也无法自称为“朕”。
“臣妾带了补汤来给陛下喝,看在臣妾这么辛劳的份上,让臣妾来服侍陛下吧。”
听见玉妃娇滴滴的声音迟将离怎么就有种想吐的感觉呢?
还是说她已经适应肃遮暮那种冷言冷语的方式,对于娇柔的女人反而变得无兴趣了?这真是一件非常不好事情。
“我什么也不想喝……只想睡觉。抱歉,玉妃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玉妃还是不走:“这汤可是臣妾一大早起来,熬了两个时辰才熬好的呢……陛□子弱,更是要喝啊。”
玉妃听见屋内传来脚步声,心中暗笑。
迟将离却没有打开大门,而是把偏窗给打开了。
“呃?”玉妃往那边望去。
迟将离双臂撑在窗檐上,对玉妃说:“姐姐曾经说过,南雍的习俗是皇上过世,妃子之类的都会由新的皇上接手,是么?”
“是没错。”
“但我已经有了公主。”迟将离面上发烫,“我已经和公主成亲,按照我们那边的习俗,只能有一位妻子。所以……玉妃不要再来了……”
玉妃瞪圆眼睛,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想要再说话,窗门却已经被重新合上了。
“哎哟……这是哪来的小破孩儿,什么歪理啊。”玉妃一边把手中的汤给喝掉一边往回走,“不过,那小模样,还真挺倔。什么只有一位妻子,这到底是何方传来的歪理啊。”
肃遮暮接到皇太后的信,信中皇太后暗示她让她快些回国,皇兄恐怕命不久矣。
南雍这边的事情尚未处理完毕,可皇兄若是驾崩,她不回去是不行的。
光是她先前了解到西繁的蠢蠢欲动,和镇守边关的北卫将领勾结。皇兄还健康的时候他们就仗着皇兄年纪小,拥兵自重。皇兄几次想要消减他们的兵权,却没有合适的机会。
若是西繁和边将一举攻入皇城,那也是非常棘手的事情。
撇去西繁,东楼国虽小,但神秘得很。外国使节甚至是旅行者全数不让进入。东楼自闭,听说最擅长妖蛊之术,民风彪悍异常。据听说东楼有在秘密研制非常厉害的武器,不是一般凡人能够抵挡。
肃遮暮想到这些脑袋就隐隐作痛,忍不住揉按脑部的穴位。
揉按了一会,觉得身边有些空虚,望了一眼,原来是迟将离不在。
“陛下呢?”肃遮暮问女婢。
“陛下今日身体抱恙,正在寝宫修养。”
“风寒?”
“奴婢也不知……”
“你不知道?本宫问你的事情你也不知道,本宫要你何用?”
女婢脸色发青,一下子跪在原地,哆嗦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回答:“奴婢……奴婢知知错……奴婢这就去陛下那那……”
肃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