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处置!不过铁兄受伤不轻,你若顾三分同道情谊,便高抬贵手,放过了他!」
赵灵儿见状心下不忍,走过来拉住李逍遥的手,轻声道:「逍遥哥,我们走罢。」
李逍遥点点头,对宋元祺道:「宋大侠,这姓刘的胆小如鼠,是个孬种,你比他强得多,是条汉子,我不逼你。你们去罢。」
宋元祺闻言一怔,看看李逍遥,又看看赵灵儿,似乎不敢相信。
李逍遥两眼一瞪,喝道:「怎么?你不肯走,可是还想比划比划?」
宋元祺连连摇头,一拱手,满面羞惭地负着「铁面煞星」去了。
众看客见李逍遥轻易便放过了对头,甚觉惊异,都忍不住啧啧称奇,围了半晌。那掌柜生恐他得胜之后再来纠缠,早借口出恭,预先逃之夭夭了。李逍遥也不愿在是非之地久留,领着赵灵儿快步行出客栈。
才走不远,忽听身后有人叫道:「李兄,请留步!」
却是那客栈里被打的少年书生,气喘吁吁追了上来。
李逍遥待他奔至近前站定,笑问道:「咦,你老兄如何晓得我姓李?」
那书生道:「兄台先前不是曾自报姓名?小弟已记在心里。兄台相帮之恩,无以为报,小弟的下处离此不远,还算清净,请移驾过去坐坐。」
说着向赵灵儿微一颌首,道:「这位姑娘也请一同去。」
李逍遥见这书生性子梗直,心下甚喜,当即点头应允。那书生自称本是苏州人氏,现下住在南京,名叫刘晋元。赵灵儿也通了姓名。三人迤俪向西,穿过几条巷子,来至一所庙宇之前。
刘晋元上前打门,有守门的道人揖客而入。李逍遥同赵灵儿迈步进得寺院,心胸登时为之一爽,只见那庙宇深广,花木扶疏,曲殿回廊,甚是精雅可爱。夜色中虽不能骋目尽揽,但也闻得见阵阵花香扑鼻。
赵灵儿心甚喜之,想道:「不料苏州城这样的繁华之地,却也有如此清幽之所。」
三人边走边谈,来到后院刘晋元的下处。乃是一排五间厢房,进门正厅墙上挂着米襄阳《烟雨图》的横幅,北墙上挂的是方孝孺《白石青松》的中堂,旁边配着一副对联,「岂有文章擎海内,不读诗礼到公卿。」
虽是临时短住之所,却也窗明几净,箱笼精洁,装点得甚是光鲜。
李逍遥暗自咋舌,心道:「这姓刘的书呆子原来是个有钱阔少爷,老子这回救人救得准。最好他手面阔气,肯拿些银子出来,大家一起花花。」
进屋落座,长随送上热水洗了手,紧接着奉上茶来。刘晋元到里屋换了身干净的青缎直裰,吩咐摆席。不久另有两名小童提了食盒进来,取下盖子,先见腾腾的热气冒将出来,跟着便闻酒香扑鼻。赵灵儿倒罢了,李逍遥先前为省几个钱,在面店里只吃了半饱,这时闻见肥鸡牛肉的香气,忍不住大吞馋唾。
那二小童布好酒、菜,便即退出。三人团团坐下,刘晋元将酒一一斟满,举杯道:「李兄,赵姑娘,两位武功高强,想必是唐人传奇中虬髯公、红线女一般的异侠之流,小弟很是仰慕。来,来,来,咱们干了这杯。」
三人一饮而尽。李逍遥夹了块肴肉填入嘴中,但觉松软香鲜,甚是可口,连吃了三大块,这才放下筷子,说道:「刘兄,你先前给那姓铁的打得摔了一跤,现下有没有什么不妥?」
刘晋元摇头道:「小弟没事。唉,‘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人言行粗鄙,有辱斯文,简直何称君子?」
李逍遥哈哈大笑,连连称是。赵灵儿也不禁莞尔。
三人坐着喝了几杯酒,李逍遥问起他被打的缘由。原来刘晋元几年前举家迁至南京,此次回到苏州,专为向表妹求亲而来。他今晚兴致忽起,想要闲步街巷,又嫌长随碍事,将他们尽皆遣了开去,独自一人踱进「同升楼」,打算小酌数杯。
哪知才一坐下,便听身后雅间里有三个人不停地污言秽语,辱及他那表妹。
刘晋元进去理论,说不上三句,便给那火暴脾气的「铁面煞星」丢到了当厅。
李逍遥鉴貌辨色,看出刘晋元对他那表妹极是倾心,笑着赞道:「刘兄,能得你的青睐,你这位表妹当是一位美人无疑。你为她甘受皮肉之苦,也是个大大的情种。可敬,可敬。」
刘晋元脸上一红,低下头道:「如妹同我自幼青梅竹马,她生得怎样,我半点没计较过。只不过……只不过我娶不到她,只怕一生都不快活。」
李逍遥道:「哦?原来你非她不娶。那么你这位表妹也是非你不嫁喽?」
刘晋元微一迟疑,仰头干掉杯中之酒,叹了口气,却没做声。
赵灵儿奇道:「怎么,刘公子,你……莫非你这位表妹另有所爱?」
刘晋元道:「哪里。不过……我自幼攻读诗书,如妹却家学渊源,练了一身好武艺。姨丈说我‘百无一用是书生’,家慈虽求了多次,却总是不肯点头应允。」
言下似乎颇有怨气。
李逍遥笑道:「不肯便不肯。以你刘兄的人才,哪里寻不到一位佳人为妇?
照我说,女人练武,必无好事,像我今早便遇见一位……「话未说完,却听「砰」地一声,刘晋元突然重重将酒杯顿在几上,大声道:「李兄!我如妹虽是习武之人,可是温柔恭顺,心地纯良。你说‘女人练武,必无好事’,那委实是谬之极矣……谬之极矣!」
一面说,一面连连摇头。
李逍遥给他吓了一跳,心下不由大为恼怒,暗道:「你这书呆子脾气如此古怪,龙生龙,凤生凤,你那表妹又好得到哪去?你给人打得鼻青眼肿,难道好有面子么?」
他肚里有气,脸上丝毫不露,陪笑道:「那是自然。你刘兄看中的人,自然是万中无一的。只是不晓得比我的灵儿妹子又如何?」
刘晋元看了赵灵儿一眼,讷然道:「赵姑娘自然也是……也是兰心蕙质,不可多得、不可多得……「赵灵儿见他窘得满脸通红,甚觉有趣,忍不住「扑哧」一笑,心道:「这人居然老实如斯,真是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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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逍遥看在眼里,突然心生一计,道:「刘兄,如此说来,你要娶这位表妹,还真是桩大大的难事呢。」
刘晋元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李逍遥替各人都斟上了酒,举杯道:「来,来,来,这些俗事不用管他,咱们喝酒!」
刘晋元呆呆地看着他,慢慢举起杯子,猛地一饮而尽。赵灵儿酒量不大,浅抿了一口,还杯于桌。
三人接下来推杯换盏,刘晋元酒到必干,须臾喝尽了两大壶好酒。
李逍遥见他不胜酒力,早已面红耳赤,便试探着问道:「刘兄,咱们再喝三杯?」
赵灵儿轻拍后颈,蹙起眉道:「逍遥哥,人家可喝不下了。天色不早,咱们还是……」
刘晋元酒入愁肠,胆气顿豪,只觉十年衷肠,今朝定须一吐为快,「砰」地一掌击在桌上,大声道:「喝!为什么不喝?人生得饮……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拿酒来!」
赵灵儿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瞧着他,不敢再说。
那厅外侍候的长随应声而入,躬身道:「相公,酒没了。」
刘晋元道:「怎么?」
又是一掌击在桌上,直着眼对那长随道:「没……了?为什么……没……了?」
那长随笑嘻嘻地不做声,心道:「我家公子从未喝过这么多酒,今天想是故乡遇新知,十分高兴了。」
李逍遥假意劝道:「刘兄,既然没酒,那就赶紧上面罢。咱们吃了好睡。」
刘晋元只觉一阵酒意涌将上来,真有飘飘欲仙之势,指着窗外叫道:「不成!今夜月明,尚未尽兴,怎能无酒?难道要我以茶对月?来,来,来……」
解下腰间钥匙,丢给那长随,道:「去,到箱笼里将我的貂皮大氅取来。」
那长随奇道:「眼看就要入夏,公子取皮氅做什么?」
刘晋元皱着眉连连挥手,道:「快去,快去。你拿了皮氅到酒铺里,对那掌柜说,我刘晋元请李兄同醉,要换几斤酒……记住,酒要好!」
那长随失笑道:「公子要喝酒,我去买来便是,又不是没银子,干么要用皮氅来换酒?」
收妥钥匙,嘟嘟囔囔转身出去了。
刘晋元笑对李逍遥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哈哈,貂裘换酒,那真是千古美谈,何等风雅之举?李兄,他……他这人胸无点墨,自然不会晓得。」
那长随虽然胸无点墨,手脚却甚是麻利,片刻即买回两坛上等的梨花美酒。
刘晋元大喜,招呼添菜倒酒,自己摇摇晃晃出门解手。
李逍遥对赵灵儿道:「灵儿,这书呆子是不是挺有趣?」
赵灵儿含笑点点头,嗔道:「什么书呆子?人家是老实人,没你这般调皮罢了,干么笑话人家?」
李逍遥道:「是,这姓刘的挺有趣,我瞧这人不错。」
话头一转,笑道:「怎么样?
灵儿,咱们联手捉弄捉弄他?「赵灵儿皱眉道:「你……你又要出什么鬼点子捉弄人家了?」
李逍遥道:「怎么叫鬼点子?」
吞了口口水,接着道:「你……嘻嘻,你等会儿如此这般……这书呆子定要吓得不知所措,岂不好玩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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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灵儿脸一红,道:「我瞧只怕是你的旧毛病又犯了,想拿人家……取乐罢?」
李逍遥见她并未坚拒,心中一喜,笑道:「我倒情愿替你,只怕他……嘻嘻,只怕这书呆子不喜这个调调……」
话音未落,只见门帘一挑,刘晋元举着一枝梨花兴冲冲撞了进来。李逍遥疾忙止住话头。
刘晋元一屁股坐下,将手中的梨花枝凑在鼻子下深深一嗅,摇头晃脑地道:「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呃,李兄,这句诗虽录的是你们杭州风物,可是方才小弟在树下解手之时,头顶上梨花压枝,片片如雪,却也开得着实不差。那香气……啧啧,简直教小弟醺醺然微有醉意!哈,可见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此言不谬。这苏杭两地的梨花一般美,酒也是一般醇呢。」
随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仰天笑道:「青旗沽酒趁梨花……青旗沽酒趁梨花……好诗,好酒!嗯,好酒……好诗!」
李逍遥见他满脸放光,醉态可掬,心中暗暗好笑:「你这家伙!分明是自己黄汤灌多了,关那杏花、梨花什么屁事?」
口里连声称是,偷偷向赵灵儿挤了下眼睛。
赵灵儿向他扮了个鬼脸,故意问刘晋元道:「红袖添香,青旗沽酒,都是人生乐事。刘公子,你满腹诗书,通达世故,请问到底人生在世,还有哪些可称快事?」
刘晋元此刻有酒壮胆,豪兴大发,斜着眼看了看赵灵儿,道:「赵……呃,赵姑娘,你这一问好生难答……天下‘一样米养百样人’,他人之乐,我又怎会尽晓?不过就小生而言,如能娶到月如表妹,一生无憾,可说是至乐之事。」
赵灵儿道:「那……如果你娶不到呢?」
刘晋元愣了一愣,愤然道:「倘若娶不到如妹为妻,小生宁愿孑然一身!」
李逍遥插口道:「刘兄这话差了。人家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刘晋元满饮了一杯,悲声吟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李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