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是市公安局局长王广琦,此人跟市长是老相识,跟着市长辗转了大半个中国,这么多年从无级别的小知青升到副厅级干部,全都是市长一手栽培,之前赵立出事的时候就是他帮着查的严希,顺藤摸瓜,半年前就将他的真实身份查了个底儿掉。
被秘书带入市长办公室的时候,市长正在看文件,见王广琦进来便放下手里的东西,和蔼的跟他笑笑:
“广琦,来,陪我出去走走。”
王广琦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要办人。
市长为人处世极其谨慎,有重要事情从来不在电话里讲,也不在办公室说,一定要两个人单独相处,找个没监控没人的地方,面对面交谈。如此一来万一日后东窗事发,关于这段对话内容一点记录也没有,没人证没物证,光口头说也没人能把市长怎么样。
两个人在市政府附近走了一圈,市长话说的不算太直接,但是王广琦听的很明白。
这不最近上面清查各院,而且已经拘留了两个审判长么,想连带着再弄进去一个律师简直易如反掌。
***
李法官被拘留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出来后,严希就销毁了自己私下所有的贿赂记账。
不管是谁的,总之该删的删,该烧的烧,万一回头警察都找上门直接把自己带走了,留下这玩意全都是呈堂证据,到时候一判一个准。
严希一直以来送礼有个好习惯,就是从来不送东西,不用账户。
一水儿当面点现金,塞不记名油卡,实名的购物卡都不送,反正最后到法官那都成了来历不明财产,没记录没收据的,一堆钱存银行里谁的都有,警察也没证据说那就严希送的。
但是东西和银行划账就不行了,谁谁哪年哪月送的,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想赖也赖不掉。
严希把之前搜集的市长受贿证据全都做了复印。
说句不吉利的,自己得罪这么多人,万一有人存心要借李法官搞自己,回头警察找上门也只能在自己这收走这些东西,市长那边肯定就会有动静。
复印件已经够让市长害怕的了,更何况严希特意只把部分复印件锁保险箱里。
从业这么长时间,严希习惯了在身处漩涡的时候,拉人强人下水,借力上浮,虽然够下三滥,可也够实用。
都弄完了之后,严希给自己点了根烟,刚在窗边站了一会儿,隔壁的老刘就窜进来了。
老刘挺亲切的上来拍严希的肩膀,意味深长的。
“小严,我看你最近挺闲啊……按理来说不应该啊,都多少个人跟我打听你要找你打官司了……你现在可是咱市的红律师啊……”
严希递给他一支烟,脸上淡淡的:“干烦了。”
“你一年业务收入这么多你能干烦了?”老刘接过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咱们所里还有比你还能赚钱的律师么?不对,你那就不是赚钱,直接是抢钱啊……”
严希笑了一声,实在没心情跟他闲扯,就继续往窗外看。
一辆黑色的帕萨特停在楼下,车里面钻出个人,赶上不知道谁从楼上扔了几片橘子皮下去,正好都砸他脑壳上了。
严希眼瞅着石久动了动嘴,虽然听不见声,但是看表情也知道他是在骂人,便赶忙笑着下去迎他了。
石久着急忙慌的往律师所里跑,上楼都一步迈仨台阶,还因为走的太急差点卡楼梯上又改成一步俩台阶。
累的呼哧带喘的到了律师所,刚进去就看见一个四角大脸的小伙子,正抱着一大摞子案卷从严希办公室出来。
石久喘两口气,顺嘴问他:“他在里头?”
小王愣了一下:“啊……严哥啊……他刚下去啊……你没看见?”
石久想着律师可别是坐电梯下去的,就赶忙折了回去。
这不是自己在外头开完会,开车回单位的时候正好路过,觉得有点想律师就顺便过来了,到了地方给律师打电话这个逼手机还没电了,石久觉得反正都来了,寻思寻思就直接爬上来了。
掏出手机拨了一下律师的电话,听筒里传出的声音还是显示已关机。
把石久烦的,只能再折回去找,结果在写字楼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也没找见律师。
石久彻底纳了闷了,这大白天的,怎么人说没就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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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希刚走出所门口;还等没见着石久;就给两个男的堵了个正着。
本来严希就敏感,平白无故走大街上给人多瞅几眼都怀疑是便衣;这会看见这俩人过来直接心跳加速,反射性的往后退了两步,就怕是警察局的人,结果想什么不好什么来,那俩人倒也痛快,把严希前后路一切;干脆利落的说明了来意。
严希汗当场就下来了。
还记得以前看警匪电影的时候;但凡反派被捕都是在人民公安面前吓的尿裤子,要么抱团鼠窜;要么抖若筛糠;反正是十足的坏人像,映衬人民警察伟岸正义的脸,对面鲜明,大快人心。
这种洗脑式丑化反派的片子严希看了只会冷笑,现在真轮着自己了,发现还真是这样。
脑子一片空白,光想着坏了坏了,就看人嘴一闭一张一句话说完了,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好容易听人家问自己是不是严希,想说个是,还有点磕巴。
其中一个男人笑了:“你不是上过电视那个么?我看你电视上挺能说的啊……一套一套的……”
严希嘴角微微抽动,笑容勉强。
“哪里哪里……混口饭吃而已……不知道两位……”
“有案子要你协助调查,跟我们走一趟吧。”
严希连个大衣都没穿就这么给人带走了。
脸白的纸一样,中途频频擦汗,怎么也冷静不下来,除了害怕还总觉得自己心里有事,直到出了写字楼看见石久的车,严希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下来干嘛的。
但上了车说什么也没用,硬生生就给带走了。
在汽车发动前,严希眼巴巴的趴在玻璃上往外看。
想着石久要是出来就赶紧跟他说一声,但到了也没见着他人影。
等到了地方,严希在发现不是公安局的羁押室就有点明白过来了。
刚还以为自己哪个环节没捂住给警察捉了尾巴,这么一看明摆着是纪委调查,而且百分之九十是汪律师引出来的腐败串案。
李法官前脚被双规,自己后脚就被叫来问话,一准是这哥们扛不住压力把自己也交代出来了。在事先销毁证据的情况下,严希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应对,毕竟自己就是吃这碗饭的,常年帮广大犯罪分子钻法律的空子,轮到自己就更如鱼得水了。
这时候一定要冷静反咬控诉,必要时也可声泪俱下揭发贪官污吏。
他说自己行贿,自己就骂他勒索,还得强调自己虽被迫给了钱但没从中谋取不正当利益。
这就等同于嫖客说妓女卖淫,妓女就告他强奸,然后哭诉自己虽然被干了但根本没同意。
反正眼下也没切实证据,口说无凭,各执一词,脏水泼完拉倒,回头你蹲你的牢,我逍我的遥,谁也别碍着谁。
而且天塌了也有市长这个矬子顶着,调查组去严希那儿取证只能把市长查出来。
要真这样那这事可大了,双规市长这么唬人的事,就算是中纪委最高检联手也得先掂量掂量吧。
严希平静了不少,正想按计划实行,结果人家一张嘴严希就傻眼了。
“你行贿中院审判长的证据包括银行转账记录我们都掌握了,如实交代吧。”
***
石久足足在写字楼里转了三圈,仔细的都在地上捡了五块钱,律师也不见人影。
没招了石久就去保安室看监控,结果发现律师跟俩男的一起走的,看那摸样走的还挺自愿,没反抗没挨揍的,估计不是黑社会是警察。
石久心下一沉,正想开车去滨海局让自己那同学帮着活动活动,结果一摸兜发现车钥匙不在。
估计是刚才回所里的时候,随手放办公桌上了。
不想耽误时间,石久急急忙忙的回了所。
里面的人忙的忙,聊闲的聊闲,见石久第四趟进所,都挺纳闷这伙计是多热衷从门里进来又出去,搞的所大门都关不严实了怪招人恨的。
小王一见是石久上来还一脸失望:“严哥去哪儿了,有个客户在他办公室等他呢……”
石久没搭理他,抬步往严希办公室去,结果一推门,就看里面的人正鬼鬼祟祟的往严希抽屉里塞信封。
石久眼皮一紧。
“哥们,干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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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跟被点了大穴一样;一脸茄子皮色。
石久笑了:“你跟我这装雕像也不好使啊;你干啥呢?上我办公室给我塞钱呢?我人就在这,不用偷着塞;直接给我行了。”
那哥们心里素质忒差,一听石久这么说就磕磕巴巴的开口。
“……不……你不可能是严律师……”
后又直起腰,脸涨的通红:“我是来给他送东西的,他不在我就改天再来。”
石久听他前半句话,心里明白一大半。
估计这哥们是吓傻了,一张嘴把所有信息都露了;不认识严希是肯定的;知道严希这时候不可能出现也是很值得怀疑的。
还送东西呢……反映倒是够快的,刚跟小王说是客户;给自己抓了现行又说送东西……
就算真是送东西;送的也不是电动假鸡巴啊……至于脸红成这样么……
石久上下打量他:“我怎么就不能是了,你哪儿来的?什么业务啊?咱俩打过电话没有?约好了没?你是想打蹲监狱的案子还是不蹲监狱的?我本人比较擅长的是公媳互挠的民事类官司,来一对灭一双,一打一个准,来,过来,老弟,你别害怕啊,过来坐沙发上咱哥俩好好谈谈。”
那男的眼角都抽抽了:“哥,我没事了,先走了,不好意思。”
石久一看他这么心虚哪能让他走啊,笑么呵上前想摁住这小子,却发现这哥们身手非常好,石久抡圆了膀子也抓不着他人,这家伙上蹿下跳跟个跳马猴子似的,石久忙活半天腿儿都累劈叉了,别说把人摁到了,连根儿毛都没碰着。
呼哧带喘的站在门口歇气,石久就觉得不对劲了。
看这男的长的挺斯文的,还有这身手,估计不是黑社会,难不成是武术教练?
那咱可得离他远点,自己这点野路子跟菜鸟比划两下还行,专业对打铁定会被削蒙圈。
没看见练了这么半天,自己累个王八犊子样,这小子还不慌不喘的,一看就身体素质过硬。
所以能对骂就别武斗了,有点吃亏啊。
石久平平气:“你走行,把东西留下。”
那人也没了起初的惊慌,稍微冷静了点。
“你是谁?哪个单位的?”
石久听他官腔这么足就想笑。
“我告诉你我哪个单位的你就能把东西给我留下?那行,我居委会的,专抓这片偷窃盗窃,你说你是给人送东西,我倒是看你像偷东西的,再不给我报警了?”
男人听石久要报警脸上没了怖色,反而浮出些笑意来。
“哥们,劝你一句好话,你最好当没看见我让我走,这样一来,回头你什么事也不会有,别在这管闲事,省得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石久撩眼皮看他一眼:“这小话撂的,挺硬啊,难不你回头还能组织武术班子来灭我么?”
那人皱紧了眉:“我不是武术班子的。”
石久掏出手机就给那人照了个相:“别在这说这些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