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有一次染了风寒,」
楚以华顿了顿,不再以孙某称呼自己,他的表情也像是在回想什麽,「後来愈来愈严重,连母亲都很担心,我记得那时候还被一个年纪小我几岁的孩子给嘲笑了。」
「小时候的事情,纪某也记不太清楚,不过,为什麽你会记得那个清楚呢?」
楚以华淡淡地笑了:「哪有为什麽,这种事不需要什麽理由的。」
纪子伶一边又替他添茶,笑道:「反正兄弟是明日启程的吧,那麽今日多待一会儿也无妨。」
「对了,马聪,你父亲真的是马上风死的?」
「才不是,他是……」
纪子伶才稍微放下心来,楚以华便猝不及防地说了这麽一句,纪子伶眼神瞬间变了:「你……」
楚以华唇角勾出一抹弧度,语气更轻:「你变了,但好像也没怎麽变……马聪,对吗?」
☆、章四·马聪(下)
纪子伶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面容不再淡定,可仍有一丝微笑:「你还没回玛其,就想在临天失踪?」
这话说的平静,一点其他意味也没有,可这也代表著,纪子伶或许不在乎这些。
「纪公子,请注意你的态度。」
在一旁的林卿官始终没有说话,只在这时脸色一变,出言喝斥。
纪子伶微笑,丝毫没有反应:「林公子,你好奇的话,可以动手试试,在纪府动手也是有规矩的。」
楚以华的一个手势将林卿官给拦下来了,继续说:「你知道我是谁,只是不知道我来做什麽,或者应该这麽说,你不晓得为什麽我选择了临天,而非其他地方。」
意外地笃定的语气,没等纪子伶问,他便又缓缓道:「在我来之前,朝廷分成了两派,为的是替马家洗冤雪耻,当年的奏摺与纪录,我来之前便已经看过,最後一笔,写的是马家的女人小孩都发配边疆,逃脱者数人,後来就不了了之了。」
纪子伶轻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是谁,我当然知道,可我好奇,也不相信,一个人记忆有那麽好,那不就是个孩子,有什麽好记的。」
楚以华盯著他,目光如炬:「纪子伶,你就是马聪,你为什麽不承认?」
纪子伶看著楚以华,除了纪言星,似乎,他第一次这麽仔细的去看一个人的容貌,楚以华看起来像个翩翩公子,又带了一点书生味,但他一勾起嘴角,气质就变了,他的容貌偏向阴柔,但却十分好看,是一张很好看的脸,决不会被误认的。
纪子伶并没被吓到,会被吓到,他就不是纪子伶了,他隔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变了,但好像也没怎麽变……这句话,也该轮我说,你猜到我是谁,是想来抓我归案吗?当年逃走的孩子,如今可都活得好好的……皇上。」
这句话,他说的云淡风轻,只是楚以华听出了言外之意,除了逃走的人之外,其他人大概都……
纪子伶又倒了杯茶,平淡地问:「皇上特地亲自来套我话,应该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楚以华顿了顿,说:「我自幼便十分强记,印象特别深刻的事情没可能忘记……虽然你和幼时的容貌有点差异,但是你笑起来的时候,就跟那时一样漂亮,所以原本,我只是猜测,如果不是,我也没什麽损失。」
纪子伶看他,等著他把话说下去,果然,楚以华说:「我来没什麽目的。」
楚以华看著纪子伶有些时间,那目光有点复杂,最後他问:「你们过得……都好吗?」
纪子伶笑了起来:「好。」
然後他抬眼看著楚以华:「你还有别的话吗?」
「如果你们希望拿回你们该有的一切,朕都能给你。」
纪子伶收起了笑容,没有回答反而一字字问:「你是楚以华?楚弘礼的第五个孩子?」
「是我。」
楚以华点头,很高兴此人终於这麽说。
林卿官按著剑柄,虽然楚以华不在意纪子伶的无礼,可显然他在意。
「你赶著回京?」
「差不多该回去了,我不能离开太久。」
纪子伶这时心里想著的却是另一件事,反正皇上已经开天窗说亮话,他反而不需要顾虑太多,既然如此,总该再拿点「东西」。
「纪某斗胆请孙兄弟多留个几天,兄弟意下如何?」
「哦?为什麽?」
「哪有为什麽,这种事不需要什麽理由的。」
楚以华看著纪子伶,眼神有著一些潜藏的笑意:「你很擅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好说。」
「你还未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纪子伶笑著,「纪某早说过不喜欢功名,孙兄弟总得要给纪某一点时间,不如孙兄弟给纪某几天时间考虑一下,这几天还是盛开的花期,多多游览一番,也尽兴些。」
楚以华再怎麽说也是纪子伶嘴里「没昏的皇上」,自然没在听纪子伶的随口胡扯,很准确地抓到了重点问:「纪兄弟是想让我晚点走吗?」
纪子伶耸耸肩:「孙兄弟若这麽想,那纪某也没办法。」
楚以华忽然问道:「你还记得当时的约定吗?」
纪子伶心里疑惑万分,面上还是微笑:「什麽约定?」
你是无辜的,我喜欢你,你过来吧。
不要,去了,我又要死了。
那你要怎麽样才肯来?
我要……那些害我的人通通得到报应!
「你不记得了?」
「皇上是有需要才想起来的吗?」
楚以华并不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他看著子伶摇了摇茶壶,发现那空了。
他声音略微低沉地问:「我以为你应该会想洗刷冤屈的。」
「洗刷冤屈?」
纪子伶像是觉得那很好笑,「那也得看要付出什麽代价,我并没有天真到认为你的允诺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搞不好是需要有自己的人手,而且是完全属於自己的人,这才顺便的吧?回京也有个大礼送给朝廷。」
楚以华一愣,没想到纪子伶看的那麽准,不只准,说的话还很毒。
他方才的短暂思索就是在想这些吗?
林卿官也是一愣,皇上在想什麽,纪子伶……或说马聪,他居然拿的这麽准,他实在也有些惊讶。
「为什麽这麽做?何不说说真正的目的?」
纪子伶笑著问,他的笑容很好看,十分无害。
楚以华看著他,正想开口,却被打断。
背後传来了一个沉稳的声音。
「子伶。」
纪子伶一怔,顿时收起了笑容,微微瞪大眼睛,逆著声音看过去。
纪言星的脸上也带著淡淡的微笑,身後跟著蓝捷与朱流,他知道夏晴肯定也躲在附近,而,无论如何,纪言星的语气中都带著一种阻止的意味。
楚以华也抬头看他,然後他突然回头,纪子伶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恭顺,他微微低头:「大哥。」
「好了。」
纪言星说了二字,纪子伶抬头,张了张口想说什麽……他什麽也没说。
楚以华注意到纪子伶称他为「大哥」,再加上一点线索,他几乎可以推断这人就是马聪的哥哥了。
纪言星神情不变,语气甚至恰到好处的有点调侃的意味:「打扰了两位的雅兴,十分对不住,但现下府里有点急事,需要舍弟前往处理,孙少爷不会不舍得吧?」
原来如此,二人都是说谎完全不打草稿的类型,共同点是态度都十分诚恳,楚以华几乎就想帮他翻译成三个字:赶快滚。
「不会不会,当然不会,」
楚以华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总是不会和自己过不去的,他立刻笑道:「孙某一个没注意耽搁了纪公子的时间,幸得提醒。」
然後自然又是你来我去的废话,最後才将人给送出府。
「孙少爷。」
临走之前,纪言星叫住了楚以华。
楚以华露出了一点疑惑,只见纪言星淡淡地笑著,缓缓道:「子伶向来身体不好,很难得才有朋友,孙少爷来看他,他似乎也很开心,只是他天生对事情比较纤细敏感,遇到难过的事情经常会承受不住打击,还望您多多关照,我这个做哥哥的,看见他不开心也是会心疼的。」
林卿官没说什麽,事实上他本来也不能说什麽,只是见上纪言星一面,方知纪子伶原来还有得学。
纪言星这话,不只符合了纪子伶的形象,而且棉里藏针,再仔细琢磨,更是威胁,可面上却是温和的很,态度又更亲切,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楚以华微微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纪言星又道:「这两天天冷了,子伶不便出门,孙少爷方便的话,明日可还愿意来陪他说说话?」
楚以华深深看了纪言星一眼,答应了下来……至於那些对话中的真正含意,这二人自己倒是都心里有数。
☆、章五·不在乎(上)
纪言星踏著步伐,往厅里走去,然後他像是不经意地停在一些花丛边,「朱流。」
蓝捷与朱流一直跟在身後,此时朱流立刻应声:「主子有何吩咐?」
纪言星回头,脸上神情又是平素的淡漠:「平时你总是比较跟著子伶,你老帮著他,这很正常,现在我有件事情,想让你去做,」
他说著,看著朱流的面容,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说:「这件事,子伶知道或许会不开心,你愿不愿意?」
朱流的面容平素看著沉稳,府里府外的人多少也称他一声「朱爷」,这时面对纪言星的问话,脸上的迷惑神情却是稚气极了,他也不考虑太久,不迟疑地认真说:「朱流早已把纪府当成自己的家,主子与二爷就像我的两个大哥,不管是什麽事情,只要主子或二爷吩咐一声,朱流一定尽力办到。」
纪言星看著他半晌,才又淡淡说:「皇上能晚几天走现在还不知道,反正能拖几天是几天,你安排一下,务求能够掌握皇上的行迹,京城那边也要安排,朝中有什麽动静,我们最好也得知道。」
朱流思索了一会儿,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主子,我看著皇上没什麽恶意,反倒是他身边的护卫更堤防二爷多一些,皇上……你们以前认识吗?」
换做别人,谁敢这麽直白跟纪言星说话,但是朱流与蓝捷二人自然不同,平心而论,朱流是纪府里不可或缺的角色之一,他瞬间知道了纪言星这麽说,与他们的真名有关,否则之前虽也知道朝廷动向,却并不会刻意有这样的吩咐,他得弄清楚纪言星想要什麽,才知道要从哪个方向下手。
纪言星也不生气,似乎知道朱流真正问的是什麽,当真说了起来:「那个人是楚弘礼的第五个孩子,当年马家家道中落之後,跟著楚弘礼的第二个孩子莫名其妙的失踪,第三个病死了,第四个孩子叫做楚以卿,第五个孩子就是楚以华,我们确实见过几面,刚刚我说子伶很难得才有朋友,这句话不假,他小时候与楚以华确实当过一阵子的朋友。」
纪言星这话有许多地方都是轻描淡写的带过,比如说根据朱流所知,马家并不是家道中落,至於先帝第二、三个孩子应该也不是真如纪言星所说的莫名失踪、病死,但是那都不是重点,他知道纪言星肯定也知道他这话有多少成分是在扯淡。
朱流敏锐地抓到了纪言星的话语,提出了其他相关问题:「主子,楚以卿是谁?」
纪言星淡淡地笑了:「你很会看人,问问题也不差,那孩子呀,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