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小看我大哥了”慕容重辉瞪了他一眼,胸有成竹的道:“汪思融那小子再彪悍,还不被我大哥的两把刷子收拾的服服帖帖?!”
“也是,否则也不会……”小宫侍使劲点头的笑道。
“看看这是什麽?”慕容重辉从抽出了信中夹著的一张纸,问道。
“这……”小宫侍看了看,似乎像是肖像,不大确定的道:“画像?”
“画像?”慕容重辉皱皱眉毛,继续读著长信,想确认这到底画的是谁。
又翻过一张,慕容重辉了然道:“果真是画像,是大哥画的女儿。”
“是……是公主殿下?”
小宫侍对照著那张头顶上光无一物的小脸,怎麽看都不想是个女娃儿啊!
“估计是没头发”慕容重辉笑道。
“没头发?!”小宫侍也忍俊不禁了,这真是出乎意料。公主生下来没头发,岂不是跟男娃儿一个样了?
“六子,将信封好,咱们这就去山上别苑见父皇”慕容重辉满脸喜悦,读罢长信站起了身子。
这麽大的消息,早些让父皇和爹知道才好。
“是,皇上。”
六子知道原本明日也是要去别苑见太上皇和卓公的,只因明日是三皇子的周岁诞辰,现在又适逢南疆传来喜讯,可真是喜上加喜了。怪不得皇上决定提早动身。
慕容重辉说著便朝著殿外走去,一脚刚踏出门栏时,却突然停步摸了摸腰带。
“皇上?”
六子看他那架势,一定是又在摸索那小香囊是否随身携带了。
只见慕容重辉双指从腰间夹出那皱皱巴巴,早已褪色的小香囊,轻轻在鼻前嗅了嗅,随之勾唇浅笑。像是寻找著什麽熟悉而又让他沈醉的气息,终於安心了。
“去传公良世知随行。”
慕容重辉再次将那香囊掖在了腰间,转头吩咐,继而向长廊走去。
“这──”六子面露难色,迟疑著跟了上去。
“怎麽?”慕容重辉边走边问。
“公良大人昨日清晨便走了,说是──”六子开始吱吱唔唔了,生怕惹怒了皇上,自己遭殃。
“什麽?!”慕容重辉听这消息顿时黑了脸,转身挑眉呵斥道:“次次都这样?!”
“这次他去哪了?”
“去……”六子眯眼皱眉不知该说不该说,万一说了又不对,岂不更倒霉?!
“说!”
“去……长泫峰了,公良大人说这季节正是那峰上药材开花之时……”六子的声音越来越低,在皇上面前出卖公良世知,这真是里外不是人的酷刑啊;还没说完便求饶道:“皇上,您可千万别跟公良大人说,是小的告诉您的。”
慕容重辉听的满肚子冒火,本想和他一起到去别苑探望父皇,顺便也能为父皇诊脉,谁知……
“皇上──”
六子小心翼翼的跟在慕容重辉身後。
“派一队人马去找,立即去找!就是翻了山也把他给朕逮回来!”慕容重辉怒气冲冲的道。
怎麽想留这人在宫里住上几日,每次都比登天还难?还真不信就能由了他!
“哎呦!”六子一巴掌拍上了脸,愁眉苦脸的苦叹了一声。
现在倒是要合计合计怎样从公良世乐那调遣人马去抓公良世知?哎呦!
皇上?!咦,皇上呢……
正愁著,只见慕容重辉早大步走出了长廊,奔著延清门去了。
长空万里,月华倾泻俯照著大地,映著山峦之中的灯火阑珊,宛如仙境。
月阡山一处地势平缓的山腰上,座落著一幢古朴的庭院。
“哈哈──”
一个小小孩童被父亲在花树下高高举起,悦耳的童音不停咯咯笑道。
“还要更高麽……重郗?”
慕容定祯和儿子玩举高高的游戏乐此不疲,每次将重郗高高举起时,他都显得异常兴奋快活。
“哈哈──哈哈──”
整个院落中都回荡著重郗快活的声音。
卓允嘉靠在花树下的长椅上,看著他们的父子玩的如此开心,嘴角边扬起内心深处焕发的微笑。
只是见他们越玩飞的越高,卓允嘉还是难免嘀咕了一声:“定祯!别闪了腰──”
“呵呵──,开心吗?”慕容定祯接住了茁壮的儿子,亲了亲他的额头。
慕容定祯也是真累了,上上下下举起接住这小东西,还真是体力活。听卓允嘉这麽一劝,也不由停了下来。
慕容重郗呼扇呼扇著长长的眼睫,圆滚滚的小肉手将慕容定祯的脖颈紧紧圈住,毫不吝啬的将滴答滴的口水都献在了父皇的衣领里。
“唉──重郗!”
慕容定祯摸著刚换的丝衣领内又是片湿漉,哭笑不得。
“哈哈──”慕容重郗望著两位父亲,颇为得意的恶作剧式哈哈直笑。
“你说你怎麽就这麽活泼呢,嗯?”卓允嘉将手帕递给了慕容定祯,一手拎起了儿子放在自己腿上,眯起眼睛看著他。
“真是个快乐的孩子”慕容定祯擦著衣领,叹道。
无论是简之还是重辉儿时都不曾展现过这麽快乐的天性,可重郗却大不一样。
“这小子……像谁呢?”卓允嘉左思右想,点了点他的小脑袋。
“哈哈──”慕容重郗端直咯咯、咯咯的仰天倒在了长椅上。
慕容定祯已经被儿子“折磨”的习以为常了,看看天色,也该哄宝贝入睡了,擦好衣领便伸手将重郗揽住了怀中,轻轻拍他安睡。
庭院里映照著淡淡火光,清风温润,夜色迷离。
“热麽?”卓允嘉见慕容定祯额头上渗出了汗水,拿起扇子轻轻给他扇著。
重郗的到来实属意外,慕容定祯生下他对身子损耗不小,又上了年纪恢复起来也著实困难。卓允嘉自然是对慕容定祯呵护的分外周到。
慕容定祯轻拍著怀中的宝贝入睡,摇头笑笑。
卓允嘉侧过身子,一手环住了慕容定祯,注视著他怀中的孩子。
“你儿时也这麽快乐麽?”卓允嘉在慕容定祯的耳旁轻吻道。
“嗯──,或许是吧”慕容定祯想了想,还是不太确定。
幼时的记忆缥缈而遥远,如今也只能从儿子的眼中寻找早已湮灭的时光踪迹。
“他很像你,定祯”卓允嘉望著已然熟睡的小小眉目,说道:“长相像你,性格也自然像你。”
慕容定祯望著怀中安睡的孩子,带著藏匿不住的喜悦和爱,微笑道:“那你喜欢麽?”
“喜欢”卓允嘉轻声答道:“喜欢……”
在怎麽能不喜欢呢?这是他和慕容定祯爱的结晶,也将是他们此生最後一个孩子,真是要多珍贵就有多珍贵。
更何况在这小小生命中,凝结著太多他的定祯的影子。
“等等……”慕容定祯见重郗已经熟睡了,便决定先将他放回摇篮里,再回来陪著卓允嘉。
近来天气渐渐炎热,两人常常在花树下乘凉看月亮。
这别苑虽小,却地势甚佳,清风轻拂,树枝摇曳,沈香四溢。
自从当年卓允嘉决意离开郢庭,慕容定祯便为他们在这山腰上建造了一处幽静的别苑。
这里距离山下行宫并不遥远,以至於重辉儿时的许多日子都在这别苑中度过。
十二年的约定,卓允嘉用行动履行了当日的承诺。
去年慕容定祯传位於慕容重辉,从此决意和卓允嘉一同在这里生活,在平凡的日子中了此余生。
“明日重辉会来这儿。”
待慕容定祯重新回到长椅上躺下,想起了今日侍卫的禀报,对著卓允嘉说道。
卓允嘉早猜到明日重辉会过来,淡淡的应道:“晓得了。”
“这些年,看著孩子们长大,看著思融和简之也有了属於他们的幸福,不由觉得真是老了”慕容定祯侧身枕在了卓允嘉的手臂上。
卓允嘉笑笑,脸上也满是欣慰,想想这辈子迄今恨过爱过,跌宕起伏波澜壮阔,能和相爱的人了於宁静之中,真的也无憾了。
“允嘉,你相信人有来生了麽?”
慕容定祯和他一起躺在树下的长椅上看著漫天繁星;突然问道。
“来生?”卓允嘉接口笑道:“这辈子还没被你折磨够?还要来生……?”
“你信麽?”
“信”卓允嘉笑著恢复了正经的口气,点头说道:“不过,若是有来生,你非你,我也非我了。”
“若是有来生,你想怎麽过?”慕容定祯还是望著天上的星辰。
“来生……,嗯……”卓允嘉琢磨著,笑呵呵的道:“若是有来生,但愿我再别活的如此窝囊。”
“若是有来生,就让我操劳赚钱来养活你,你呢,自然还是在家里为我生孩子”卓允嘉更忍不住笑意,正说著身旁慕容定祯一掌就拍了过来。
“若是有来生,给我生个女儿”卓允嘉按住那不安分的手掌,反压上了慕容定祯的身子,望著他的眸子,认真的说道。
“若是有来生,记得来找我……”卓允嘉的声音温和而略带沙哑,说著深深的吻了下去。
将近三十年了,年轮变换带走了岁月,却让这份爱沈淀的越发弥足珍贵。
越是幸福的时光,越不舍它飞逝而过。总想抓住一些能够永恒珍藏的幸福,而人生却如白驹过隙,这样的渴求对帝王而言同样只是枉然。
“知道麽,有一件事……”慕容定祯微微抬起了头。
“嗯?”卓允嘉停住,聆听他的话。
慕容定祯借著月光凝望著眼前的人,三十年的时光在这副曾经英挺俊美的容颜上,刻下了岁月的痕迹。但在慕容定祯眼里,他依然是当年那个桀骜而又真诚的男人。
时间的魔力,这是将相爱的两颗心揉捏成一颗,将两个灵魂融合为一个。
“当年为承远和飞郇证婚的那一刻,我曾很羡慕……”慕容定祯恍然的微微笑道,像是打开了回忆的匣子,在其中找寻著什麽发光的片段。
“羡慕……?因为你我不曾成婚?”
卓允嘉从未奢望慕容定祯能和他在普天子民的见证下结为夫夫。
慕容定祯没有回答,只是依旧望著他。
“定祯,你想成婚麽?”卓允嘉轻抚著他的手指,问道。
卓允嘉怎麽能够舍得他的定祯心怀遗憾呢?
慕容定祯在月光下微微颔首。
“择日不如撞日”卓允嘉朗声笑道,一把拉起了慕容定祯,拖著他一起跪在了树下,“就今日吧”。
“做什麽?!”
“自然是和太上皇拜天地”卓允嘉轻轻握住慕容定祯的手,手指交缠。
“你!”
慕容定祯万万没想到卓允嘉一把年纪了,还是如此冲动。
“你我的情爱让明月为鉴,岂不最是永恒?”
卓允嘉望著他,浓浓的墨眉舒展开来,唇角边笑意盈盈。
慕容定祯摇头笑了,终於也算是默许了这份肆意的“荒唐”。
也是,在这尘世间还有谁比自己更有无上的地位来见证这份爱的承诺?
跪在地上的两人,在话语之间轻磕额头,紧贴彼此。
卓允嘉望著慕容定祯幽黑坚定的眼睛,缓缓开口道:“相惜永不弃。”
那短短几个字却似乎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和路途在述说。
慕容定祯紧紧回握住卓允嘉抬起的手,将彼此的体温在掌间化为生命的烙印,望著他道:“天地证此情。”
轻柔的月华宛若薄纱,朦胧清辉笼罩著世间万物,在寂静之中昭示著天地亘古。
两人身後漫山无瑕的晴雪花,映著悠然月色,在刹那──盛放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