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明显更甚,大半个月的奔波,北方的冬天冷得更彻底。到丞相府的时候已接近黄昏,林梓优刚吩咐好备下热水准备好好洗澡时,小丫鬟倩蓉在一旁吞吞吐吐。
“倩蓉,有话就说吧。”林梓优对待下人出了名的和颜悦色。赵牧远曾大为不满,称他自己还不如个下人。
“少爷,那个皇上等会会来,大概一个时辰之后。”
“他为什么会来,来干什么?”林梓优大为不解。
“皇上自从你走后,每天都会来知道第二天早晨才走。”
“胡闹,堂堂皇上,宫里不住,住到丞相府成何体统。他晚上睡哪儿?吃的还习惯吗?”暴怒过后的林梓优还是理性地问起了饮食起居。
“皇上他每夜都会睡在少爷,嗯,你的房间。”倩蓉的声音越来越小,“少爷,不要骂我,是皇上执意要住,我们也没有办法。”
“没事,你先下去吧。”林梓优口气温和,完全没有生气的痕迹。
这澡还是要洗,他要等就让他等去吧,林梓优计划没变,脱了衣服跨进了大木桶。赶路的这段时间里,林梓优节省了所有不必要的时间,争取早日回来。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这么焦急,本来好好的假期,只在扬州住了不到几天,想到秦双的紫竹轩里的美景就感到懊悔。林梓优沉入水中,憋气凝神。隐约听到外面有人声也没太在意,知道一只手慌忙把他从木桶里捞起,面色紧张的人正是赵牧远,“小优,你不要想不开啊,想我就明说嘛,不要这么害羞的。”某人说的前言不着后语。
“滚出去,我在洗澡呢,谁想不开了。”林梓优大吼。
赵牧远并没有松开抱着林梓优的手,“就算你不想我,我想你啊,这大半个月,我每日睡在你的房间,闻着你的味道,吃着你平常吃的食物,就是在想象你还在我身边的时光。”句句真诚,发自肺腑。
“嗯,咳,你先放开,我冷。”
赵牧远一松手,林梓优就钻进了木桶,蒸汽缭绕,看不清对方的脸,那最好。没想到我们的丞相脸皮这么薄,皇上的几句话就让他脸上浮起了可以的红晕,眼神也躲躲闪闪。
“谁说我不像你。”林梓优的声音闷在水里,听起来钝钝的。
“什么,小优,你说什么了?”某人又欲伸手把林梓优捞出来,伸到半途还是缩回去了,小优会着凉的。
“我说‘我也想你’。”一个没留神,丞相抬起来朝赵牧远喊道,原本在水中说话的力道到了空气中竟然会变得这么大。林梓优一愣,赵牧远在一旁笑得手舞足蹈,“小优,你说你想我,小优,你终于承认了。”
到底为什么会那么㊣(4)紧张面前这个人的安危,到底为什么不愿在路途上多逗留片刻,到底为什么一想到世界上如果没有了这个人自己就止不住的悲戚,不止是多年的情谊甚至不是君臣的关系,而是渐渐积累起来的爱恋,而是生命里深深地吸引力。
林梓优静静地看着欣喜若狂的人,自从长大后就没有好脸色给他看过,如今,也算是对他的补偿。自己这个人的身后从小就跟了一个小尾巴,他也不介意一辈子都带着这个小尾巴生活。
“好了,好了,你出去让我把澡洗完。”林梓优该泼冷水时还是泼得毫不留情。某人连身应和走了出去。
还是幼稚地没救,林梓优想到秦双的那句话:“不管你信不信,梓优,赵牧远比你想的聪明多了,其实有的时候你不用操心那么多。”到底是什么意思?
晚饭是在赵牧远的傻笑中度过的,林梓优恢复到嫌弃他的状态。见赵牧远还没有回宫的意思,林梓优起身开始下逐客令:“皇上,臣连日奔波,想早日休息,天色已晚,您还是早点回宫吧。”话毕,快步回到房间,关起门,希望皇上能够收敛点。
刚准备躺下,门外就响起了声音。
“爱卿,我带了你最爱的桂花糕,给朕开下门嘛。”
“……”
“小优,你开开门,是我不对,我太高兴了嘛,外面好冷。”
“……”
“小优,风好大。”当今圣上捧着甜点狼狈地站在丞相府的书房外,低声下气。
“小优,啊丘~(喷嚏声)”门忽然开了,一张脸又臭又紧张地看着门外的人。某个厚脸皮嘴一咧,飞扑上去。
林梓优轻轻一闪,避开了某人的熊抱。
“你走不走?”林梓优有点火。
看到心上人眉目间有发火的痕迹,某人很识相地放下莲子羹只嘱咐了一句:“快喝吧,要凉了”就闪人了。
不负君卿(八)
不是有句话叫做“厚积而薄发”吗?
日渐寒冷的天气冻住了人们的生气,可是这个世上大多数终究只是平庸之辈,当然六王爷不在此行列之中。李将军之子李瑞泽借着回京探望家人的借口暗中与赵礼嘉会面。地点是豫园楼,阁楼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站坐不一,只等着六王爷。
“吱嘎”一声,所有人都转过脸来。
“各位,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六王爷严重了。”首先开口的就是李瑞泽,此人剑眉星目,外表则是遗传了李将军夫人窦苏苏的美貌。“六王爷,李家军队已经在西陲待命,家父虽然追随先帝,但是如今的皇帝确实无所作为,政事大都是丞相协助处理,开工功臣偏偏被派驻守西陲这片荒凉的地带,风沙和极端气候让家父染病,我本准备上奏请皇上让家父回京养病,但生性刚烈的家父不愿意。后来追随六王爷也是秉承‘良禽择木而栖’的原则。”底下议论声四起,片刻被另一个声音盖住:“看来大家都准备充足了六王爷,那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呢?”好狂妄的口气,众人齐齐看向说话的人,原来是失势的三皇子赵枫。
赵礼嘉忽然笑起来,“三皇子,大驾光临,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客套地倒不太像六王爷平常的作风,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间没有人贸然插话。接着,
“瑞泽,送客。”
“三皇子,请。”李瑞泽走到赵枫面前,礼貌地伸手做出“请”的姿势。这众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算不欢迎三皇子,这招呼刚打过就送客是不是绝了一点。
“赵礼嘉,你不要后悔。”三皇子虽说被逐出宫,但是宁愿落魄也不允许被侮辱的自尊和骄傲是如今受到侵犯。赵枫的脸色很难看,特别是对着一屋子的人,面前六王爷这个皇叔却一点面子都不给。
“大家,继续。”室内又陷入了平静,之后各种声音渐次响起,六王爷有时“嗯”一声,有时则一言不语。
阁楼的灯亮了很久。待众人走后,赵礼嘉没回王府,就躺在床上等待天明。
临近年关,大街上除了开着的店铺外还增添了不少从西域而来的商人,摆出的小玩意是中原不曾见过的。豫园楼位于京城的繁华地带,一过辰时窗外就嘈杂起来,赵礼嘉本没有睡着便起身,直接逛到了大街上。碧色眼睛的波斯男子周旋在小孩大人之间游刃有余,满意地收的盆满钵满。孩童们拿着糖葫芦左追右赶,少妇在一旁连声阻止,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浓浓的年味里。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啊,离除夕越来越近了。赵礼嘉慢悠悠地晃回了王府。
早就吩咐过就算是在过年时也不要多加装饰,赵礼嘉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家丁忙忙碌碌挂着灯笼,搬着花盆。顿时张口就吼:“我不是早说过,不许有任何的装饰了?”
“哟,礼嘉回来了,你不用生气,是我叫他们做的”文烈挽着袖子从庭院里走出来,完全没把怒吼的六王爷放在眼里,一边指挥着,“这儿,放这儿,小心,别跌倒。”
六王爷瞳孔略收,眯起丹凤眼,从袖子里摸出在大街上买的小玩意走上前拉着文烈往里间走,文烈也是好脾气地随着他走。
“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只是送你个小礼物。
“送礼物用得着跑到这么偏又这么暗的后院。”文烈依旧笑眯眯地问。
赵礼嘉停在一个角落,掏出一颗小珠子,盈盈地闪着柔和的光,是南海的夜明珠,虽然不大,但是精致可爱,难得六王爷逛集市啊,文烈接过来道,“很好看。”
“你难道没什么要送我的吗?”赵礼嘉独家魅惑的笑容又挂在了嘴角,伸手揉着文烈的耳垂,凑身在他脖颈间呵气。
“我准备礼物了,还有压岁钱呢,你要不要?”文烈并没有避开赵礼嘉的骚扰,而是反手一剪,环住对面人的肩,笑着戏谑。
“阿烈,上次是个意外,嗯,就是豫园楼的阁楼里?”赵礼嘉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面色好像还染着若有若无的红晕。
“哦?什么意外?”文烈憋着笑,装疑惑状。
“就是,咳,你应该在下,我在上。”一句话差点要了六王爷的半条命,堂堂六王爷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这要是传出去了,脸还往哪儿搁呢。
“礼嘉,谁上谁下,真的那么重要吗?”文烈无奈。
“重要,当然重要。”义正言辞的口气。
“好吧,那以后你在上吧。”听到这句话,赵礼嘉才回复镇定的面色。就着文烈的脸颊轻轻一吻,还顺便掐了下他的腰。
冬天还有乌鸦吗?为什么有乌鸦飘过?这还是野心勃勃,城府深不可测的六王爷吗?有人来解释一下吗?
走过后院,转手出了后门,一台朴素的轿子早就在此等候,赵礼嘉从容上轿。半个时辰后,停在了一个茶馆门口,店主迎上去恭敬道,“六王爷,上楼左转第二间。”
茶馆里人很少,各自悠闲地喝着茶,但各个手都放在剑上 。随时准备待发。
“三皇子,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原谅。”刚踏入门,赵礼嘉就行了大礼,三皇子经由李瑞泽的解释方才的气已消了大半,又见六王爷如此恳切,口气平和了不少:“还是皇叔考虑周全,侄子方才未能领悟,差点坏了皇叔的安排。”
小叔,侄子。三皇子比赵礼嘉年长,若不是为了寻求兵源才不会低声下气地来求助这个阴晴不定的王爷,一个不小心被生吞活剥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赵礼嘉悠哉地坐下,眯着眼看赵枫怎么先开口。“六王爷,此番前来主要是有事相求。”赵枫看着赵礼嘉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当然明白“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可日夜想着夺位,力量不够才相求于赵礼嘉,这招险棋如若走好,接下去就会一马平川了。
“哦?何事?”明知故问的语气,居高临下的意味又深了一度。
“望六王爷能助我登上皇位。”
赵礼嘉冷笑:“你怎知我就一定会帮你?”
“凭你与先帝签的协定。”赵枫不慌不忙,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已经由不得赵礼嘉了。
“协定的内容你当真知道?”冷冷的话锋割得人生疼。
“六王爷不要再逼我了,如若不想派兵,我这就走。”赵枫还不死心,激将法是最后一招。
“好,我答应你。”赵礼嘉揉着额角,看着西方刚升起的新月,全然不理会赵枫的去留。
赵枫从茶馆里走出来时已经汗湿了后背,只要赵礼嘉找到把柄随便一下令,就能让他坐穿牢底,或者可以让茶馆当他的坟墓,这些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主子,怎么样?”近身护卫问的很急切,一看就知并不是个有城府的人。
一旁的军师没等赵枫答话就道出了答案:“主子能从那儿走出来就表示一切都已办妥。”但是看到赵枫额角的汗却着实担心起来。论地位,赵礼嘉胜;论兵力,赵礼嘉胜;论支持拥护者,还是赵礼嘉胜。说到底,赵礼嘉坐上王位似乎更合情合理。
六王爷站在二楼看着赵枫离开的背影,唤来李瑞泽:“去各个茶馆,放谣言说六㊣(6)王爷准备上奏三皇子赵枫意图谋反,并出兵围剿三皇子党羽。”
“这,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