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柱子也一起来了,但是今儿他却没来。我去他家也叫不到人,他阿爹说,今早他就出了门,怕是跑山上野去了。”其中一个孩子说。
“那晚是柱子第一个进到这房间里的。”略大的孩子说着还指了指新房。
楚江开沉吟片刻, “你能把那晚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吗?”
他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讲起来。
纪亭初新婚当晚,他们几人见纪亭初醉醺醺地往新房走,便偷偷地跟上。半道遇上了李媒姨,被她责骂了几句。李媒姨跟纪亭初一起进了新房,他们被堵在了门外,只隐约听见里面李媒姨在大声说一些吉祥话,过了不久李媒姨和屋里的其他人便都出来了,只留新人在里面。片刻,又见旁边新房的窗户打开了,紧接着,却听见屋子里纪亭初发出一声惊呼,几人连忙想跑到窗户那边去看,留下柱子在扒门缝,不知怎么的门一下子被推开,柱子摔了进去,很快他尖叫一声连忙跑出来,一头扎进其中一人的怀里,几人见柱子的反应,连忙问他怎么了,柱子没说话,只不停发抖,胆大的这时才敢进去看,才说里面好像死人了。
也就是说孩子柱子是出了纪亭初,第一个看到现场的人。
“媒婆走后,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楚江开挑了个被忽略的细节问。
“嗯,模模糊糊听见亭初哥哥跟新娘子说了几句话,他说得太小声,听不清是在讲什么。”
这话跟纪亭初所说的有些出入。
“在新娘子打开窗户的时候,院子里除了你们还有没有其他的人呢?”楚江开心想着着窗户离门不远,如果有人到这院子里来,肯定是会被看到的,而他得到的答案却是斩钉截铁的否定。
“没有,只有我们几个。”
不管怎么样,这几个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凶手。那真正有嫌疑的就只有一个。
卷六十三
纪亭初。
虽然并不是没有怀疑过,不过当嫌疑的范围缩小到他一人身上时,连楚江开都有些诧异。那个看起来弱不胜衣的年轻书生,竟然会作出杀人这样的事情。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但是他确实是在凶案现场,唯一一个有机会下手的人。
但是他杀人的原因是什么呢?而且没有足够的证据的,也无法定他的罪。
楚江开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案发现场的新房不算窄,也几乎被他踏出几个坑来。正在他发呆的时候,突然瞥见门口有道黑影一闪而过,楚江开反应极快,脚下步法一变,转瞬掠到门口,差点与来人撞到一块。
因为他的动作带起的风拂动着来人的头发,漆黑如墨的发丝子在楚江开眼前飘起落下,带动他的心神。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以至于楚江开只能看到对方的眼瞳,还从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来人头稍一偏,侧身走入房中,只留下石像一般的楚江开。
“还呆着干嘛?”何人觉见他不动,于是开口,清凌凌的声线如有实体划过楚江开的心尖,嗖的一下将他解冻了。
“你,你怎么来了?”楚江开连忙凑到他旁边,水润的眼睛直瞧着他,却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想来便来了。这需要理由吗?”何人觉走到那摊血迹旁边看了一下,说,“她倒下的位置
离窗口有些远,凶手下手的速度极快极准,一击毙命,如果是在窗边行凶,她根本不可能走到这边才倒下。”
“看来觉儿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楚江开笑嘻嘻地揽过何人觉的肩膀,不过两人几乎一样高,无法做出“美人在怀”的姿态来,这令楚江开略有一点小失望。“但是我想不通的是原因。”
何人觉挡开楚江开的手,在房中四下看了一番。房间虽是新房,但除了若干象征意味浓重的装饰品,再也其他摆设,看上去简洁明了。何人觉走到梳妆台前方,台上一方菱花镜台精致华美。
“照镜的人已经不在了。”楚江开道。
何人觉指尖轻轻划过那菱花,道,“如果有天我不在了呢?”
“那我就陪你一起去。”楚江开毫不犹豫地回答。
何人觉没有再接话。四周顿时安静得只剩下心跳之声。楚江开凑近何人觉,自身后将他环住,也并不说话。何人觉任他抱着,随时拉开格子,格子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楚江开不安分地将鼻息喷在何人觉耳根。温热的鼻息令他心跳有些不稳,何人觉索性转过身来,一把扯住楚江开,将他推到梳妆台上,台子被撞了一下,那面菱花镜啪的一声倒下了。
“够了吗?”何人觉问,他站着,楚江开却是半坐在梳妆台上,一下子矮了半个头,气势全无,被压得死死的。吐吐舌头,又在脸颊轻吻了一口,才道,“怎么都不够。”
何人觉泄气地将他放开。最近总觉得自己反倒被楚阿呆吃得死死的。都说先爱上先输,可是谁才是先爱上的那个呢?
“这是什么!”楚江开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何人觉随即望去,只见那倒下的菱花镜台之下,有一块圆形的红印,楚江开用手指沾了一点细看,又闻了闻,道,“是胭脂。这房中大多值钱的物品被搬走,唯独剩这一方镜台,而镜台下却有胭脂的痕迹。”
楚江开略一思索,道,“难道这镜台就是为了掩饰胭脂的?”
“胭脂是新娘的?”何人觉问。
“按照滨洲的婚俗,胭脂水粉一类的算是新娘的嫁妆,都一并装在箱子,新婚之夜新娘是不能去动的,以免产生思念娘家感情。”楚江开道。
“你还记得任慈眉吧?”
楚江开一愣,道,“当然是记得的,但是,你突然提她做什?”
“这个身份是虚的,可是人却是真实存在的。她包了客栈的房间并非巧合,而是故意混淆视听,让你以为凶手就是她,而实际上……”何人觉没有再说下去,楚江开却是懂的。
这是一个假设,但如果假设成立的话,那一切疑惑便烟消云散了。
“我们去找纪亭初吧。”楚江开拉起何人觉的手,匆匆出发。
据说很多事情越不希望它发生,它便越容易发生在你身边。有些人你越不愿见到,他越是要在你面前出现。
楚大人便遇见了这样的情况。他拉着何人觉的手走出纪家大门,迎面却走来一个人。令楚江开生生停住脚步,一张俊脸顿时乌云密布。
“觉儿……”这个人,只能是凤舟。
何人觉平淡无波地道,“凤师叔。”他感到楚江开握着他的手握得死紧。
“多年不见,你还好吗?”凤舟望着何人觉,脉脉深情的意味。
何人觉本想回答,却被楚江开拉到身后,还代他答了,“他很好,不用你挂心。”
凤舟丝毫不将楚江开那剑拔弩张的架势看在眼里,又问,“你比以前还漂亮。”
“与你无关!”楚江开低喝道。
何人觉有些无奈地扶额。不过楚江开的反应确实有趣,当然有趣的代价是……想起楚江开上次吃醋的反应,何人觉叹了一口气。
卷六十四
楚江开的心情是复杂的。
他并不认为何人觉会因为凤舟的出现而变心,但是只要一看到凤舟看着何人觉的眼神,他就怒从心起。并且还有点迁怒与何人觉的感觉。醋意横生。这种感觉很不好。
他拖起何人觉的手就向前走,不再理会凤舟。
凤舟当然不会因为他这样的行为就放弃,也紧紧跟上。楚江开一怒之下,拦腰将何人觉抱起,足下一点,运气流转,施展出轻功。何人觉身形较为纤瘦,但怎么说也是一个成年男子,这令楚江开的轻功大打折扣,不过对付凤舟这样毫无武力的人也够了。
楚江开一跃上了一座房子屋顶,一起一落已经数尺之远凤舟根本追不上。
但是!仅仅甩开凤舟就行了?
何人觉扶着脑袋,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了?”
“什么事?”
“你不是确定凶手就是纪亭初吗?不去将他缉拿归案吗?”
楚江开真气一滞,差点儿没从别人家的墙头上摔下来。显然他确实是忘了,还忘得很彻底。所以说旧情人什么的真是讨厌啊。
得,还是得回去。
何人觉见楚江开一脸郁结的苦瓜相,到底还是心有不忍,道,“我不会再跟他半句话。”
楚大人将脑袋埋进何仵作颈窝里。闷闷地说,“也不能看他一眼。”
“嗯”何人觉摸摸他的后脑,越发觉得这货像一只大型的犬类,就是把尾巴耳朵藏起来。
楚大人这才开心一点,拉起何人觉手,道,“那我们走吧。”
之前说过纪家先居住的地方距离原来的住处不远,楚何二人等于是又往回走了,难免是又遇见了凤舟。这次楚大人没再理他,直当他是不存在的。
到了纪家一问,却是人不在,与谢洛出去了。
楚江开捶胸顿足,气恼非常,连忙安排人去搜索。这一来他对凤舟的怨怼又加了几分,不过这是后话了。
搜索了许久,愣是没有结果。
楚大人耙耙脑袋,头大如斗。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儿出问题,早知就叫人紧盯着纪亭初了,早知道看起来越是无害越不能放松警惕,为什么还是被纪亭初那副柔弱的样子欺骗了!
傍晚时分,搜捕终于传来了消息,却无关纪亭初。
彼时夕阳若火,在天边的云被镀上一层华丽的金边。张小乙急急忙忙来报,说在海岸边红树林发现了一个溺水的小童。那孩子命忒大了,本来红树林那块比较冷僻,一般也没啥人去,却赶上了今天楚大人要求全城搜人,就搜到那块去了。天注定他命不该绝,掉海里还能捡回一条命。
楚江开就去见了那个孩子,孙思见正在照料他。楚江开坐床边越看越觉得这孩子面熟得紧。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突的,楚江开灵光一闪,顿时想起来,这孩子是在纪亭初的婚宴上遇见的!楚江开随即喊来张小乙让他去找今早的孩子来看看是不是。
不一会,张小乙带来了所有孩子中最大的一个,叫明川的。
明川一看到就认出来了,这是柱子,就是第一个见到纪亭初新婚之夜的凶杀现场的人。
柱子还没醒。明川就坐着跟楚江开聊天,他意外地特别崇拜楚大人,让楚大人的心情格外愉快于是两人聊得十分畅快。楚大人也就顺势问起了柱子怎么会跑到海边去玩的事。
“我也不清楚。”明川道,“不过近来两天他逃了两次堂,先生可气急了。”
“为何逃啊?”楚江开略有些好奇地问。
明川忧郁了一会儿,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他遇见了一个仙女姐姐。”
“仙女姐姐?”楚江开有些好奇,像这样半大不小情窦初开的孩子会对怎么样的女性动心。
“十多天前,他说在路上遇见一个美若天仙的姐姐,这两天又遇见了,为了跟姐姐见面就逃了。”
十多天前。这日期有些微妙。楚江开道,“是在哪里遇见的?”
“这,我也不清楚。”
就在这时候,柱子嘤咛一声,竟然醒过来了。他一看到楚江开和自己的小伙伴明川,还有些迷糊,哑着声音问,“明川你怎么在这儿?”说罢猛咳了几声。
“你掉到海里去了你知道吗?”楚江开轻声地问。柱子神情茫然,显然是将自己掉海这一节给忘记了。
楚江开只好换了个方式问,“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柱子摇头,当然,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