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任通的方向是对的。
三人正为了去留而僵持的时候,一个燕帮弟子报告说,救无面使的女子带了一人翻墙离开了宋府,正往城北赶去,似是要出城。
任通的精神立刻亢奋起来,高兴地冲着向惊天、龙江道:“两位兄弟,这下你们相信在下的判断了吧。这宋家小姐半夜偷溜出府,不走正门却翻墙说明了什么?”
向惊天立刻借口道:“说明她心里有鬼。”
龙江听二人一唱一和,也便相信坏自己好事的人已近在咫尺,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那我们还等什么,追吧。”
任通却摆摆手,道:“眼下已经既已得知无面使去向,我等还需好好商议一下如何布局。毕竟,无面使武功高强又出手毒辣,我们必须想出一个对付他万全之策。”
城北。
急行中的宋云宁突然停下,转身面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冷冷地道:“几位跟踪我多时,也该现身了吧。”
朦胧夜色中,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五人出现在宋云宁眼前。
为首的那人先开口道:“把你手中的人交出来,我们放你一条生路。”
宋云宁正要答话,怀中的人却拱了拱脑袋,含糊不清地问道:“谁呀,这么吵。”
“要你命的人。”宋云宁恶狠狠地低声说道,“你醒了没?醒了就赶紧给我下来!”
这小孩儿属狗的么,睡就睡了,拱什么拱?
听出宋云宁语气中的不善,池应乖乖照做。
宋云宁取出怀里的东西递给池应,低声道:“你的伤还没好,我先把这些东西还给你。不过你得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可随意杀人。”
东方露出了黎明第一缕曙光,正准备一涌而上的五人看到池应手中那一闪而过的绿芒,立刻畏缩了。
宋云宁伸手替池应系好披风,顺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颊。一阵冷风袭来,池应打了个喷嚏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左右上下地打量着对面畏手畏脚的五人,池应冷哼了一声道:“就是你们,让我半夜三更都不能安安生生睡觉?!”
这五人本是负责跟踪的小喽啰,寒夜冷冽五人就喝了些小酒。酒壮人胆,宋云宁招呼他们的时候就出来了,本想着无面使重伤,他们又人多,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抢个头功……这会儿冷风一吹,无面使的毒针一现,五人早已吓破了胆。又听池应那透着一股子危险的问话,哪儿还有胆站在这里,为首那人丢下一句:“抱歉,搞错了。”就一溜烟儿消失了踪影。
池应扭头看向旁边的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回应她的,是宋云宁紧缩的眉头。
延州,沈楼。
沈鸿来捏着手中薄薄的两张纸,额头青筋暴露。
敢伤应儿的人……许朝明,不管你是谁,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沈伯。”沈鸿来道,“你即刻帮我准备两匹快马,我要去湖州。”
“大少爷你不用太急,我昨个儿已经安排了沈楼的人赶往湖州了。”沈伯安慰道,“二小姐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
沈鸿来面色冷峻,一声长啸唤来了在沈楼上空盘旋的白尾黑耳鸢。把刚刚看完的两张纸条塞进白尾黑耳鸢腿上的竹筒里,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独笑轩离湖州要比沈楼近得多,如果自己赶不到,就只能指望独笑轩里那帮大喇喇的前辈了。
应儿,你万不可有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马车比池应想象中要大得多,也漂亮得多。
宋云宁却没给她欣赏的时间,一把拽她上了车。掀开帘子,池应又欢呼了一声。车厢内设有一张软榻和两排窄椅,那软榻似用上等兽皮铺就,池应回头笑道:“宋姐姐,你想的可真周到。”
见她欢喜,宋云宁心下放松了不少:“我们这就出发了,你要是困的话,再睡一会儿。”
池应躺下,看着她紧锁的眉头,淡淡地问道:“那些人,很麻烦么?”
这几天池应的表现,就像一个离家出走的豪门之女。怕疼、懒散、耍赖、撒娇……种种表现让宋云宁没法和她跟一个杀手联系到一块儿。自己有天目山的师门前辈照看这些年仍过的如此小心翼翼,而这小家伙,初生牛犊不怕虎么?竟然丝毫不了解江湖险恶,人心复杂。对明里暗里那么多敌人,全然不放在眼里一般。
这么天真自负的人,迟早要吃大亏的。
心里的念头百转千回,宋云宁面上却古井无波:“我这次去汉阳省亲,带了足够的护卫。你且安心养伤,一切麻烦我先代你解决。”
池应目光炯炯:“你真觉得杀手无面使,就是这么不中用?”
宋云宁准备掀帘子的手放了下来,几步来到软榻前,很是认真的问道:“你能否告诉我,无面使为什么杀的都是那种人?”
“哪种人?”
“为患一方,恶贯满盈。”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许是身下太过柔软,池应的神色已有些恍惚:“不为什么呀,做买卖而已。”
“朝明一直在研究无面使的案宗,他经常跟我说,若无面使不是杀手而是捕快或者侠客就好了。他也不用劳心劳神地追踪这么长时间。”宋云宁也不顾池应将要睡去,自顾自地说道,“朝明说无面使所杀之人,无一不让地方百姓拍手称快。虽然他一直想缉拿无面使归案,可这都出于律法威严。无面使既有铲奸除恶之心,又有通天入地的本事,为何不弃暗投明报效朝廷?”
“我说宋云宁,你救我原来打得是这么个主意。”池应听完身旁女子的一番话,忍不住眯起眼晴,细细打量着这个看起来一脸诚恳的漂亮女人,“无面使从来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有人出钱,我就帮他杀人。什么铲奸除恶,你们想得太多了。”
她听沈鸿来讲过许多趣闻,可宋云宁的这番言论,可以说是她听过的最逗人的笑话,居然有人和一个杀手讲正义,讲惩恶除奸。池应不得不赞叹此人的勇气。
“你两个,还真是夫唱妇随呢。”
宋云宁并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又问道:“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做杀手吗?”
池应望着天花板,似乎再不愿瞧这人一眼:“这与你无关吧。”
只一会儿功夫,池应又恢复了她那不冷不热的性子,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宋云宁不得不承认,这些日子她的确忽略了这小孩儿的另一个身份——杀手无面使。
池应闭上眼睛,再不理会一旁的宋云宁。一笑婆婆说的对,若是有不熟悉的人无缘无故接近你对你好,那肯定是有目的的。而这种人,通常要比毒蛇更危险。
宋云宁对她的种种好,原来都包藏着这种心思。
什么除恶扬善的侠士,什么明法安纲的捕快,统统和冷血无情的杀手一样,全都是狗屁!
伪君子,真小人,孰是孰非,全都在他人一念之间。
许朝明抓她是因为无面使犯下那么多案子,说的倒好听——维护律法威严,其实还不是为了拿她归案好提升在同僚间的声望;宋云宁救她,原来也只是为了给自己未来的丈夫去掉一个大麻烦;后面那帮人为了江湖名气,黑道赏金赶尽杀绝,不也堂而皇之地打了一个报仇雪恨的幌子?
一帮伪君子。
而她池应出道三年,杀了那么多人,同样只是为了那一叠叠厚厚的银票。
“说到底,大家的动机都不纯,谁都没有资格评判谁。”池应的这句话,似是梦呓。
南国的春光正好,杨柳新翠,百鸟齐鸣。
马车连行了半日,车内也沉默了半日。宋云宁一直望着窗外,再也不问什么问题。
池应睡醒了就拿软榻边矮桌上的糕点填肚子,填饱肚子就继续睡,半日的时光一晃而过。
眼见下个城镇近在咫尺,马车却渐行渐慢,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车夫传话道:“前面再过两里地就是风波林了,姑娘要不要派些人先去探查林子里的情况。在下担心这林子里有埋伏。”
宋云宁恍若梦醒,低头看池应双目合闭呼吸平稳,应是又睡熟了。
轻声叹了口气,宋云宁低语道:“我是担心将来你会上奸人的当,这才有意和你开了玩笑。怎料你反应如此激烈。”说罢,轻手轻脚出了车厢。
恰巧错过了,池应星芒锐现的双眸。
风波林是一片年代久远的森林。正值南国春季,林中树木郁郁葱葱、枝叶繁茂。常年累月积存的枯枝败叶落在地上厚厚一层,林间还有附近猎人做的陷阱,用来伏击,此地再合适不过。
宋府护卫不敢大意,宋云宁同样不敢掉以轻心。这林子,老远就传出一股浓浓的肃杀之气。若不是劫道的山贼,就只能是那盯梢几日的仇敌。
回想起方才小池一瞬间冷起的面色,宋云宁不禁又叹了口气。这小孩儿的戒备心,比起谁都不弱呢。
宋云宁清点自家车队,身手好的护卫全带出来了,加上她共二十九人可直接应战。但敌暗我明,宋云宁并不打算就这么进林子。
风波林深处,乌坡亭。
任通、向惊天、龙江三人正在进行最后一次的布置安排。这时一个身着黑白二色燕服的燕帮弟子急急来报:“报帮主,宋府车队离风波林尚有一里之遥,玄燕堂二十名弟兄已经埋伏好了。”
任通大笑道:“来得好,来得好。向兄,龙弟,我燕帮二十名亲门弟子已经就绪,且不知二位准备得怎么样。”
向惊天唤来青衣的漕帮弟子,问道:“本帮如何?”
那青衣弟子答道:“飞凫堂十二名射手已布置完毕。”
见两帮众人士气满满,龙江也不甘示弱:“我混龙门十名顶尖好手也已到达风波林,只待任兄吩咐了。”
任通对无面使早就恨之入骨,而这次加上漕帮、混龙门的帮手,任通隐约已经能感受到让无面使人头落地的那种快意。
许是激情勃发,任通忍不住道:“这次若能成功击杀无面使,我任通就此立誓,再不与两位兄弟起纠葛。”
“任老弟客气了。”面相憨厚的向惊天道,“此次若非同仇敌忾,任老弟为三帮合作尽心尽力,我也不会知道两位原来同是性情中人。以前漕帮与燕帮、混龙门的种种恩怨,向某今日愿与你们一笔勾销,就不知两位兄弟愿不愿意承向某这个情?”
任通、龙江拱手道:“怎能不愿呢?”
三人相视大笑。
这边三人意气风发,潜伏在枝桠间窃听的宋云宁却再次眉头深锁。
玄燕堂中弟子皆是燕帮的精锐,深悉燕帮独门阵法奥妙,二十人齐出既可以一敌十。而飞凫堂射手,是漕帮自向惊天继任帮主以来横行两江的利器,是由向惊天一手培养起来的,也是他征战岷江萧河的秘密武器。至于龙江口中的混龙门好手,虽不知是哪个分堂的人,但想来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风波林间的道路,算不上曲折。因是沟通湖州、娄阳的要道,皓景立朝大修官道时也将此路翻修,用作驿道。普通马车穿过此林,大约需要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三十四里的路途。
玄燕堂的天网阵就布在入林十六里处。往后四里,是飞凫射手的箭阵。往前四里,则有混龙门的精兵埋伏。而这整个风波林,任通零零散散也派出了近二百忍受,以防无面使从侧路逃逸。如若就此后退湖州,三帮数百弟子也已在四里后方严阵以待。
不得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