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瞥了她一眼,淡淡嗯了一声。
走至一处凉亭,洵晏紊乱的心绪一沉,忽然眼睛一亮,小跑到凉亭外一棵粉玉兰树下,扒开草丛,往里掏了掏,拿出一个破旧的藤球来。皇帝本是疑惑的看她在寻找什么,看到那只藤球,也是面容一霁。
走回到皇帝身边,洵晏笑得纯善:“都这么多年了,没想到它还在。”皇帝亦是慈爱的笑道:“朕记得,这是你十五岁那年藏在这的。”
“那年臣儿迷上蹴鞠,父皇怕臣儿沉迷耽误了功课,便让杨公公把臣儿的藤球藏起来。”洵晏把那时的情景一说,皇帝清楚回想起来,笑意更浓:“是啊,怎么倒还是被你知道了?”说着看向杨庆林,杨庆林垂首无辜道:“可不是奴才故意说破的,是七爷套奴才的话,奴才一个不慎才说漏嘴了。”
皇帝一听,哈哈大笑道:“你啊,就是这么贪玩儿。”
洵晏不好意思的低头,俄而便收了笑容,哀伤道:“原本是那日就要来找这球的,怎知十五弟。。。”
想到七岁便因病过世的幼子,皇帝不由深沉。洵晏勉勉一笑,告罪道:“臣儿该死,让父皇想起不痛快的事。”
皇帝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言。
又向前走了数箭地,杨庆林上前请道:“皇上,该用药了。”
皇帝对洵晏说了句:“你去你母妃那请个安便回去吧。”坐上明黄色的四抬肩舆,起驾回甘露殿。
洵晏恭声:“诺,臣儿恭送父皇。”
父皇疑心比之以往更深更重了,对谁都不放心。洵晏给贤妃请了安,从毓秀宫出来,边走边寻思着。迎面走来十三皇子与十一皇子,二人躬身请安:“七哥万福。”
洵晏抬了抬手,笑问:“这是又要结伴去北军营了?”
十三皇子抢着答道:“是啊,明儿旬休,臣弟和十一哥约好了去赛马,北军营新进了几匹汗血宝马,七哥要不要也去看个新鲜?”洵晏看了看天色,若是这时去,晚上怕是回不了府了,心思略略一沉道:“好啊,”吩咐小德子:“去府里将本王的赦风牵来。”十三笑嘻嘻的插了句:“小德子,可别忘了跟七嫂说一声,免得七哥明儿回去要挨罚。”七皇子成婚后夜夜回府从不外宿,也不曾再去青楼楚馆晃荡,几个皇子都在私底下笑称洵晏惧内。
十一皇子注意则是在马上,玩笑道:“七哥的赦风去了,旁的再好的马都是俗物。”
洵晏皆都回以淡淡一笑,却不答话,心口因着十三那句说笑的话钝钝的痛起来,田夕,这个女人又在她的脑海中浮现,这个只会欺骗的女人,不值得也不配让她死心塌地的对待。
十三皇子招呼着牵了各自的马来,三人骑了马,出城往北军营去了。
夜幕四合,月上柳梢头。
“王妃,先用膳吧。德公公先前传了话来,王爷同十一爷十三爷一起,出城赛马去了,今晚是不回府里了。”碧琳小声劝道。
田夕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站在庭院里,看着空寂无人的院门。从傍晚开始,等到夜深,笑自己真傻,即便她回府,也必定不愿意来这。她怎么会想见到她呢?
可是,却总留了一点点的希冀不舍得熄灭,希望她突然地就出现了,带着澄清宠溺的笑意,用她温柔的目光轻轻包裹她,说,原谅她了,也接受她的爱意。
明知道这只能在梦里,或者连梦里都不能出现,她却不肯死心。若是她知道了,肯定又要讥诮是在虚情假意吧。田夕眼中期待的光芒慢慢的熄灭,只剩空洞。
“外边冷,不如去屋里等吧。”碧琳见她没有答应,只好换了个主意。
“不必了,晚膳都撤下去吧。你去门房吩咐他们,王爷回府即刻传话过来。”田夕淡淡说完,走去西暖阁歇息。
碧琳担忧的看着她走远,心中满满的都是后悔,虽然王妃不再提起那日在乐府之事,可她心中有数,必定是她的话惹下了是非。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更新,你们也自个儿找地方玩儿去吧。
正文 第四十章
军营重地;非旨不可留宿。十三皇子与十一皇子皆军中供职;有自己的帐室,洵晏没有;便同十三皇子一道;他城外的别院歇了一晚,十一皇子则宿军营里;不与他们为伴。
二吩咐了几个酒菜,坐于庭院中对酌;倒也惬意。
酒过三巡;洵晏简单提起皇帝对刺客之事不再追查;十三皇子英气细长的双眉陡然高高挑起;难以置信道:“早父皇派去查前,十四弟便让去看过;那幕后之的确谨慎,刺客尸体上几乎找不到线索,但他们所穿的靴子,分明是军营里的规格,定北军,卫尉寺都是十一哥管,边陲的延西军季庭看得好好的,乾南军分管了部分军务,都出不了岔子,十一哥也不会这时与为难,剩下的只有承东军,老四不是早就拉拢了张勒挚?那靴子底上的标记也的确只有承东军惯用。”这节虽细微处,却绝不至于被忽视。
洵晏捏着白靛玉酒杯,那纯白玉质的杯身内漾着剔透的靛色暗纹,透露出一种莫名的诡异,双眼眯起看向烛灯摇曳之处,良久,方缓缓道:“十四弟的都查到了,父皇派去的只有更仔细,绝无漏过的道理。”
七皇子此次立下大功,朝中名声逐渐鹊起,势头大有压过四皇子之兆,皇帝龙体日渐虚弱,药不离身,愈加担心皇权削弱,他绝不会让洵晏朝中独大。
父皇这是要留着老四来牵制七哥。十三皇子猛一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被重重叩响石桌上。二撇开这一茬,说起朝中其他事。
即墨家的皇子都酷爱饮酒,其中以二皇子最甚,别的都深知酒后误事,自抑自制。此时这么好的时机,并无负担需斟酌,洵晏与十三皇子一杯接一杯的,直到天亮。
明月高悬天上,莹光剔透的光芒惨淡泠然,庭院四角的雕花水木灯盏晕出昏黄的光晕,似乎是带了丝丝暖意,只是隔得太远,那暖意遥遥之处消散殆尽,徒留一腔冰凉。
第二日醒来已是日过正午,洵晏别院梳洗一番,骑了快马回城。到了王府正是半下午的时候。
走过碧水池边,原先那几株海棠树的位置,已被府里的花匠移栽了垂枝杏,当值花期,花朵大方,红淡渐染,好看的紧,洵晏恍若不见,停顿了步子,前方几步之遥,田夕正往这边过来。她的步姿端庄典雅,步步生莲,洵晏却莫名的就觉得她走得艰难涩然,田夕走得越近,洵晏便越能看清,她微微抿起的薄唇显出紧张的弧度,眼中温柔如水,那水底是深深的哀伤与期盼。
一种寂寥落寞洵晏心中点开,慢慢慢慢的就松泛到她的全身,唇齿间都是极苦极苦的,难以开言。似乎,小时病了,母妃给她喂的汤药便是这样的味道,只是那汤药再苦,也不至于到心里,脾胃,四肢百骸。
“王爷。”那莲步姗姗的步子虽小虽难,还是到了眼前,田夕垂首一福。
洵晏把眼撇开,道:“起来吧。”声音带了些喑哑。
田夕站直身子,微微抬眸去看,见洵晏脸色蜡黄,身上还带了淡淡未散的酒气,不由便脱口而出:“身子还未将养好,不可过多饮酒。”
“嗯。”洵晏敷衍的应了句,抬脚就要走。
洵晏的神情话语,处处散出冷冷的气息,让田夕越加深刻的明白,她现还愿意跟她说话,不过是顾及泽纾顾及泽纾府上的地位,也顾及她宝亲王妃的一个空荡名头。
“等了很久,”田夕急忙开口,周边许多下跟着,洵晏不得不停下脚步,听她说下去:“昨晚书上看到一卷《山渐青》,里面有一句‘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不知。’,琴兴上来,想请王爷玉箫合奏一曲。”她的两颊带着羞涩的绯红,眼眸水润润的发出请求与期待的光芒看着洵晏。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此时无限情。 洵晏深深的看着她,她从前也是这样,脸含娇俏的唤她夫君,那颗无比残忍的七窍玲珑心里想的却不是她,是远宋城的另一个女子。她爱她,到梦中都是唤她的名字;她爱她,怕忘了她,连儿子的名字都像是一声声的唤着淑儿,诉说相思;她爱她,每到雨季,她小腹上的伤疤作痛,她就能想到自己从前是如何不要性命的去护着另一个女子;她爱她,却来对她说长相思,想与她琴箫和鸣,何其讽刺?痛何其哉! 洵晏转开头,淡淡道:“过会还有事,不能相陪了。”她说得冷淡,田夕分明从她眼中看出厌恶,看出冷泠,心口抽搐的痛起来,眼中几乎要落下泪来,却碍于是她面前,将泪水拼命吞回肚中。 此时即便她泪流满面,晏也只会以为她是逢场作戏,博取她的同情,她心里必定是恶心不已的。或许那日门外听到她与碧琳的话起,晏对她就没了一丝一毫的怜惜。 田夕垂眸苦笑:“为何,不信?”即便初时心里没有,但自问,从嫁给起,就没对说过一句谎话,为何却不信了。 洵晏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眉宇高高拢起,正要走开,烟绰从西侧盈盈走来。她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笑意明艳的向她们福了福,请安道:“王爷吉祥,王妃吉祥。” 洵晏不说一字,随便的抬了抬手,脸上已是按捺不住的烦躁。 烟绰小心翼翼的看了洵晏一眼,又忙低下头,只以为是自己来了,搅扰了王爷王妃的雅兴,让她不高兴了。田夕见洵晏根本不欲说话,自己心中再难熬,也得先压下,温言问:“有何事?” 烟绰忙答:“奴婢藏书阁备了些酒菜,想答谢王爷为家父洗刷冤枉。”田夕不明所以的看向洵晏,却见洵晏的视线锁烟绰身上,眼中透着深思,霎时间,一股惊慌害怕陡然而生。 “父亲为官清廉,勤政爱民,却遭诬陷落魄致死,本王深感遗憾,已上奏父皇追谥哀荣。”洵晏想了一圈,终于想起烟绰口中的父亲是谁。此次追查杨然贪污上贿的案子,迁出的二十七名官吏中便有诬陷她父亲的成州刺史,也顺带迁出了她父亲的案子,还了清白。 毕竟是清官之女,洵晏口中带了些安抚,余光中见田夕眼中闪过惶然无措,心中冷笑,转头对烟绰道:“先头带路吧。”烟绰乍听之下,神情间满是惊喜,都忘了给田夕行礼告退,直往藏书阁方向引路。洵晏随后跟上,走过田夕身前,她翠竹色的蟒袍衣角轻划过田夕的襦裙上衣,衣角上是银丝绣上的回云吉祥纹,针脚密密,衣角尖尖硬硬,襦裙上衣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子,不多时,消失不见。 田夕痴痴的看着她的背影走远,直至消失一丛郁郁葱葱的凤尾竹后。
藏书阁前的小花厅中果真摆了席酒菜,菜色多样,菜式精细,想是准备的极为精心的,配着周边清雅的环境,大有几多情致其中。洵晏昨儿起就不曾吃过什么,又饮了许多酒,此时腹中空空如也,面对这满桌佳肴,却怎么也提不起胃口,心里头不快活,旁的什么都入不到眼里。 烟绰见她脸色似乎不是很好,小心的问:“不合王爷胃口么?”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按理不当不喜欢才是。洵晏摇头:“坐吧。”烟绰她对面坐下,见她动筷,方起身为她布菜。 “是王妃惹王爷不高兴了?”等布完菜重新坐下,烟绰细想方才的情景,猜测着低声询问。洵晏遽然生起不满,停箸,冷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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