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可加玺。洵晏取过皇帝私玺,正要加盖,忽而脑海中现出白日里刘长沛的言语,心微微提起。手下一用劲,一方正红方印出现。
田夕欢喜的看了看,极为喜欢,正欲唤人来送去文华馆装裱,便听得洵晏说:“我记得,乐淑与我同年,至今仍未婚配,刘长沛官居四品,为人正直,前途不可估量,配之正好。”话音刚落,便见田夕身子僵了一下,洵晏心起一阵烦闷,继续说道:“自然,也需得她甘愿。”
温馨得宜的气氛就此蓦地沉闷下来,如窗外望不到头的夜色,无边压抑。田夕看向洵晏,洵晏亦回望她,不知过了多久,田夕撇开头,凄微道:“你有了这样的心思,何必再说这种言不达心的场面话。”洵晏脸色冷了下来,眼中的冷意如三九寒冰,田夕想起那日宝亲王府的水榭中,她温柔的抚着她的脸庞说的那句:只要她还在,我便不得安心。心里越发悲凉,到了如今,她依然是不信她,甚至想出了这样卑劣的法子,逼迫淑儿。
心痛的厉害亦冷了下来,手紧握成拳,说:“我不赞同。”
洵晏盯着她,残忍的逼问:“你为何不赞同,又凭什么不赞同?”田夕喉间一梗,却说不出口话来,此事她的立场最为尴尬,但她不能让洵晏的妒意与不信任去害了淑儿今后的一生,被迫嫁一个不爱的人的滋味,她尝过,怎么舍得无辜的淑儿再去体味?
而最叫她伤心的是,夜夜同寝的枕边人,竟是从未信过她。视线掠过桌上的画作,这二人合作的爱物,与过往的甜蜜一样,皆是讽刺!
“说不出来了?”洵晏只觉悲哀,她装得再温柔再温驯,都不是真的,遇到乐淑二字便藏不住真心外露,这样,还要让谁相信她真的不再爱她了?
“呵,你不想让她嫁人,难不成是还想着要再续前缘?洵晋说你是人尽可夫的女子,可别真叫他说中了!田夕,我是皇帝,戴不了这样的绿帽子。”她的话疯狂而刻薄,那一句人尽可夫真让田夕气得面脸通红,她怎么可以这样,用这样低贱薄情的话侮辱她?田夕恼怒的无法思考,肢体凭着最本真的意识做出反应,转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了洵晏脸上。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小书房内,手上的痛意让田夕回过神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右手,洵晏头微侧过去,她的双眼先是闪过惊愕而后伤痛,继而充满了恨意。田夕的心底生起了慌乱。
“晏,我……”她想上前查看洵晏泛红的脸颊,却见她冷笑了一声,后退了一大步,二人的距离就这么拉开,如同远隔了整个天涯,相见却不得相触。洵晏看着她,脸上是火辣辣的痛意,却及不上心中的万分之一。你着急了?心疼了?你还有心么?哦,有的,你的心,只为乐淑而存在。那我又算什么?这么多年,你费尽心思的讨好我,其实,是怕我真的一怒之下杀了乐淑吧?你的心里可有一丝为我留下,可有一刻为我痛过?
为何这样待我?
洵晏的双眼充满了血色,死死的将欲要盈眶而出的泪水逼回,凄凉一笑,道:“可笑年华数载,我竟是痴心错付了。”相识九年,如今,梦该醒了,她其实从未得到过她。
那句痴心错付如同世上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划过田夕的心,顿时鲜血直流。她急得咬破了嘴唇,不顾洵晏厌恶痛恨的眼神,上前拉住她的手臂,急欲解释清楚:“不是,晏,我是真的爱你的,我刚才只是……”洵晏摇了摇头,任由她拉着,却不再看她一眼,她的眼中是死了一般的痛意,扬声喊道:“小德子!”
小德子推门进来,见帝后是这样的光景,心里不安的上前小心恭声回了句:“奴才在。”
“传朕旨意,夺皇后田氏中宫之位,即刻起,迁居冷华宫,无诏不得走出冷华宫一步!”田夕猛然一惊,手便松了下来,从洵晏的手臂上滑落。
“这?”冷华宫,那是冷宫啊。小德子心下一惊,迅速抬头看看洵晏又看看田夕,跪到地上重重磕了两个头:“皇上三思啊,即便皇后娘娘无意冒犯了龙颜,也看在娘娘尽心尽力的份上饶恕娘娘。”
“朕的旨意,你如今也敢过问违背了?”洵晏一眼都不看田夕,只冷冷的沉声说。田夕似乎是入了梦境,只是愣愣的站在原地。她怎么能相信洵晏竟对她做出了如此绝情的惩罚?小德子见皇上坚定至此,不敢再求情,退下去办了。
书房中又只留了两人。洵晏面容冷峻,抬脚离开,走到门口处,停下步伐,她的声音冷冽之下隐含着浓浓心死哀痛厌倦,亦有无比的厌恶,她说:“此生此世,我都不愿再见你,亦不想听到任何一个关于你的字!”
田夕单薄孤身站在那书案前,身子狠狠一抖,眼睁睁的望着洵晏明黄色的衣角消失在门外。桌上依旧放置着那幅她多日心血画就的画作,浩淼江边是洵晏亲笔的题词,洒意孤傲的笔锋写下那含情脉脉的“世上如侬有几人”时,她的心是不是也是绵软的?不知晏最后是否注意到了,画上江岸的松木针叶里有她想尽法子构出的一个“晏”字。
应当是,没有看到罢。
作者有话要说:相信我,只有一点点的虐。 。
正文 第五十二章
一国之母无预无兆之间一夜被废黜;贬居冷宫,此乃皇帝家事;亦关乎社稷。此讯一出;朝野震惊。
洵晏当日回了衡荥殿;不多时;太后得了消息匆匆赶来。一进殿中就见洵晏坐在正中九龙宝座上,脸色淡淡,无甚不妥,满殿的宫人惧得却是恭谨侍立两侧;比平日更为谨慎;垂首更低;如雕塑一般;几乎连呼吸都不敢了,有几个新来奴才在皇上压抑底下的滔天怒气里,禁不住瑟瑟颤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掉了脑袋。
皇太后不及宫人跪地行礼,便漫声道:“都退下。”
“诺。”奴才们依序退下。洵晏抬眼看了看皇太后,平静淡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些颓靡的痛意。太后心疼上前,拿着绢子抚上她些微红肿的脸颊,目光关切而担忧的望着她,带着母爱的包容,柔声问:“晏儿,跟母后说说,出了何事?”洵晏抿唇不语,缓缓向前,依在太后的腹间,汲取一点来自母亲的暖意。
皇太后也不逼她,一手在她身后轻轻的拍着,一手拢在她的脑后。
殿中漏声叮咛,夜色宁静带着股苍凉,似乎是用尽了今夏最后一点暖意,过后便是无边无尽的冷寒,再无回暖。
过了许久,洵晏坐端身子,恍若不在意的答了话:“朕废了皇后。”皇太后叹息一声道:“夕儿端庄纯善,宫中大大小小的事都打理的利索得体,对你更是温柔贤惠,尽心尽力,过去的总归过去了,你又何苦如此狠心。”最懂儿女之心的总是生养的母亲,不同于旁的皇子公主在皇子殿里统一养大,洵晏生来便是皇太后亲自抚养,母女连心,更是能摸得准她的心思。
洵晏讶然,随即便镇定如初道:“母后何时晓得的,臣儿竟没一点察觉。”
“你虽是皇帝,也不能面面俱到,哀家要瞒你这点事又有何难?何况你当初调查之时顺手将线索眉目一并毁去了,事后自然也不会多加留意。”皇太后柔缓着语调,停顿了须臾,见洵晏接受这说法,方继续劝循道:“夕儿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你若真不能谅解这点往事,也不会如今才废后了。既然如此,何不就这般过去,年华飞逝,不知不觉里也就白头了。”皇太后语中唏嘘寂寞,后宫的女子总是诸多无奈,她是过来人,自然能多体谅田夕一点,且不说这孩子的心中是否存着晏儿,但她事事上心处处周全的认真性子,便可知不会是个多心眼儿的,如此相处一世,便也过去了。身在皇家,哪里能就拽着一个情字不放呢?
洵晏沉默了片刻,从宝座上站起,缓步踱至灯旁,减去多出的一截灯芯,殿中忽而更亮了些,她转过身来,下定了决心:“朕要的不是一个互相慰藉的女子,朕予她全心全意,便必要她以整颗心来回报,而非虚与委蛇,强颜欢笑。她心里,没有朕。这么多年了,朕给的时间也足够多了,她心里依旧满满的是乐淑,以后,即便给她再多的时间,又有何用?说到底,感情斯事,非时非力可改,她永远无法对朕用心,正如朕永远无法不爱她。”说到此处,洵晏的心狠狠抽痛,指尖猛然缩紧,几乎以为要绷断沁出血来,十指连心,心痛了,十指亦跟着痛,那么她痛了,田夕是否也能感受到一点她的痛?洵晏闭上双眼凄然一笑,亦是无比的凄楚嘲讽,讽刺自己到了此时还做这些无谓的奢想,她再睁开双眼时,便是平淡无波了,道:“既然如此,不如就此断了,也省得时日久了,相看两厌。”到时才是真的,情何以堪。
见她意已决,再说也无法更改,皇太后叹了一声,儿孙的事,她年纪大了,总归管不上了,只是,想起田夕这样好的孩子,若是此后余生皆在冷清凄苦的冷宫里了结,她依旧是不舍,想了想洵晏再无可能更口的样子,问道:“晏儿,你告诉母后,可是恨上她了?”
洵晏业已平静的眼眸倏然一收,继而又回归平静,说道:“朕不恨她,两愿之事,恨有何用?但也不想再见她。”说起来,竟是心如死灰不再有挂了:“母后心软,朕担不上至孝之名,亦不愿叫母后无安,再过几年,朕便派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她出宫。”从此,真正的两清无关,把她从即墨洵晏的生命中剜去,两头陌路。
洵晏话说到这份上,皇太后也无法再说什么,家事已了,剩下的便是国事了,那见了残心的灯盏异常明亮,江山社稷若除去居心不良之人,则政权稳固,万民之幸。太后仪态端贤冷然道:“皇上看清了,也好,恰好可趁此肃清田门一族。”
皇后无兆废黜,举朝沸腾自不必说,田国公一日之内连上三道请安折问废皇后安好,洵晏置之一哂,丢掷一旁不予理会。
田氏一族的荣宠寄在田夕身上,当今皇太子更是田氏亲外孙,荣耀不上,如今田夕被废,若哪日皇帝再立新后,将皇太子指到新后膝下,田氏今日荣耀便所剩无几。田国公是老奸巨猾的明白人,自然想得到这一层,如何能消停?
洵晏照常起居上朝,对朝臣上奏废皇后的折子不论是何言论,皆丢掷一旁,不予理会,只待他按捺不住。
安亲王一面觑这形势,生出几分兴味要看看这荣极一时的田门倒是如何下场,一面又担心那从前的皇嫂,田夕带他兄弟几个历来真挚,时日一久,他们也是真心喊一声皇嫂,便推延了出游的日子,在京城多留了些时日。
皇上早有除去田国公的心思,只是三朝元老,在朝中根深蒂固,自然不是说除就除的。安亲王亲自握着一叠奏折往甘露殿去,刚拐过一道红色宫墙,便被一道冒冒失失的身子撞了一下,洵晨只觉得这莽撞的奴婢似一道箭似的冲了过来,他一个没防备,手中的折子尽数落下,散了一地。
“你这奴才,哪个宫里的?懂不懂规矩?”洵晨斥了一句,那宫女跪到地上,一遍遍磕头,却不说话。
废后圣旨诏告天下,乐淑虽常居深府,却非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是知道的。
“皇后田氏,天命不佑,有愧先帝信赖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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