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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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70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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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萍萍闭上了双眼,说道:“毕竟我看着陛下从一个孩童成长位一代帝王,我太了解他,他是个很怕孤独地人,我担心他一个人在阴间的道路上害怕,所以想去陪他。”

“陪他?”范闲地声音刻厉起来,“他杀的人够多了,黄泉路上陪他的人也不会少,你用得着这样?”

他平伏了一下情绪,沉声说道:“更何况他没有死。”

“要一个人死,总是很难的。”陈萍萍第一次在范闲的面前,把这句话叹息着说了出来,望着他悠悠说道:“我从来不会低估陛下,所以在谋事之前,行事之中,我总是无比谨慎,做好了失败的所有预估,即便失败,也不会留下任何把柄,更不会拖累到你。”

范闲看着陈萍萍,心头忽然生起很强烈的崇拜感觉,他对这个老跛子太熟悉了,有很多事情。对方都没有瞒过自己,所以自己比宫里那位皇帝老子更了解陈萍萍做过些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暗中筹划对付陛下。却能够瞒过陛下的人,大概也只有陈萍萍一个人。这位监察院创始人在阴谋方面的能力实在太强,强到根本没有刻意地去编织什么,只是顺着天下大势而行,间或抹上几笔浓黑地色彩,便曾经将陛下和庆国陷入了一个可能万劫不复的境地。

只是皇帝本身的实力太过强大,强大到可以轻易撕碎一切阴谋诡计地地步。不过陈萍萍也真是厉害,即便这样,他依然没有露出任何细微处的漏洞,甚至还从很多年前便安排好了退路。

陈萍萍不在乎生死。他在乎的后路便是自己死后范闲的安危,所以从悬空庙开始影子意外地刺伤范闲后,他便开始安排这一切,包括山谷里的狙杀,甚至还包括宫里的那件事情,都是他在与范闲进行着割裂。

即便将来一朝事发。这些藏在很深处的事情,都会成为陈萍萍与范闲之间的割裂,在那些辛苦查出来的证据面前,皇帝自然会相信陈萍萍是想

要杀范闲的,范闲自然和陈萍萍地事无关。

至于陈萍萍为什么要杀范闲,那是需要皇帝去思考的问题。范闲在悬空庙事中受了重伤。险些身死,山谷中也是险到了极点,这两条证据,太过强大。

范闲能感受到陈萍萍的苦心,看着他苍老的面容,体会着对方从心里浮出来的清新气息,心头感动,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陈萍萍的脸色平静无比。说道:“这些事情,应该是三年前你就已经想明白地东西。那日陈园未复。你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为何今天又要来一遭?”

“陛下总会动疑。尤其是你在东夷城那边又玩了这么一手。”范闲说道:“我只有来和你挑明这些事情。”

“东夷城那边是三年前安排的事情,我自答应你放手之后,便已经放手了。”陈萍萍笑着说道。

“我不管,你既然要放手就彻底一些。”范闲说道:“陛下已经让我成为监察院院长,你可以彻底退休了。”

“退休?那和现在的生活没有什么区别。”

范闲诡异地笑了起来,说道:“当着我的面还说这个话?如果你不愿意,就算我再当十年监察院院长,这监察院也还是你的。”

“噢,不。”陈萍萍也笑了起来,说道:“监察院是陛下地。”

“噢,不。”范闲学着他的语气,叹息道:“监察院有两成是陛下的,三成是我的,可还有一半是你的,永远是你的。”

在监察院里做了这么久,范闲当然清楚眼前的老跛子对监察院的控制力达到了一个怎样惊心动魄地程度,所谓陛下的私人特务机构,在陈萍萍地苍老手掌之下,早已经成为了此人地私人机构。这一方面是因为皇帝老子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身边的忠犬,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陈萍萍在监察院里地威信太高,誓死效忠的官员太多。

范闲甚至毫不怀疑一件事情,如果宫里发旨对付陈萍萍,像言若海,七处的光头主办那些人,根本想都不会想,就会站到陈萍萍的身后。

一切为了庆国?在监察院一般官员的心中,庆国或许就是皇帝陛下,但在那些真正能掌握权力的中级官员心中,除了陈萍萍,没有什么别的人。

“嗯……你究竟想做些什么呢?”陈萍萍面带欣赏之色,看着范闲问道,这似乎是一句很寻常的问话,又像是两任监察院院长之间的某种交替。

范闲却忽然有些垂头丧气,说道:“我今天来之前已经见了言冰云,我让他开始准备把监察院八大处,以及四处在各郡的分理处都拢到手里来,斩了你伸向院里的所有可能……只是我清楚,如果你自己不收手,就凭我和言冰云,实在是没有太好的法子。”

“让言冰云对付他家老头子?”陈萍萍呵呵笑了起来,说道:“这一招倒是不错,虽然他要对付的老头子,肯定比他想像的要多很多。”

这句话里所说的老头子,自然是指监察院上层官员里,对陈萍萍忠心不二的那些人。

范闲往前坐了坐。轻轻握着陈萍萍皱极了地双手,说道:“放手吧。”

“放手你还捉着我的手做什么?”陈萍萍微笑着说道:“你可以试着来斩断我伸向院里的手,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老头儿们比你们想像地更有力量。”

废话,那些老头儿都是龙旗之初,监察院下的第一窝蛋,在院里不知有多少徒子徒孙,想把这些老头儿扫干净,当然困难无比。范闲在心里骂着,面上恼火说道:“你说咱爷俩儿这些年处的不错,和父子没啥区别了,至于在这时候还要跟我打上一仗?”

“关键问题是,你还没有说服我。我为什么要放手。”陈萍萍的眼光极为有趣。

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陛下已经开始在查那次山谷狙杀的事情,也开始在查悬空庙的事情,总有一天他会疑到你的头上。即便他拿不到任何证据,但这事情总是有些凶险……而且你也知道,陛下这个人,自从宫里死了那么多人之后。性情已经改变了许多。如果换成往年,只怕他心中稍一动疑,便要开始用雷霆手段,可是他一直没有这样动。”

这话确实,监察院是皇帝最为倚重的力量之一,他对陈萍萍的信任也是世间的一个异数。如果一旦他发现,陈萍萍心里有些别地意味,换成当年的皇帝,只怕早已经暴怒。

“这个话题我们以前也谈过。”陈萍萍点了点头,说道:“陛下对我总有几分情份,即便动了些疑心,也不舍得直接下手,他更愿意……等着我老死。”

“是啊。问题是您总是不死。”范闲笑了起来,说道:“不死倒也罢了。偏生您的心也不死。所以我只好请您离开京都,回故乡找初恋去吧。”

陈萍萍笑骂了两句。忽然开口问道:“如果我不退,你会怎么做。”

“我会开始动手。”范闲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就算要让监察院里闹的十分不堪,我也要把你打下去。”

“用什么理由?”

“当然是因为我查到了山谷狙杀的背后,有陈院长的影子,我身为皇子,又是监察院地下任院长,含恨出手,想把你置于死地。”范闲低头说道:“不管最后我能不能打赢,陛下总会想着,原来我自己也查出了这件事情,便看着我去打,最后发道旨意赶你出京,一方面遂了我的意,填了我的怨,一方面又保了你的命,全了你们之间的情份。”

陈萍萍花白的眉梢挑了挑,说道:“想来,你也是用这件事情说服言冰云?”

范闲点了点头。

“用一个并不存在地仇怨来掩盖内里真正的凶险。”陈萍萍思忖良久,点了点头:“你现在比以前进步太多了。”

范闲笑了笑,说道:“我想了一个月,又知道内廷开始查山谷的事情,才想到利用这一点。”

陈萍萍有些疲惫地笑了笑,他知道范闲在担心什么,为什么要费这么多周折,也要逼自己离开京都。正如范闲先前心里的感动一样,这位孤苦一生的特务头子,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也变得温热了许多。

“我答应你,我会离开京都。”陈萍萍轻轻拍了拍范闲的手。

范闲大喜过望,呵呵笑了起来,然后说道:“这事儿应该没问题,悬空庙一次,山谷里一次,两次我都险些死在你的手上,不管内廷查出了什么,都只会成为你黯然离开京都地注脚。”

“想着那时候,你坐着轮椅冲进陈园,朝我大吼大叫,也是有趣。”陈萍萍微笑着说道。

范闲笑着摇摇头,当时他是真不明白陈萍萍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只是后来被长公主完全点醒

,他才清楚,陈萍萍究竟想做什么,又为什么一直小心翼翼地准备着与自己完全割裂。

“当年太平别院血案,是秦业做的吧。”范闲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陈萍萍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秦业只是陛下地一条狗。”

范闲沉默许久,然后说道:“秦家最后要反,只是因为我地存在?”

“当然,你是叶轻眉的儿子。”陈萍萍笑了起来:“秦业那条老狗,被陛下遮掩了这么多年。却也太明白陛下地心意。如果陛下打算一直重用你,那就一定不可能让你知道当年地那个故事……秦业却是那个故事里唯一活下来的漏洞。”

“陛下要扶你上位,想保全你们父子间的情份。就必须灭口,秦业必须死。”陈萍萍平静说道:“所以秦业不得不反。”

以前这些事情,陈萍萍一直坚持不肯对范闲言明,只是已经到了今日,再做遮掩,再不想把范闲拖入当年地污水之中,已经没有那个坚持的必要了。

“果然如此。”范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春天的和暖气息入他的肺,却是烧得他的胸膛辣辣的,虽然这些事情他早已经猜到。但今天听陈萍萍亲口证实,依然难以自抑地开始灼烧起来。

“三年前你就问过秦家为什么会反。”陈萍萍忽然极有兴趣地看着他,问道:“以你的目光,应该看不到这么深远,是谁提醒你的?范建?”

“父亲从来不会对我说这些。”范闲苦笑了一声,说道:“是长公主。”

这个名字从范闲的嘴唇里吐出来。陈萍萍也变得安静了些,目光看着窗外的青树,淡淡说道:“这个疯丫头也是个了不起地人物,她根本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却只是从这些细节里就猜到了过往,实在厉害。”

“京都叛乱的时候。你和长公主是不是有联系?”范闲问出了一个隐藏很久的疑问,因为当时监察院的反应实在是有些怪异,即便是皇帝陛下定计之中,让陈萍萍诱出京都里的不安定因子,可是陈萍萍的应策也太古怪了些,尤其是长公主那边,似乎也一直没有刻意留意监察院地方向。

“没有。”陈萍萍闭着双眼说道:“有很多事情是不需要联系的,只需要互相猜测彼此的心意。彼此的目的。世上最妙的谋划,只是灵机一动。全无先兆。彼此地心意搭在了一处……一旦落在纸面上,便落了下乘。”

“关于这些事情。你要和你那个死了的丈母娘好好学习一下。”陈萍萍睁开双眼,微笑说道。

范闲微涩一笑,点了点头。

陈萍萍便在此时,忽然轻轻地问了一句:“现在你知道的足够多了,以后打算怎么做?”

范闲沉默许久,然后开口说道:“我不知道。”

陈萍萍有些微微失望地叹了口气。

“有证据吗?”范闲的声音有些微颤:“哪怕是一点点的证据。”

“世界上很多事情是不需要证据的,只需要心意,我也是几年前才确认了那个人曾经动过的心意,坚定了自己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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