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似乎很喜欢阿西的样子。”观莲音说着,看向它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异样。我来不及思索这只邪月兽殷勤的缘由,只觉得那些细滑的银鳞硌得有些难受,眼看它呼哧呼哧地朝前走去,便紧张地道:“世叔,它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
观莲音示意身边的斋行秀跟上,点着照明符仔细看了半晌,道:“前方遗留下来的灵息已经淡了,邪月兽可能是回地宫,也可能是回它的栖息处,然而不论它带你去哪儿,都是要经过地宫的传送阵的。且让它背着,到传送阵边使个障眼法引开它就是。”
我听罢点点头,定下神来在邪月兽背上坐稳,放下心来的同时,忍不住在它的银鳞上摸了摸。
就在这时,我发现了一个异常之处。这邪月兽的灵息经过万年的沉淀,包裹在厚重的躯壳当中,寂灭期修士尚无法用神识探知,更不用提我这等无法使用神识的筑基期小卒了;可如今我不但透过密密的银鳞感受到了灵息的流动,甚至还能判断出它与我相同的属性。莫非它对我如此熟稔,就是因为灵息同属一脉?
我正想将这一发现告诉观莲音,便看到斋行秀指着狭长石道的尽头,对身边的观莲音道:“观前辈,这便是传送阵的守护兽了。”
我坐在邪月兽背上低头一看,尽头一扇拱形门边屹立着两头石狮,几只小如绵羊的妖兽正在那里呆呆地徘徊着,身形有些涣散发虚,看得出是吸纳了地宫阴灵之气的鬼兽。观莲音打量了它们许久,忽然道:“方才那些包括我师傅在内的修士,就仅仅是将它们打倒便通过了么?”
注意到观莲音严肃的神情,斋行秀满头雾水道:“是啊,我们是来寻紫箫灵君重塑元神的灵源的,何必因它们这些不足为惧的小兽而耽误正事?”
观莲音摇摇头,抬手擒住一只蹿到他身边的守护兽,伸指在它额间一点,便探入其中取出了一颗浑圆的丹丸。观莲音捏着丹丸起身,叹气道:“他们忘了取走内丹。”斋行秀接过内丹一看,疑惑道:“低阶妖兽的内丹有什么用?既不能入药,也不能制器。”
观莲音道:“普通的低阶妖兽内丹定然是无用的,不过这些都是被镇压在地宫多年的鬼兽,啃食了许多精怪灵草,自是比普通内丹多出了些许效用。就拿它们来讲,包治百病还是最基本的,天生残疾之人若常年服食,也可缓慢地将躯体重造,紫箫灵君的元神之所以修复得极快,怕也是借了它们的光。”
斋行秀呆愣片刻,道:“那……石女岂不是也可……”
观莲音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道:“是。”
于是斋行秀开始傻笑。我当然知道她是什么心思,凉凉地道:“斋姑娘你笑得好□哟。”
斋行秀手中的阔斧砍向一只守护兽,利落地取出内丹擦拭一番,塞进储物袋中仍是嘿嘿笑着,不轻不重地给了我一巴掌,深沉地摸着下巴道:“也许很快就不是姑娘了。”
我足足愣了半盏茶功夫,才思索出这句话的含义。
我震惊道:“斋姑娘你这样说话合适么,在下好歹也是个清纯的男子……”
斋行秀没搭理我,兴致勃勃地收集内丹去了。我坐在细滑的银鳞上撇撇嘴,忽然感到原先静止了一会儿的邪月兽又动了起来,慢悠悠地朝传送阵走去。观莲音悄无声息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桃木人,将它幻化成和我同样大小的模样,然后一把将我从它背上拉下来,换成了桃木人。
邪月兽视力不佳,那桃木人又与我一模一样,没有察觉出丝毫异常地驮着它消失在了传送阵中。
就在它和桃木人消失的那一瞬间,原本有些萎靡的守护兽忽然苏醒了一般反抗起来,没有被取走内丹的纷纷张牙舞爪地朝我们扑了过来。我敏捷地一躲,镇定地取出了先前绘制好的阵谱。虽说这些守护兽只是低阶的程度,可也要比门派试炼场地的妖兽凶猛得多,我不敢小觑,凝神催动着法器与阵谱发出灵光,将正欲攻击斋行秀的一只守护兽圈入其中,不多时便用灵息勒住它的命门,将它扼杀在了阵眼处。
“世叔,我……”我正欣慰地抬眼看向观莲音,踌躇满志地想要听一听他的夸奖,却在看到他身边的景色时戛然而止。
观莲音身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守护兽的尸体,每个都是瞬间毙命,见我朝他看来便微笑道:“嗯?”
“……”我默默地转过头去,道,“无事。”
斋行秀蹲在传送阵边数了数储物袋中的内丹,看着光芒渐消的传送阵道:“已经差不多了,观前辈,我们快走吧。”
我注意到斋行秀的神色有些异样,但也并未多想,眼见观莲音抬脚朝传送阵走去,便也赶忙收起阵谱追了上去。“……令狐西卿,你有没有发现什么怪事?”踩上传送阵的时候,斋行秀蹙眉道了一句。
我不解道:“什么怪事?”
斋行秀欲言又止,迟疑地看看我身边的观莲音,凑过来小声地对我道:“那些守护兽凶猛异常,为何独独不来伤你?”
我听罢一怔,若有似无的古怪在心头荡漾开来。仔细想想似乎确有其事,方才那些守护兽虽然也朝我扑过来,可在我躲开后便没有继续攻击了,反倒是斋行秀因为躲闪不及,手臂被它们锐利的蹄子划出了细微的轻伤。见我茫然地发呆,斋行秀虽然面上仍是有些困惑,却也没有问下去。
观莲音淡淡地看着我们,伸手将我揽近了些。
传送阵周围的景色变幻之时,我们脚下的石屑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我抬眼一看,原本不知消失在何处的邪月兽从远处呼哧呼哧地冲了过来,在斋行秀和观莲音都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将我抛到背上,就这么消失在了传送阵外。
我心中大骇,眼看身下的邪月兽癫狂地驮着我奔向一个未知的地方,忙取出妖兽血在它背上设阵。察觉到我的动作,邪月兽动作得更加迅速,我薄弱的修为终究不能与它这等万年老兽相比,只得紧紧地搂住它的颈子,怕一个不稳跌下来。
就在它奔跑的时候,我身边的景色迅速褪去了灰黑的死态,渐渐变得明媚而光鲜,潺潺的溪水与芳香的桃花交相辉映,浑浊的瘴气也变为了飘渺的仙雾。不多时,它的脚步慢了下来,驮着我似是漫步般缓缓踏上云层,来到一处梦境般的仙洲。
凉亭仙鹤,古琴老酒,静虚真人垂首立在云层之中,泰然自若地看着愈行愈近的我们。
邪月兽把我放了下来,我揉揉眼睛,皱着眉道:“静虚真人,这是……”“是我让邪月带你来的。”静虚真人平静地道。
我看看他,又看看身边明显是一副臣服姿态的邪月兽,瞠目结舌道:“为何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邪月兽在云雾中打了个喷嚏,慢吞吞地走到凉亭边蜷缩起身子,似是陷入了熟睡。静虚真人背着手在凉亭中徘徊,许久才道:“你来了这里,当真什么也没想起?”
若说先前我还只是怀疑,静虚真人这话一出口,我登时感到脑海中的某根弦动了一下,愣愣地问道:“真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静虚真人叹了口气,半晌自腰间摸索出一张古老的残页。他朝我走过来,以恭敬的姿态将它双手奉到我面前,眼神怅然中透着期待。我欲伸出去的手瑟缩了一下,直觉将要发生什么大事。
就在这时,我的眼前闪过一道法器的光尾,眼前的残页登时被掠了过去。“……阿静。”风流俊美的男子踩在巨大的珊瑚上,碧绿的衣裳氤氲着水灵的气息,仙人的圣光隐约在头顶闪烁。他拿着那张残页细细地看了半晌,抬眼犀利地朝静虚真人看去,幽幽地叹息道,“你怎么又扮作老头的模样,我都说过多少次了,这样不好看。”
静虚真人面无表情道:“我好看不好看,与你何干?”
某人幽怨地看着他道:“啧,真是绝情……”
“爷爷?!”我惊讶道。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某人收起脚下的珊瑚,走到我面前端详了一阵,捏着手中的残页苦笑道:“爷爷这个称呼,还是莫要再提了。”见静虚真人沉默不言,他将那张泛光的残页轻放在我的掌心,许久悠然地叹道:
“我与阿静如此大逆不道,待你恢复仙力与记忆之时,还能原谅我们二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_(:з」∠)_大纲已砍,下章就是前世的情节,这个月中旬应该就能完结了……
☆、第四十八章
‘P‘*WXC‘P‘‘P‘*WXC‘P‘ ……
……
……
也许我早该知道;天地间既有轮回二字;便断然容不得我在纪元更迭之时做一个无辜的冰人。
当那张残页在我掌心中氤氲起仙气的薄雾;藏在储物袋深处的醒梦铃也隐隐响起时,我后退两步;跌入到了云层之中。朦胧的景色消失在我阖起的眼帘间,陷入昏迷的最后一瞬我心里想着;这两个不肖的孽徒;终究还是找到了令我觉醒的法子。
虚渺的仙雾间;我的意识来到了天地还处于混沌初期的年代。
当年原始天尊开天辟地;第一批嫡系上仙撑起初现雏形的天庭时,因为没有多余的仙人去管辖地方,凡间还未开智的百姓常常遭到灾荒侵扰,日子过得痛苦不堪。后来已经虚化的原始天尊向大地散布福泽;令斗姆元君作为众仙之母诞下五斗星君,这才平息了一些百姓的灾祸。地上的大洲经历了很长的洪荒期,在这期间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原始天尊予了我一本绘着山河日月的图谱,授予我洗涤凡躯的能力。
我几乎是这世上第一个修真之人,许多后来的修真秘法都是由我点化的修士开创,称得上是除嫡系上仙外的众仙之师。
那时候我有个名字,叫定云。
在那般混沌的年代,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修行了多久,只是那时没有妖修魔修之分,天地间的灵气也相当纯粹,我的修行之路应是畅通无阻的。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分神、归元、寂灭,没有经历渡劫便羽化成仙,时刻遵守着原始天尊的意志,在他的指引下变为大能老祖,开始为凡人引导通天之路。静虚子和觉元子虽是我的徒弟,可他们入我门下却已是很久之后的事,在这之前我反复流连三千界,点化了灵根不凡的八仙。
那时我的形象极为简单,一个人,一个醒酒的铃铛,还有一只丑陋的邪月兽。
成仙后我的官职极为清闲,独守在葱葱郁郁的仙洲,日子便也这么悠然地过了下去。
……
我睁开双眼,入目竟是北卿的脸。
可我知道这青蓝仙衣的打扮绝非他本人,而是他的前世,八仙中吕洞宾之徒、何仙姑之师弟韩湘子。他扎着青头绳,很是素雅的一张小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激动,将我从冰凉的玉榻上拉起,笑盈盈地道:“老祖,今日清夫的宝箫已炼至魂化为人的九重,我们一同去看看可好?”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远处忽然疾风般冲来一个花容月貌的姑娘,气喘吁吁地在我面前站定,很是不服气地看了身边的韩湘子一眼,有些委屈地拉着我说道:“老祖,妾身的宝莲出了异状,本应是早已化为人形的时候,却迟迟没有动静,可否先随妾身去看看?”韩湘子看了她一眼,撇嘴道:“师姐,分明是我先来的。”
我眯起眼睛看着这对师姐弟,半晌醉醺醺地站起身,将脚下的酒坛尽数踢开。天界的一切都要比凡间精美许多,所有的事物都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