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有打算以后自己开店,”宋文渊道,“只是目前对古董还有太多的不明白,需要继续学习。”
“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来问我,”孔信说,“黄兴运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他不舍得给你的,我也能给。”
这话就是明着挖墙脚了,宋文渊垂下眼眸,“多谢孔老板厚爱,只是,黄老是我恩师,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宋文渊。”
“哈哈哈,”孔信爽朗大笑,拍拍他的肩膀,“想哪儿去了,谁让你背叛黄兴运了?别这么敏感啊,年轻人内心阳光点儿嘛。”
康天真插嘴,“可你看上去真的很想煽动他背叛哎……”
孔信一把捂住他的嘴,力气大得康天真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宋文渊轻声道,“很……抱歉。”
目送那个身影走出古今阁,康天真恶劣地嘬着牙花子,“竹篮打水一场空吧,人家师徒情深,根本就看不上你。”
孔信老神在在地喝茶,“哼,我只不过是看他在黄兴运手里一辈子出不了头,才打算伸手提携一下,不要就算了。”
“哎大伯,”康天真蹭到他身边,“他那个老师是坏蛋吗?”
孔信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觉得我是坏蛋吗?”
“是啊。”
“你脑子里有蛆啊!”孔信一脚蹬开他,“老子是你大伯,你说我是坏蛋?不想混了你?信不信老子家法伺候?”
康天真抱头鼠窜,“卧槽……你看你还敢说自己不是坏蛋?卧槽你是我亲大伯啊……”
“谁是你亲大伯?你姓康我姓孔,根本就不是一家人!”
“人家随母姓啦。”
孔信打够了,半躺在他的御用贵妃榻上嘬着紫砂小茶壶,悠然道,“生意场上没有什么好坏,只有利益,宋文渊很有天分,黄兴运那老家伙向来没什么容人之量,断不会希望自己店里蹦出一个天才,可这小子不是普通人,他祖上曾是南京城里真正的收藏世家,以前有句老话,江南藏书甲天下,怀信藏书甲江南,说的就是宋家怀信楼,他骨子里流的是古董的血,又怎么会甘心窝在小轩窗里当一个学徒?”
“啧啧,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啊,”康天真摸出一面小镜子端详自己被打残的美貌,眼珠子一转冒出一个馊主意,“他想要买回太爷爷的墨宝又没有钱,大伯,咱们这就把画转卖了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他痛哭流涕的怂样儿了!”
“你现在这小样儿就挺怂的,怪不得人家蒋璧影对你爱搭不理,活该,”孔信嫌弃地瞥他一眼,再看一眼斜对门的小轩窗,“都是一般儿大小的孩子,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我这样的青年才俊是他能比的?”康天真倨傲地昂起头,“你老人家眼神儿不太好吧!”
“……”孔信深吸一口气。
康天真立刻一巴掌抽在自己嘴上,大骂,“抽死这张口无遮拦的贱嘴哎!没事儿瞎说什么大实话,不知道有人年龄大了不喜欢说老么,找抽呢?”
“我看你就是找抽,”孔信一脚把他踹出店门,“滚回老祖宗面前卖萌去吧,别让我再看见你,见你一次我减寿十年!”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冲动,八成是欲/求/不/满,”康天真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往外走,“回家就回家,老祖宗可疼爱她的天真真了呢,正好把鸳鸯暖手凑成一对儿……”
路过小轩窗的店门,脚步突然一顿,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假装路过的样子,余光飞快地往里一瞥,看到了宋文渊在整理多宝阁,心头仿佛有个什么夙愿被满足了一般,满意收回目光,高贵冷艳地哼哼,“敢跟我抢女人,早晚有你爽的!”
☆、第3章 一而再作死
康天真大概是个只会嘴上撂狠话的,自那天之后,宋文渊很是做了一些思想准备,结果一连半个多月,对方都毫无动静,该玩玩,该吃吃,宋文渊不禁心想这厮是不是已经把自己给忘了。
自生日宴后再接到蒋璧影电话是一个傍晚,宋文渊刚关了店门,手机铃声就响起来。
“喂?”
“文渊,晚上没事吧,出来吃个饭,”蒋璧影一如既往地干脆利落,“咱们可好久没一起吃饭聊天了。”
宋文渊抱歉道,“不好意思,我今晚……”
“借口!”蒋璧影戳穿他,“我下午在公司遇着黄叔叔了,知道你今晚没事,哼!”
“……啧。”
蒋璧影正色道,“你别总当我是洪水猛兽,这次找你是正事儿呢,我有个古董打算托你出手。”
“别闹,”宋文渊无奈,这丫头……身为拍行老板的独女,她真要有什么古董想出手,哪里轮得到自己?
“是真的,你别看我身边那么多人,可想来想去,也只有你最可靠,”蒋璧影道,“前几天那神经病送过来一小玩意儿,我不喜欢,心想索性卖了吧,卖的钱我捐去福利院,省得看着心烦。”
……哪个神经病?该不是康天真吧?
宋文渊莫名的产生了点兴趣,“是个什么东西?”
“一只沉香木的鸳鸯暖手。”
心头猛地一跳,“你在哪?”
蒋璧影得意洋洋地笑起来,“就知道你拗不过我,嘿嘿,六点半,烩萃楼,我等你啊。”
“好。”
挂了电话,暮色已经笼罩下来,店里没开灯,宋文渊闭着眼睛坐在一张深椅中,轻轻按揉太阳穴,过了半晌,缓缓睁开眼睛,漠然地看着满屋古董,起身,将店门关好后,整整衣领,走向街头。
烩萃楼是古玩街的老字号,掌柜的是一位活化石级的老饕,年轻时在古玩行也是响当当的国宝级大师,前些年九十大寿,将毕生收藏全部捐献给了国家博物馆,从此不卖古董,只卖佳肴。
宋文渊走进店里,老饕抬起头来,从老花镜上面看着他,笑着打趣,“你小子可真不够绅士,人家蒋丫头都到好一会儿了。”
“十太公,您就别取笑我了,”宋文渊从服务员手里接过ipad,“她点菜了吗?”
“就点了壶碧螺春,”服务员笑道,“肯定是等你来点呢。”
“好吧,”宋文渊翻着当季菜谱,“丁香排骨、金陵扇贝、芙蓉鸡片、凤尾虾,再加一份平桥豆腐羹,”扭头对服务员道,“上菜速度点儿。”
十太公笑着摆手,“不要速度,我看越慢越好,给你们充足的时间来谈情说爱。”
“您老人家千万别闹,”宋文渊求饶,“我跟她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
“唔,看来火候还没到,”十太公如同一个老顽童,十分乐于拉郎配,笑道,“那就赶紧上去加一把火,她在梅青阁。”
宋文渊无奈地上楼,推开包间门,入眼的是一扇云锦屏风,轻薄的屏风上勾勒出蒋璧影朦胧的倩影,她纤秾有度,长发及腰,看上去颇有些官瓷美人的感觉。
如此佳人,但凡是个直男,恐怕没有不动心的。
转过屏风,蒋璧影坐在窗边,正笑盈盈地看着他,“我就知道你会来。”
宋文渊对她完全没了脾气,“我没想到康天真会把鸳鸯暖手送给你。”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神经病就是他?”蒋璧影从随身小包中取出暖手递给他。
“因为当初他就是从我手里截胡的。”
鸳鸯暖手失而复得,宋文渊满心复杂,握着这块小巧的沉香木,垂眸轻嗅,感受着沉香清甜的香气,“回去我把钱打到你的账户。”
“随便你,我只想卖了这玩意儿,眼不见为净。”
“你啊,”宋文渊对她的行为颇不赞成,笑道,“这么做对得起他的心意吗?”
“什么心意,我没给摔了就不错了,他就是一神经病,回国半个月,简直快把我烦死了,不知道他父母是怎么培养出这么一个奇葩的。”
“也许方法有些过激,但他对你也称得上是一片痴心了,”宋文渊好心地为康天真说话,“我觉得你不妨和他试试,也许还有很多闪光点你没有发现呢?”
“我怕闪死我,”蒋璧影没好气,“昨天屁颠屁颠捧着个暖手来找我,说什么一人一只、情定今生,疯言疯语的……”
宋文渊捕捉到一个词,停下了筷子,“一人一只?你的意思是,他那里还有一个暖手?”
“可不是?”蒋璧影道,“鸳鸯是两情缱绻的鸟儿,哪有只雕一只的道理。”
“……另一只居然也在他的手里,”宋文渊错愕片刻,苦笑了一声,打开手机相册,“其实这对暖手是我太爷爷的旧藏,在《怀信楼长物志》里记载过的。”
蒋璧影知道《怀信楼长物志》是宋老爷子的著作,共两函十六册,有照片有手绘,记载了宋家几代人的收藏,后来兵荒马乱,这部巨著就散佚了,如今流传到宋文渊手里的,只剩其中一册。
“方便的话,你帮我问问康天真,他手里那一只愿不愿意出手?”宋文渊道,“如果真能凑成一对,价格绝对好说。”
“这个简单,待会儿我微信问问他。”
两人吃完饭已经八点,从烩萃楼走出来,已经是初春,夜风里夹着阴寒,蒋璧影穿得单薄,一出门就打了个寒颤。
宋文渊道,“你把外套穿上……”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璧影?”
宋文渊回头,正好对上康天真惊喜的双眼,然后再次目睹这小子的变脸神技——毫秒之内惊喜变成惊愕,双目圆瞪、眼眶欲裂,一脸捉奸成双的悲痛欲绝。
真是个天生的演员,宋文渊还抽空感叹了一下。
“你们俩在这里干什么?”康天真登登登地跑上台阶,抬头瞪着宋文渊,“哥们儿,撬墙角?你这事儿办得有点不够意思吧。”
宋文渊和气地笑笑,“你别误会,刚刚只是和蒋小姐谈了一笔生意……”
“你当我傻啊!”康天真怒道,“你俩有什么生意好谈的?”
蒋璧影拧起秀眉,“嚷嚷什么?我跟他不谈生意谈什么?恋爱吗?”
“哎……”康天真瞪眼。
“瞪什么眼睛?”蒋璧影冷斥,“我说错了吗?我跟文渊干什么跟你有关系吗?吃的不多管的倒不少,闭嘴该干嘛干嘛去!”
“!!!”
康天真噎住,那一瞬间的愁肠寸断都快从眸子中溢出来了。
宋文渊看着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看着看着竟觉得眼前这张小脸儿看上去有那么几分……可爱?
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沃!特???”康天真猛地转头,指着他的鼻子大叫,“你居然还笑?你这是对我的挑衅!是蔑视!是侮辱!”
宋文渊皱眉,微微歪头避开他的手指,“别用手指着我。”
“我就指!你抢我女朋友还不准我指你一下?”康天真双手不停变换着手势,满脸挑衅,嚷嚷,“我不但要指,我还双手指,我用食指,用中指,用无名指……”
“……”宋文渊无语地看着这厮双手biubiubiu地跟发六脉神剑一样,默默抬手,握住他的手指,用力一折。
“嗷——”一声惨叫冲破云霄。
宋文渊惹上大事儿了。
第二天一早,打开小轩窗的大门,眼前出现康天真灿烂的小酒窝,和他座下巨无霸的豪华轮椅,宋文渊发自内心地震惊了,“你……”
康天真立马摁了on键,“夭寿啦,作孽啊,暗下黑手啊!不要脸啊!惨不忍睹啊!!!”
古玩街大清早上人最多,康天真这么一通哭天抢地,顿时半条街的目光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