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真话我说不出口。一旦说出来,自己就真的输了、贱了。
我又动了一次手术,麻醉的滋味真不好受,我不喜欢那种身体逐渐失去控制的感觉,但这一套又是次次都少不了。
幸而修整的进展状况都不错,断裂的鼻骨也恢复良好。
让医生困扰的是病人和病人亲友对于整形修复的态度。我强烈要求修整得不一样,与原来偏差越大越好,而舒念坚决反对,谢炎当然站在他那边,柯洛则是不发表意见。
眼看我们争执不下,医生只得建议我们先去商谈好了再来,便打发我们回家,免得扰乱医院安宁。
一路上舒念都没再和我说话,开门的时候插钥匙也很用力。他是真的生气了,这家伙发火的模样难得一见。
进了屋子,关好门,他瞧着我,脸都涨红了:「你根本不是什么打算变帅,或者弄成哪个明星,你纯粹是讨厌我跟你长得像而已吧?﹗」
我无奈道:「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不想别人把我们俩弄混。」
「没人会做那种事的!」
「有啊,」我笑道,「多喝几杯洒以后就会了。」
谢炎立刻受到大惊吓,倒退一步,「喂喂!我没对你做过什么吧?昨晚那个人是小念没错吧?」
我跟舒念一起瞪了他一眼。
两人僵持依旧。舒念受伤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不想过被他的身影笼罩的人生。
一直略微尴尬地站在一边的柯洛突然开口说:「LEE,我们都知道你不是舒念。没有人会把你们俩混淆在一起,你是你,他是他,就算长得像又怎么样呢?」
唉,长得像会怎么样,难道你不是最清楚的么?
我心里也混乱,便去找卢余出来喝酒。其实是他喝酒,然后我眼巴巴看着。
不然若让舒念闻到我身上有酒味,只怕他会拿锅铲打我。
卢余见了我这种猪头模样就义愤填膺,「这仇我会帮你报,绝对搞定,你放心!」
「谢啦。不过今晚不是要说这个。我跟你讲,我打算彻底整容。」
卢余噗地喷了口酒,「你开玩笑吧!」
「我认真的。」
「为什么?」
我略微想了一下。奇怪,人在当着不是那么熟的朋友面前,反而可以说实话。
「我有个弟弟,长得和我很像.我不想别人把我当成他的替代品。」
「长得像的人很多啊!何必搞这么麻烦!」
「这个你不懂的。」
「我是不懂你们那些奇怪心思啦,」卢余想了一想:「那,你喜欢自己的脸吗?」
废话。当然了。我一向觉得自己超级无敌帅,拿布莱德?彼特的脸跟我换我也未必高兴。
「这就好了啊.喜欢还让给别人,你干嘛突然这么大方啊。」
「。。。。。。」
「再说,会搞混的人没几个吧!哪来那么瞎的家伙啊。」
我苦笑道:「但有人就是会那么瞎。」
「可数量很少吧。难道你就要为那么一、两个人的意见去换一张脸,他们算老几啊,值得你这样。」
我呆了半响,突然有些战栗的感觉。
原来我翻来覆去的,失望一阵期待一阵,到了现在,竟然对柯洛还是不死心。
口口声声说不在乎他,却又连自己的样子都可以抛弃,只为了抹掉身上那一点他爱的人的影子。
我不是活在舒念的阴影里,是活在自己的阴影里。
假如我已经没指望得到他,一心只当他的长辈,那又何必在意他眼眶里我像谁。
我从小到大,对任何东西都没有轻言放弃过。
为什么现在要做丢盔弃甲逃跑的那个人。我不甘心。
「还是尽量修复成原来的样子吧,」我最终对医生说:「差得太远,我怕自己照镜子会不习惯。」
接下来断断续续地做了几次手术,我尽量耐心地对待自己的脸.无条件服从舒念的一切唠叨。强忍酒瘾,吃清淡,三餐也不再没完没了地抱怨。
舒念想要一张完好无损的脸都不可得,我又何苦自暴自弃。
终于到了最后拆线的那天,舒念比我还紧张,手指把我抠得生疼,痛得我直叹气。
我自己也总算在镜子里看到结果,这次我比舒念幸运太多,除了有些地方暂时不是太自然之外,一点痕迹都没有。
舒念高兴得一把抱住我。
我无视谢炎散发妒意的眼神,也第一次反手抱了他。眼角余光看到柯洛的笑容,不知怎么地心情复杂。
我突然厚脸皮道:「喂,你们要不要也来抱一下?」
谢炎捂脸大叫 「我不要我不要!」
舒念白他一眼,忙一把将柯洛推过来,硬往我怀里塞。
柯洛笑着把胳膊交叠在我背后,我数着时间,一共九秒钟。而后他像是不由自主地,就亲我的脸颊。
谢炎立刻惊叫道:「哇,不用这样吧,肉麻死人了。。。。。。」然后就挨了舒念的打。
柯洛有些不好意思,抿住嘴唇,他害羞起来的样子很让人遐想,连我也心跳失速。
20
柯洛再待两天又要回T城,近来他忙着两边来回飞,瘦得下巴都尖了。既然我已经恢复,谢炎便约了大家一起去泡室内温泉,好好放松。
其实我不太看好这个「放松」的前景,四个非直男在一个池子里泡,能「放松」得下来才怪,他们夫夫俩别给我做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情就不错了。
而我也不知道我在看到柯洛半裸的模样时候,会不会有什么丢人的反应。若出了丑,谢炎一定不会放过任何嘲笑的机会。
我胡思乱想着脱了衣服,腰上缠好浴巾,有些惴惴地出了更衣室。
其实我真会觉得,这段时间,柯洛对我很好。甚至有些超过对舒念的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到池边就见三人已经在水里了。气氛怪异。谢炎满脸毫不掩饰的窃笑加取笑,舒念有些不好意思;而柯洛,我看了看他微微发红的尴尬的脸,又看看水里。
这小混蛋,已经有反应了。心里只咯噔了一声,就又恢复平静。
我隐隐有些怒气,有冲动一脚把他踹到火星去,为弟除害。
不过,应该移民去火星的其实是我。我也解了浴巾,镇定下水。
永远都是这样。就算被我强吻的时候会有些回应,他仍然只在对着舒念的时候最为冲动。
温泉还算舒服,无论究竟是不是享受,我都深呼吸两下,闭目养神起来。
这场风波的收尾算是皆大欢喜,童善那边有卢余帮忙解决,邵言和我形同陌路,谢炎可以继续稳当打理他手下的公司,而我以后,又可以去花天酒地追逐各色美少年了。
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
大家,包括过去的我,都忙着来来去去,放弃一段感隋,而后开始一段感情,放弃食之无味的,寻找下一段合适的。
我曾经那么潇洒清醒,为什么现在不继续,而只在柯洛身上欢喜一回、失落一回地反复纠缠?我应该要游戏到五十岁,五十五,或者六十。
我正准备大肆享受风雨过后见彩虹的全新精采人生,家里的气压却又开始降低,隐约有暴风雨前夕的气息。
我老弟和弟夫从来是恩爱和睦的一对,看个电视舒念的腿必然变成谢炎的枕头,吃个饭连碗都要一起洗,冰淇淋也永远只拿一杯两人分着吃。
然而最近几天,两人不再准时收看肥皂剧八点档,晚餐桌上甚至见不到谢炎,他的电话变多,私事更多,连舒念用了一下午精心烤出来的蛋糕也没时间吃,简单来说,就是那个牛皮糖一样的爱妻狂人似乎不见了。
不仅舒念有些惶惶然,我都觉得不对。然而问舒念两人是不是有什么矛盾,他又只能茫然摇头。
周末原本说好大家一起去滑雪,柯洛都从T城飞过来了,谢炎却没有出现。
我奇道:「大清早的怎么会不见人,难道他昨晚没回来?」
舒念忙解释:「昨天有亲戚来,他负责接待,就留在本宅过夜了。」
「你怎么没跟着去?」
舒念略微尴尬,转身拿了话筒,说:「我打电话催催他。」
讲话内容听着很是正常,只是口气没了往日那种让我起鸡皮疙瘩的肉麻,更是简短,没说多久便挂了电话。舒念不好意思地笑道:「那几个都是长辈,难得来一次,他要陪上一整天,今天是回不来了,不然你们先去玩吧。」
我跟柯洛对视了一下,都看得出来他情绪低落。
「你不去吗?」
舒念摇摇头,「反正我也怕摔。你们好好去玩,我在家做好夜宵等你们回来吃。」
舒念不去,长期黏着他的小加也就只肯留在家里,我只得和柯洛两人去了滑雪场。
比起柯洛的运动万能,我平时只会打打高尔夫,在健身房里流流汗,而滑雪方面全然是菜鸟。全副武装之后,便拖着沉重的滑板,去从低滑道开始。
一心要展示自己的英姿,哪知道刚起步我就栽了个跟头。柯洛忍着笑把我扶起来,我强作镇定,继续摆好姿势。
我素来神经坚韧,听柯洛解说一番,教导如何控制速度,又看他示范地往下滑了一段,便抖擞精神,从头滑过。
终于脚下渐渐找到了感觉,正在得意,便听得后面不知哪个菜鸟在惊叫「让开让开,小心小心」。
我还不会控制方向,哪里让得开,被那小女生从身边擦过,歪歪斜斜地转了半个圈,竟然没有马上栽倒,还不受控制地住下又滑了一段。
眼看就要亲上地面,正想着这回只怕屁股要摔裂了,柯洛却赶上来,伸手接住我。
两人一起翻摔在地。我跌得不重.却把他牢牢压在身下,尴尬不已。旁边的小朋友们都争先恐后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我老脸有些挂不住。
柯洛从下往上望着我,摸了摸我的背,笑着问:「没事吧?」
我心口又是一阵乱跳,站起来的时候脚底都发软,「没事没事。」
跟他在一起我的表现就总是会大跌水平,而经过刚才那一翻滚,我之后摔跟斗的本事更是登峰造极。
最后尝试中滑道的时候,干脆连滑板都给我摔断了。
那壮烈的一摔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工作人员都僵了,以为多半要出人命。柯洛第一时间就上来抱住我,他竟是出了一脸的冷汗,这家伙对伤病号真是有爱啊。
哪知道我除了扭到脚踝之外,几乎是安然无恙,也不知算不算技术高超,看柯洛受惊过度的苍白脸色,我便笑道:「我摔得如何?」
「嗯,」他点点头,笑着,「很精采.可以得十分。」
我哈哈笑了,看他耐心地帮我解下卡住鞋子的滑板。这小鬼现在好像学会幽默了。
若不是因为有舒念金玉在前,我真会以为他爱上我了。
滑雪之后又顺便一同去吃饭,柯洛为了安抚伤员而请我这顿昂贵晚餐,两人边吃边聊。话题逐渐转到舒念和谢炎的种种不对劲。
「我猜他们是吵架了吧。」
柯洛想了想,「奇怪,他们到底是为什么吵架?」
确实我也不太想得出来原因,看起来那两人实在般配,连细枝末节的习惯和喜好都很契合。
最后我只能下定论道:「嗯,性生活很重要。」不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