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康宁庄,庄门口有两个仆人候着。
一个引青箫段桐去见康宁凌,一个引谭诀康宁靖去见天机子与石潋滟。
“不就是输了段桐一招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与段桐青箫分开一段距离后,康宁靖睁着眼睛说瞎话,违心安慰情绪略显低落的谭诀,“这次段桐不过是运气好,下次再交手,你的连城绝不会输给他的渊龙!”生怕谭诀不信他,拍拍胸口道,“我在一旁观战,看得清清楚楚,相信我!”
谭诀对康宁靖蹩脚的演技视而不见,对康宁靖善意的谎言充耳不闻,自顾自闷头走着,表情阴郁得几乎能滴水,每一步踏在回廊上都发出很重的声响,而且一步更比一步用力,似乎不把回廊上的木板跺穿不罢休。
仆人在距离两人半米的前方引路,静的可怕,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若是在晚上,一耸一耸的背影像极了暗夜孤魂。
谭诀本就偏男生女相,五官稚气未脱,生闷气时,总爱变扭的鼓着一边的腮帮子,时不时的扫周围人一眼,眼波粼粼,有他这个年纪应有的孩子气。
康宁靖每次看到这副模样的谭诀,总会可笑地联想到毛球,然后脑中模模糊糊的浮现出另一个少年的样子,看不清五官,回忆不起来历,连印象的轮廓都是模糊的,只是和谭诀的眼神动作很相似。
对啊!还有毛球!康宁靖一拍掌,应该让谭诀见见毛球,没准心情就会好一点儿。
都过这么久了,毛球也该回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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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子本就觉得没什么必要大费周章的去帮飘渺阁找谭诀。
首先,谭诀是个男人,虽然他还未弱冠,那他也不是自家徒弟那样娇滴滴的清白姑娘,失踪几天就失踪几天呗,又不会有登徒浪子垂涎他,毁他名节,有什么可担心的。
其次,谭诀的剑术天机子也曾指导过一二,只要连城在手,一般人根本动不了他,即使身上盘缠用尽,也可以凭着这身高强武艺去抢劫嘛,总饿不死的。
所以,天机子是当真不明白为什么飘渺阁的人每天一副惨戚戚的样子在康宁庄里转来转去,好像谭诀这一秒遭逢不幸,下一秒身首异处,又过了一会儿被抛尸荒野。
当谭诀安然无恙出现在天机子与石潋滟面前时,天机子上下打量一番,确定毫发无伤,还来不及开口突然发现石潋滟表情骤变得可怕,似乎是把积攒酝酿了几天的怒气一下子释放出来。
康宁靖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女人生气的时候都喜欢揪别人的耳朵,但他师姐康宁薇是如此,石潋滟也是如此。
石潋滟一边揪,一边咆哮的怒吼。
谭诀凄惨的模样,简直让康宁靖目不忍视。
不过,说句真心话,作为旁观者,康宁靖想说自己没有一点缺德的小高兴都是假的。
可石潋滟声音越拔越高,震耳欲聋,天机子是听不下去了,劝石潋滟道,“石阁主,这是你们飘渺阁的事,不方便我们旁听,烦劳移步去客房,关上门私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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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子又留康宁靖欲谈黎舒白,谁料康宁靖反问师姐们招的夫婿在哪里,一招反客为主,噎得天机子哑口无言。
康宁靖本想若天机子硬要聊黎舒白,便搬出华毅,可不料天机子再无言,挥手斥退了他。
康宁靖关上书房门的时候,无意瞧见天机子盯着窗外残月时落寞的神情,原本全身而退的喜悦一扫而空,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事。
康宁凌房里的灯还亮着,门还敞着,大有愿者上钩的样子。
青箫片刻前取好极乐花,道谢离开,与其师兄段桐形影不离。
康宁凌不会忘记段桐同自家师姐出庄寻人时的眼神,戒备冷冽不掩肃杀。
虽然只出现一刹,却嗜血至极,就像是烙印在段桐骨子里的另一个他一样。
康宁凌虽然对习武没兴趣,但对归元七变诀却甚有兴趣。
他早就听闻除了潜龙剑宗创派宗师外,再没人能将至高心法归元七变诀修炼至第七层。
至于这其中原因是什么,现在的康宁靖不明白,那些修炼归元七变诀而走火入魔致死的人也不明白。
真正知道为什么的,估计只有长眠于地下百年的创派宗师江达了。
康宁靖半个头伸进康宁凌房里时,康宁凌正挑着快灭的灯火
“毛球呢?”康宁靖问道,“我刚刚去庄里逛了圈,都没找到它。”
“哦,我忘和你说了。”康宁凌语气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死了。”
康宁靖大惊,绊着门槛,跌跌撞撞进了房里,问道,“死了?是什么时候?怎么死的?在哪里死的?我怎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都没人告诉我!”
等康宁靖平静些,不那么激动了,康宁凌才道,“烧死的,旭阳城大火的时候,它就在火里。”
康宁靖听完,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你……”康宁凌刚说一个字,康宁靖截口打断,“着火的旭阳城副城主的府邸,毛球那个时候在古府?”
康宁凌不语,算是默认。
康宁靖盯着康宁凌许久,永远只看得到康宁凌脸上冰冷的面具,永远猜不透面具下的康宁凌是什么表情。良久,他一字一句地问道,“师兄,你到底瞒着我们什么?关于毛球还是旭阳城?”
康宁凌偏头错过康宁靖的目光,语气不自觉冷了许多,“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你为何不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康宁靖逼问。
康宁凌扬袖,灭了房内唯一的火光,转身正对着康宁靖,眼神漠然,“我准备就寝,你可以出去了。”
房外撒了一地的月光,康宁靖站在浅凉的月光里看着他师兄把房门关上,把自己锁紧昏暗的房间。
第二十六章:再遇康宁蒙
旭阳城的城门在卯时准点关闭,并且一直到第二天辰时才打开。
期间若没有特殊情况,城门将不会为任何人打开,段桐青箫当然也不例外。
为了防御外敌也因为城里之前经常内乱的关系,旭阳城的城墙砌得很高,守夜的士兵在上头一字排开,背着弓弩的士兵与举着火把的士兵相邻。
在城墙角向上望,只能瞧见间距一致的火光与五官模糊的数十个人头。
其实以段桐青箫的武功,越过旭阳城高墙并不算难事。即使把城墙上的士兵增加一倍,也依旧进出犹如无人之地。
但两人并不急着回雾冥山,也没有与旭阳城发生正面冲突的打算,见城门关了,便掉头折回旭阳城里。
他们脚下的青石板路平铺延伸到望不见尽头的远处。
夜色四合,行人稀稀落落,埋头只走着自己的路,心里只想着自己的事,与他们擦肩而过却不自知。
等后来很长时间再没见一个人影的时候,段桐青箫才发现两人不知不觉间已并肩走了很远。
他们没有完整的游过一遍旭阳城,也没想过哪天会有游一遍旭阳城的闲情逸致。
所以,他们迷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路的某边,突然有一盏红灯笼被点燃,挂在店铺的招牌上。
店铺的招牌上写着云来客栈四个大字。
招牌上的字肆意洒脱,就同游鱼得水,景山听云般自由无束。书法虽妙,却不像出自当今名家的笔毫。
伙计挂完灯笼,见段桐青箫站在店外,自然万分热情的为自家客栈揽客。
招牌不起眼,但客栈着实不小,而且生意火爆,嘈杂的很,喝酒划拳,好不热闹,大堂里只空余一张桌子,其他都坐满了人。还真应了这个客栈的名字,客似云来。
段桐青箫入桌的时候,佩剑横放在桌角。
估计不少客人同他们一样都是江湖中人,或多或少有好奇的目光投来,从四面八方。
其中有一个有眼力劲的,认出了桌角的名剑,失声叫道,“渊龙!”
“渊龙”二字让周围像是一锅被煮开的热水般沸腾起来。
“昨天连城也出现在旭阳城里!”邻桌的私语声太大,周围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在段桐神色一凛后,聊得正在兴头上的那些人随即鸦雀无声。
渊龙是多少江湖中人惧怕的催命亡符,恐怕连段桐自己也想象不到。
本来热络的气氛现在却压抑到连倒杯酒都不敢发出声音,双手颤颤,生怕一个不注意,头和身体便分离。
青箫在如此诡异的气氛下还能面色如常的夹菜吃饭。
饱腹之后,自要为晚上睡哪儿做打算。
客栈老板此刻正在与一名衣着光鲜的少年讲话。
单看少年的背影,青箫居然觉得十分眼熟。
“这位小公子,你银袋里明明不是还有钱吗?何苦要作践自己为难老小儿我呢!”客栈老板哭丧着脸,求少年放过他。
这少年一看打扮就知道非富即贵,而且明明还有一整袋的银子却硬要用做工来抵今夜房钱。客栈老板不禁纳闷:现在的公子哥儿都怎么了
“我很能吃苦的!什么活都会抢着做,就抵今晚一间房的房钱!拜托了!”这声音这语调无疑是青箫在洞中所遇到的少年。
只是少年换掉了之前那格格不入的打扮,一套水蓝色锦衣穿在身上,举手投足间还真显出几分唬得住人的贵气。
青箫这时突然忆起他的名字,“康宁蒙”
名为“康宁蒙”的少年正可怜巴巴的盯着客栈老板,一副你不答应我就继续死缠烂打的无赖样,眼中波光粼粼,瘪嘴表示着自己非常不高兴。
“真不行!”客栈老板不愧是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的生意人,断然拒绝,“要不你就把钱付了,要不这房间就给其他客人住!”
其他客人,指得正是青箫与段桐。
客栈老板越过康宁蒙,搓手推荐,“两位客官来的正好,本店最后还剩两间空房,两位刚好可以一人一间。”
听到客栈老板强调一人一间,段桐脸就更垮了,现在他正是食味知髓,不知餍足的时候。
虽然从表情上看,段桐只是从有点不高兴变成了不高兴。
康宁蒙闻言,立马可怜巴巴的盯着青箫,怆然欲泣的样子过分夸张。
“你没钱吗”青箫温声问。
康宁蒙点头,之后猛摇头,可仔细想了想,又点头。
前后矛盾的回答,这到底算有钱还是没有钱
康宁蒙对手指,委委屈屈道,“这,这钱不是我的,是我一朋友的。”虽然谭诀给他钱袋的时候允许他随便用,可作为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三讲四美五好,天天作死青年,不自食其力得活下去,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青箫向客栈老板订了两间房,付账的时候,康宁蒙的眼珠滋溜一转,记住房号后,一蹦一跳,抢先上楼,还不忘扭头对青箫道一句,“酒钱就不用你还了,把我的房钱付了就行。”心里还暗暗添了一句:还算上给你做媒人的红包,真是便宜你们了!
刚刚偷偷打量完青箫旁边的段桐,康宁蒙不得不相信真的有几世爱情。
他没穿越过来前,青箫作为一名人民教师都世风日下道德沦丧的和大学师兄段桐同居了,他穿越过来后,两人还是一副如胶似漆,分都分不开的样子,这秀恩爱是给谁看啊?!
单身十六年之久,初恋还是一场未完成暗恋的康宁蒙内心掀桌。
这个时候,客栈外有传来一阵吵闹,几个女声中夹杂着一个男声。
“你们跟来做什么?我只是来这里找朋友。”男声道。
“小师叔,我等只是奉阁主之命陪同你。”
“小师叔,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