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几乎每个人都逃脱不了被“剥削”的命运,个个面带苦色,却碍於文人一向自居清流,视钱财如粪土之名,皆装作若无其事。
同时,他们也心惊这书院先生怎生就如此清楚他们家中贵重书画笔砚等物,难不成他们才子之名已盛到足以令这些事都广为传颂?
然想想今日之比,却又感此猜测未免过於厚颜,纷纷表示难解。
第三章两小无猜
晌午,日已当头。
“先生,午後你还得去书院呢。”擡头看了看日头,顾青霄虽然为众儒生们苦笑连连暗喜,但思及下午顾易扬还得授课,忙提醒道。
众儒生听了,无不心下感激,有些连输几场的并被点名的只差没拱手给这小书童作揖表谢。
“哦?”顾易扬闻言,擡头看了看,果然已不早,便道,“的确不早了。不如各位就留在寒舍用过饭再走,饭桌上还能行个酒令呢。”
末了,附上一眼笑。
但经过一早上的折腾,心下正滴血的众人如何还看不透他吸血的本质,忙摆手推辞,这方说家有娇妻在等,那方说家有慈母在候,连余天也是连连推托。
顾易扬也不勉强,只笑意盈盈送客。
待得众人走後,顾青霄才冷哼:
“没一个好人。”
顾易扬也是闻言好笑,伸出手指弹了下他的头,笑骂:
“小鬼头就是多心思。”顿了顿,又笑问,“他们给你先生我送了那麽多礼物,怎就不是好人了?”
顾青霄摸摸自己的额头,嘟著嘴不语,小声嘀咕著什麽。
“嗯?”顾易扬却是听不清,俯身侧耳凑近。
突然靠近的脸,几乎贴到唇边,单纯的少年忍不住红了脸,扭头别扭哼了声,跑走了。
顾易扬楞了楞,才好笑摇摇头,喃喃:
“现在的小孩可真难懂呢。”
另一边顾青霄边走还边低声抱怨著:
“难不成我说因为他们看你眼神奇怪所以感觉没一个好人麽?说了你还不笑我?”
午後。
顾易扬徒步走去书院,一路上学生们见了纷纷行礼。
对著新的一篇文章摇头晃脑带读了几遍,他就让学生自己念了,拿著书卷自个儿开始周围闲逛。
说也奇怪,他这种教学方式绝对说不上高明,甚至可以说毫不负责。
然也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命中注定,他手下倒真出了好几个秀才,甚至年前还出了个贡士,成就一段佳话,引其余学子趋之若鹜,为求承教其下。
那些原本看著他懒散就有气的老先生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著他了。
及至小竹林准备找个地方睡个午觉时,却见著两抹人影。
……是他们?
他们不去念书,却到这里作甚?
顾易扬眼中不觉露出了惊讶。
这两人说来也巧,均是顾易扬门下学生。一为镇上朱府小公子,一为刘府大公子,在镇上素有薄名,均有小才子之称,已为秀才,是他门下又一有望高中举人的人选。
只见两少年几乎脸贴著脸,细细声说著什麽,朱小公子偶尔展颜一笑,小脸红彤彤的,轻推了下刘大公子。
刘大公子也不顺势往後,反而抓住推他的手,笑望著。被握住手的朱小公子一楞,没了笑,垂首不语。
顾易扬眨了眨眼,而後不禁举起书卷,掩住嘴轻笑一声。
“呵……”
听见动静的两少年一惊,四周看了看,却没找著人影,也顾不得礼数,慌张跑出竹林。
见此,顾易扬终於抑制不住笑弯了腰。
另一边,正提著食盒出来找寻顾易扬的顾青霄,见著了慌张逃窜出来的朱小公子和刘大公子。若不是刘大公子小心拉著朱小公子避让,只差没撞个满怀。
“诶,刘韬,朱影,你们怎麽在这?”顾青霄讶异问。
“呃,我……”朱影却不懂得撒谎,又思及顾青霄是顾易扬身边的人,一个说不好,即使不是有心却保不准会顺口,就跟顾易扬说他们偷跑出来的事了,一时没了分寸,支吾老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朱影说他身体不舒坦,我带他出来坐坐。”还是刘韬急智,随口编了个借口,接著免得顾青霄多问,急急忙忙拉著朱影就走,“现在没事了,我们回去念书了。”
楞楞看著跑走的两人,顾青霄奇怪挠挠头。
却在这时,尾随而至的顾易扬走了出来。
“先生,原来你在这,他们怎麽了?”顾青霄忙走上去问。
“呵呵……”顾易扬看了看已经走远的两少年,而後眼睛一转,俯身就在顾青霄脸上亲了一口,吃吃一笑,“他们啊,做了羞羞的事呢!”
说罢,也不管顾青霄反应,摇著书卷晃著脑袋就往屋里走去,还哼著小调。
被突然亲了下脸颊,顾青霄先是怔了怔,才伸手摸摸被亲的地方,发觉正发著烫,脸不自觉红了。
十岁的小少年自然不清楚这是什麽情绪,晃了晃脑袋,就叫著“先生,我带点心给你了”追上去。
第四章 “尿裤子”
不知不觉,小少年已经在顾易扬身边第四个年头了,也就步入自出生後第十二个寒暑,人也长高不少,已与顾易扬肩膀齐高。
最近顾易扬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又长高了,可这性子却没长多少,还是小孩呢。”
一日,去附近米铺买米的顾青霄,看见米铺掌柜儿子杜生鬼头鬼脑向他招手。
顾青霄奇怪,四周看了看,没发现什麽,也就走了过去。
两人走到附近小河边坐下。
“杜生,怎麽了,神神秘秘的。”顾青霄把小米袋放下,奇怪问。
杜生却不说话,两脸红红的,挠头挠耳的,不知如何开口似的。
“你倒是说啊!”顾青霄受不了他的吞吞吐吐,忍不住喊,“先生还等著我回去呢。”
“呃,是这样的,青霄,”杜生嘿嘿一笑,低著头,有点扭捏地说,“我,我准备要成亲了。”
“啊?!”顾青霄愕然。
说起来,顾青霄和杜生成为好朋友也就这一两年的事,不仅因两人年纪相仿,更因顾青霄自小不是出生书香世家,虽跟著顾易扬身边,诗书笔墨熏染不少,但仍与如朱影、刘韬之流有点隔阂,反倒与出生市井的杜生亲近些。
两人平日说话也是无所忌惮,从不说表面话的。
现下杜生这麽说,也就是真。
只是……
“你,你不才十二?!”顾青霄忍不住叫道。
虽然镇上早成亲的人不少,但十二岁未免太早了吧。
“的确是十二。”杜生脸仍旧红红的,他挠著头憨然,“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是那天我起来‘尿湿了裤子’,然後我娘看见了。而第二天爹爹就给我去隔壁桔儿爹家说亲了,‘小桔儿’也答应了。”
杜生口中的小桔儿其实是他隔壁药铺掌柜的掌上明珠,闺名林谷秀,小名小桔儿,两人自小就是青梅竹马。
“尿湿了裤子?”顾青霄诧异极了,怪叫。
“呃,其实也不是尿湿裤子……怎麽说呢,这……”杜生忙摆手,想要更清楚解释,然越解释就越难解释。
顾青霄一脸茫然。
却在这时,杜生他爹寻了来。
“杜生,杜生!”远远就闻见。
“啊,我爹来找我了。”杜生忙站起来,拍拍屁股的草屑,“迟些时候再跟你解释吧,或者迟些时候你就知道了。反正我就告诉你一声我就要成亲,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喔!”
“呃,喔。”顾青霄楞楞站起来,看著他跑走。
尿裤子,所以要成亲?这……
提著米袋回家的顾青霄思索了一路也没想明白。
及至午时,见著他家先生顾易扬坐在一旁品著茶,吃著小点心,终於忍不住坐过去,问:
“先生,为什麽镇上的人那麽早就成亲,真的因为那麽大了还尿裤子吗?”
“噗!”
一早发现顾青霄烦恼著什麽的顾易扬早就等著他问了,却如何也没想到听到的竟是这种话,一时忍俊不住,一口喷出了嘴里的茶,接著开始捧腹大笑。
“哈哈……咳……哈哈……咳……”
笑得都咳嗽起来了。
顾青霄见了,以为自己问了多愚不可及的话,忍不住红了脸,却也不知自己问错了什麽,无措站起来。
却在这时,顾易扬突然伸手抓住顾青霄的胯/下,吃吃一笑,促狭道:
“因为他们这里大了,所以得有个东西装著。”
顾青霄何时被这麽调戏过,一下子红了个大脸,犹如烧红了的炭,结结巴巴喊:
“先,先生……”
顾易扬见之,突然良心发现,想到自己对这麽一个小孩如此做的确有些过了,便收回手。但仍旧笑著,道:
“反正总有一天你知道的。”
总有一天知道?
似乎,杜生也那麽说过。
至此,年及十二,顾青霄有了第一个关於成亲的,关於成长的……困惑?
第五章年夜
年末,仍是两人一起过的年。
与往年一般,顾易扬难得起了个大早,把今年想要吃的年夜菜写上给顾青霄,让他准备准备。
顾青霄也不知他家先生从哪来那麽多年夜菜色,每年都不带重样的。
他自小是孤儿,从不注重,或者逼迫自己不注重过年。然而自从随了先生後,这过年就越发重视了。
顾青霄现在懂的事情多了,也猜测自家先生肯定出自大户人家,否则哪来那些一听名就知需细作细活的年夜菜。
也幸亏近些年顾青霄已经被训练到手艺非同一般,否则还真难以伺候舒坦顾易扬。
顾青霄把前阵子腌好的酸白菜取出来沥了沥水,放好备用,再取出熬炖了一晚上剁成小块的排骨放进小锅,一层酸白菜一层小排骨陈列好,再放上调配好的酱汁淋上,最後放到小炉上小火焖著,待得晚上吃时就炖软糯了,两厢融合,热腾腾的香。
接著,顾青霄出去买了些小米,捣碎一部分,和著没捣烂的一起煮,使得入口既绵密又不至於失去口感。放在旁备用的葱花切成细长,也炸上些花生米,到时可以拌著吃。
中午时分,顾易扬看到顾青霄在忙,也就只让他把早上吃剩的桂花糕热一热,胡乱吃一顿,也就坐在一边的长椅上,裹著厚披风看著。
“先生,你还是进去屋里吧,这里烟大。”顾青霄看顾易扬昏昏欲睡的,边忙活忙劝。
“不用,这边暖和。”顾易扬懒洋洋掀下眼皮,半垂著眼含糊不清咕哝一句。
顾青霄也知自家先生怕冷得紧,为这麽个理由宁愿留在厨房里也不是不可理解。只是看著其莹白的脸上染了些灰,有点不忍。
“要不我给你房间再添些炭火?”顾青霄蹲在他跟前,给他撩起垂在脸上的发丝。
本就睡意正浓的顾易扬被这麽一弄,烦了,皱眉挥开他的手,转身背对他,仍旧闭目养神。
被拍开的顾青霄有点委屈,但想想自家先生性子就是如此,也就劝自己不要难过。
振作一下精神,回头继续准备他的年夜饭。
而这边,本来闭著眼的顾易扬待他走开了,却睁开了双眼,用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喃喃:
“唉,这小孩管的事情越来越多了,真烦人。”
****
午後,胡乱给自己下了点面条的顾青霄又忙活起来。
把青菜捣烂磨成汁去渣,用纱隔了几次,倒入和好的面团中。
面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