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二人。
要了个包厢,刚落座,上了茶,朱影便开始缠著顾青霄说这些年来的事,如边陲生活是否艰苦,战争是否真那麽残酷,是否杀过人什麽的。
顾青霄一一回答,顺便简要问了几句他们当年科考如何,如今任何职等等。
刘韬从头到尾都没有插过一句,可一开口,却令其馀两人沉默了。
“京城中关於你和先生的传言,你应该知道吧。”
刘韬慢条斯理很了一口茶,把玩著手中瓷杯,道。
顾青霄神情一僵,笑容也收敛了。
朱影见之,忍不住皱了眉,责怪嗔了一眼刘韬。
沉默了好一会,顾青霄才点点头,却没说话,只沉郁著脸。
而见此,刘韬反倒半眯了眼,道:
“我以为只是流言,不足为信……”
言下之意,却是顾青霄的表现令其信了。
朱影本来还想说点什麽化解尴尬,可听了,也沉默了,讶异看著顾青霄。
“……怕只是你自己单方面吧,我之前见过顾易扬,他的态度,可对这事很不以为意。”
明明似没头没脑的话,可在场的人都明白其中所说。
顾青霄脸色一变,带上苍白。
若平常,朱影肯定又要唠叨刘韬不尊称顾易扬为先生,直呼其名是多麽无礼的事了,可现下他也没心思管这个,忍不住也皱起了眉。
的确,之前他和朱影就这事也问过先生,可顾先生的态度则是嗤之以鼻,言:
“待哪天青霄成亲了,他们自然会闭嘴。”
刘韬垂眼好一会,才勾起嘴角,似自言自语般低声,却又似跟别人说的一样,道:
“顾易扬年纪也不小了,说不定为了杜绝这种子虚乌有的传言,随便娶个媳——”
而他话还没说完,顾青霄就忍不住抬头,怒瞪著他,喊:
“先生不会!”
“理由?”刘韬冷笑。
顾青霄闻之,一时语塞。
的确,正如他所说,他已经不算年少,他先生年纪自然也不会小到哪里去,成亲这事简直随时都有可能,况且……
……要不我现在就去成亲,流言自然就停了。
方才在院子中,他的确听他先生那麽说过的。
不,他必须做点什麽!
皇帝既然当年没有动手困住先生,就说明有所顾忌,甚至可以说,若先生对他没那意思,对皇帝就更加没有了!
既然在这场战争上他在起点就注定一败涂地,那……他就在终点处努力好了。
只见顾青霄霍然站起来,匆匆道了一句“我还有事,你们慢坐”,不顾身後朱影的叫唤,直接提衣往顾宅跑去。
一路上,顾青霄几乎是用尽全力,犹如在战场中冲锋陷阵,一些路人只觉一阵风经过,待站稳再看,却只看见其远去的背影。
由於皇帝已经走了,他回到时,随口问了人顾易扬在哪後,直奔而去,一路上畅通无阻。
待他在院中找到正收拾笔墨正准备回房的顾易扬时,人已经扯风箱似的粗喘得不成样,明明已是入冬的天,却流满了汗。
他快步走到顾易扬跟前。
“什麽事那麽急,流了那麽多汗。”顾易扬惊讶看著他,就要伸手给他擦汗,却反手被抓住了手腕。
顾易扬困惑看著他。
“……哈……哈……”顾青霄仍旧粗喘著气,可双眼却亮堂堂的,散发著惊人的热度,“先……先生!”
而这眼神令顾易扬错愕,只因,未免有点太熟悉了……
“先生你不会成亲的对不对?”顾青霄终於缓过气来,急切问。
顾易扬闻之,愣了愣,心下暗笑:他这些日子大约是被小皇帝弄得都有点神经质了。
而正要扬起笑,调侃调侃自家小孩时,自家小孩却说出令人震惊的话来。
只见顾青霄另一手抓住顾易扬的手臂,目光专注看著他,大声喊:
“我喜欢先生,所以先生不要成亲好不好?”
这下子,顾易扬完全愣住了。
手中拿著的毛笔落在纸上,炸开第二朵墨色的花。
第四十九章 故人
将顾易扬从震惊与不知所措中拯救出来的,是突然来访的一位客人。
其时来报的下人也莽撞,只当二人一如平常,靠近著说话,便开口:
“二少爷,小少爷,张伯来了,还带了位客人,说是故人。”
张伯为前文所提当年找回顾易扬与顾青霄二人的张姓老人,前些年还有管事,最近年事已高,便不再做伺候的工夫了,也不愿白住顾宅,便在顾宅附近落了跟,有时会来看望顾家几人。
却不知这次他带了什麽人来。
但不管是谁,顾易扬都由衷感激。
他现在脑袋里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顾青霄。
所以他一听这话,不待顾青霄说什麽,便自顾自挣开他的桎梏,垂首匆匆说了一句:
“有什麽日後再说吧……我去看看是谁来了。”
话落,便快步往前厅走去。
样子,像极了落荒而逃。
被丢下的顾青霄低头怔然看著方才被扯开的手,半晌,才醒悟到自己方才到底做了什麽……
果然,先生真的避他了。
这是早已预料,却又最不想面对的结果。
最後,顾青霄闭了闭眼,表情开始扭曲,双手握拳。
另一边厢,当顾易扬走到前厅,见到所谓的“故人”,也好一阵错愕,好一会,才带著不确定的语气道:
“……馀天?”
只见来人一袭墨蓝衣衫,容貌比十多年前要成熟了不少,也少了分书卷气,多了分官绅的精明,怪不得令人一下子错认。
待顾易扬说出他的名字後,他的笑容才霍然变大,道:
“我还待顾先生已经忘记在下了。”
见到昔日故人,顾易扬把方才还混乱的心思暂时放一放,扬起惯常的笑,施施然落座,道:
“忘自然是没忘,只是你变了不少,一下子没认出来。”
馀天自是知道他说的并非是他的长相,毕竟从前认识他时已是青年模样,变也不会变多少,便只笑笑,也坐下来,有点无奈自嘲:
“我知道你想说什麽……可若你在地方任职多年,说不定你也与我一般,满身官臭。”顿了顿,又道,“你倒是没怎麽变。”
顾易扬也是笑笑。
馀天见之,怔了怔,才苦笑:
“传言你以平民身份出入宫门,却未曾谋得一官半职,如今看来,或许你是对的。”
顾易扬挑眉,勾起嘴角:
“看来你虽在地方任职,可对朝中之事了解得还挺透彻。”
据他所知,余天在顾青霄离京後两年的秋闱中,中得举人,後又入了殿试,得二甲,初授某县知县,正七品,其後均在外任职,未曾进京。
其时他正为边陲全面开战,顾青霄未能回京的事恼著,对此未多加留意。
“还说呢,自当年进京殿试後,我已经快要有十年未曾来京了,如今都快要认不得路了,能找到你这,还是多亏见著了张伯。”说罢,馀天指了指站在旁在张姓老人。
闻言,顾易扬侧头看了看,点点头,而恰好那方向便是方才院子所在。
只见他突然像想起了什麽似的,霍然站起来,笑笑:
“要不趁这机会,我带你在京城逛逛?”顿了顿,又揶揄,“免得你下次来又找不著路了。”
闻言,馀天很是诧异。就他所知,顾易扬可从不是好客之人。
但既然对方如此说,余天自然恭敬不如从命,毕竟往常顾易扬不懒洋洋送你一句“送客”就已经很给面子了,何况如此主动邀约。
“如果你愿意,自然是好。”馀天马上站了起来。
顾易扬见他如此爽快,心里倒有点後悔,想著两人也不至於相熟到同游的程度,只为了避开顾青霄未免有点勉强自己,况且现在年关将至,寒风刺骨。
但话已出口,不得食言,便转头让人准备好披风和手套作出门之用。
二人先是随便逛了几条文人书画街,一路上聊了不少,如馀天在地方任职有何难处,新政在地方施行是否改良很多,这些年晋升贬谪间有何体会等等,多数都涉及官场政论,少有关於生活的。
直到二人走到一池只馀下残叶,其上还有冰霜的荷花池边时,余天才问了一句关於生活的,只是这话,便足以让顾易扬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只听他随意问:
“对了,那你呢,你和那小孩……就是顾青霄,现在还在一起吗?这事我也没想到竟然传开了,关於你们的流言这几天我在京中可听了不少。”
“什……什麽还在一起?什麽意思?”半晌,顾易扬才惊愕反问。
他怎麽听他的意思是,他和青霄早已跟流言说的一般,多年前就成双成对,暗通曲款了?
而馀天给他的反应也是直接,奇怪反问:
“难道你们分开了?”
顾易扬从未感到事情如此荒谬过,张嘴好几次,才吐出一句:
“……我和青霄,何时在一起了?”
馀天怔了怔,好一会,才似领悟了什麽,自顾自喃喃:
“难道我误会了?早知如此……”
末了,他却没继续说下去,只无奈笑笑,摇摇头,续道:“过了便是过了罢。”
待他抬头,却见顾易扬仍旧用难以理解的神情看著他,不觉笑了。
这次回来见到顾易扬这神情,倒也值了。
第五十章 故人II
“你还记得你们还住在小镇上时,我跟著出门去郊游的事吗?”余天垂下眼睑,用一种似回忆般的神情看著池面。
顾易扬怔了怔,微微皱眉想了想,方才想起来。
那是他在小镇上的最後一年,也就是刘韬和朱影参加秋闱的那一年,其时朱影等人由於参加秋闱,书院里就剩下一些年幼学子,他向书院告了假,带著青霄一起游山玩水,当时不知为何没有参加秋闱的余天也跟了去。
他还记得其时青霄还向他抱怨过诸如“如果余天不跟来的话,我会更开心”之类的话,很是憨然可掬,思及此,不觉,顾易扬嘴角勾起,道:
“当然记得。”顿了顿,思索了一会,才摇摇头,“但我却忘了後来为何就走了。”
余天见了他的笑,微微皱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来,笑笑,道:
“或许你不知道,当时我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落荒而逃?”顾易扬愕然,想了想,才恍然,扬了扬眉,“莫不是真被我骂跑的?”
他记得当时他因为余天话语间轻辱了顾青霄,他还讽刺反击过来著。
余天闻言,苦笑,心下暗忖:与其这麽说,倒不如其时被嫉妒冲昏头脑,自找的。
可如今即便看清,也没有意义了。
余天摇摇头,低声说:
“这只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是……被你们吓到了。”
顾易扬这回真诧异了,努力想了半天,也没觉得当年他和青霄做了什麽值得旁人惊吓的。
“当时……我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
当然,余天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当年除了被这个“发现”吓到,还有突然领悟到自己竟然在嫉妒而感到惊慌,最终落荒而逃。
顾易扬闻言,神情完全的错愕。
而余天也没在意,只接著道:
“或许你们自己没有在意,可你们之间的亲密,其实早已超过一对先生和书童,甚至养子养父该有的亲近了。我不知道是否你如此随意惯了,然而你有没有想过,即便面对步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