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言道:“自然。”
杜白笑道:“我老了,明天要赶路,我也早点歇息去。”他背着手,悠哉地进了偏房,吱呀一声开门进了房间。
又有人进了院子,是洛望悦身边的随从,他恭敬地道:“慕容府主,我家老爷,想请您一叙,现下您可方便?”
慕容言道:“好,请带路。”
那随从提了个明晃晃的灯笼在前头引路,仍是把慕容言引回了洛望悦的书房,洛望悦在门外等他们,洛飞星也在。
进了房间,慕容言和洛望悦分头坐下,有人进来给他们端上热茶,他们中间的案几上,仍摆着他们先前下的那局棋。
洛望悦道:“慕容府主,流光现在怎样?”
慕容言道:“无事。他决定随我走,我会送他去长天峰。”
洛望悦一怔,半晌方道:“也好……也好。长天峰很好。”
站在洛望悦身后的洛飞星道:“这么简单?你们没想利用他做什么?”
慕容言道:“你有什么立场来问我这些话?”
洛飞星气得脸铁青,眼睛不加掩饰的狠狠瞪住裹在黑斗篷里的慕容言。
慕容言又问道:“洛前辈,先前的那两个贼人现在怎样?”
洛望悦脸色发白:“就是想和你说一下这件事的,那两人居然趁人不备自尽了。”
自尽?谁知道。那恰好是能证明洛飞星与冲天阁勾结的唯一证据。
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慕容言的声音让冰融化,“无妨,本来也是交与前辈处置的。”
洛望悦只觉着自己老脸发烫,清清喉咙道:“多谢府主美意。”
慕容言淡淡地道:“不必客气。我们明日一早便走。”
次日慕容言他们便带了洛流光一起离开洛家,洛望悦送他们到宛城外,他苦笑着看着洛流光:“你是个好孩子,是爹对不起你。”
洛流光摇头,眼泪差点掉下来,“你对我很好,是我总给你惹麻烦。爹,以后我再回来看你。”
洛望悦也眼眶红了,连声说好。
洛流光瞟着他爹身后,没看到洛飞星,也是,他哥肯定不会来。
洛流光和慕容言一起坐马车,他缩在马车一角靠着车壁,“你说……算了……”
慕容言把眼从书上抬起:“什么?”
洛流光道:“我哥他怎么不来送我?以前他那么讨厌我,都还能对我那么好。现在我又不会和他争家产了,他怎么不来送我?”
慕容言也靠在车壁上:“或许是不好意思见你。再说,他肯定以为你恨死他了,怎么会知道你还想再见他。”
洛流光有些生气拍着自己的大腿,“我是恨他,可是你看他完全不把我当一回事,他至少应该来解释一下……”他把自己打疼了,又皱眉揉着自己的腿。
慕容言道:“他不来解释,是因为他不后悔,或者不想让人知道他后悔,有些人便是如此,咬碎了牙也要和着血往肚里吞。”慕容言这么说只是想安慰一下洛流光,毕竟洛飞星当了他十六年的哥哥。
不久后慕容言便后悔了。因为洛飞星带了十几人骑着马,在前头等着他们。金家的赏兵大会,洛望悦也是要派人去的,最恰当的人选便是洛飞星了。
慕容言倒不是没想到,只是没想到洛飞星会特地等着和他们一起走。
洛飞星温雅有礼地笑道:“慕容府主,我们都要去石堡城,不如同路,也相互有个照应。”
薛莹低语道:“和你一起走才危险呢。”
洛飞星听得清清楚楚,但从他的表情上真的一丝也看不出来。
慕容言也没下马车,只隔着车壁道:“那就一同走吧。”
薛莹有些讥讽地道:“那就烦扰洛大少爷多多照应我们了。”
洛飞星只微微一笑:“薛姑娘客气。”
薛莹白了他一眼,提了缰绳,策马离他远些。
洛流光依然缩在马车一角,他绞拧着自己的手指,有些惶惑的看着车壁,似乎想透过它看到外面的人。
慕容言有些头疼,他不知要怎么安慰洛流光了。
一连两日,洛流光和洛飞星都没有说话,洛流光基本上都在马车里,无论白天黑夜,偶尔下来透风也垂着头站得离洛飞星很远,洛飞星也没有要靠近的意思,一回到马车上,洛流光就恨得牙痒痒地开始挠车壁,“你说他到底想干嘛?”
慕容言道:“你可以去问他。”
洛流光咬着唇:“不问。”
慕容言道:“那就你想问时再问吧。”
慕容言看书,洛流光发呆。
他们已经走到了广夏河边,晚上留宿在河边不远处的小镇上,准备第二天过河,然后再走几日便能到石堡城。
深夜慕容言听到陌生又熟悉的哨声,说它陌生是因为这种哨声总是由他自己吹出的,他还是第一次离着十几里的距离听到这个声音,他穿上了斗篷,去找老井。
老井他们也听到了,都起来了,“府主,这是怎么回事?你的哨声?”
慕容言道:“是叶影,我把哨子借给他了。我得去看看。”
老井不赞同地皱眉:“让贺峻和薛莹和你一起去。我在这里等你们。”
慕容言道:“好,不用等我们,我们到明早还没回来你们便先去石堡城。”
老井同意了。
静谧夜色中,马蹄声起,三匹骏马狂奔远去,马上人的衣衫逆风扬起,翻腾不止。
草原相见
广夏河畔的胡杨弯长着一大片茂密的胡杨,慕容言他们在林中策马前行,哨声没有再响起,或许情况已经很危急。
风从广夏河的方向吹来,夹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树木茂密,再着急马也只快不了,慕容言弃了马施展出轻功,“我先过去探探情形,你们不必着急,小心谨慎些。”慕容言的黑色身影没入了树林中,已变模糊的话语被卷入风中,散去。
慕容言离广夏河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人声,有受伤忍痛的吸气声,有找人的呼喊声。慕容言更加着急,他黑色的身影如一只利箭一般从林中疾射而出,河边的人如惊弓之鸟,立马举起刀剑迎敌,慕容言已来不及避开,运足了真气,咔嚓一声,用戴着冰丝手套的手,把迎面而来的一刀一剑齐齐绞断,“武林盟天法府慕容言。”
那些人本还欲上前,此时都住了手,被那几人掩护在身后的一人出来了,是齐继,他惊讶问:“慕容?你怎么会在这?”
慕容言不答反问:“叶影呢?”他又补充道,“就是朝暮谷叶谷主。”
齐继叹气摇头:“我们的船遇袭了,都失散了。”
他们分开不过六七日,慕容言还不知道他们后来乘了船,“船?”他往江面上望去,除了有些破碎的木板、木块,还有三两只小扁舟,真让人难以置信,他们是坐这种小船从清玉镇过来的?
齐继道:“本来我们是有艘大船,但刚才中了别人暗算,被凿沉了。”
慕容言有很疑问想问,但最重要的还有找到叶影,他跳上了一只小船,准备到江面上去找找看,“贺峻和薛莹在后面,有什么他们能做的你直接叫他们去做。”
齐继道:“叶谷主他们或许是到对岸去了,我刚想让人去找。你再多带两人一起过去吧。”
慕容言没有拒绝,两人青衣人和慕容言一起上了那只小船,船吃水有些深,慕容言有些担心到不了对岸,寂静的黑夜中只有船桨划动水波的声音,时不时能看到有木板漂在近处,划了不久后离对岸近了,又有一块木板漂过来,细看还有个人半伏在上面,他们忙把人拉上来,并不是叶影,四个人在这只小船上,船有点受不住了。
慕容言看此处离对岸已经不远了,他便道:“救人要紧,你们先带他回去,我先上岸。”他把刚刚救上的那人的那块木板抛到江面上,然后脚在船舷上一蹬,借力跃向对岸,身子落上时,脚尖刚好点在那块木板上,再借力一跃,已上了对岸。
小船被慕容言那一蹬也反向飘向河心,船上的喊一声:“好轻功!”
慕容言朝着小船挥挥手,进入了岸边的草丛、树林中。
慕容言吹响了身上武林盟的那只哨子,本来他不想在这种时候用的,引来自己人无妨,但万一还引来了不该来的人那可不好办。但他给叶影的那只哨子没有再响起,他总得试试叶影是不是还在附近。
哨声响起了,是他的哨子,慕容言心中一喜,忙朝那个方向跑去。
周围都是树,慕容言转了一圈没看到人,他压低了声音叫道:“叶谷主?叶影?”
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从树后出来了,“慕容府主,你快去帮帮我们谷主,都是我武功太差,谷主说他去把那些人引开……”慕容言扶住那人,是花蝶,她受了伤,好在听声音中气还足,应该伤不重,她还在说:“他们是往西南去的……”
慕容言没办法把花蝶一个人留在树林里,“我先送你去岸边,薛莹会过来,我让她帮你看看伤口。”他也不管花蝶的反对,说一声,“得罪了。”他抱起花蝶用轻功跑回岸边。
果然有船往过边过来了,有哨声传来,看来是薛莹他们,慕容言喊道:“薛莹?”
船上有应答,果然是薛莹。慕容言等他们靠岸近了才离开,人眨眼间就消失了,只留下他的声音,“薛莹,好好照顾花蝶姑娘!”
贺峻本想跟着慕容言帮忙的,但慕容言消失得太快,他愣愣地道:“很少见府主用轻功,都不知道他轻功这么好。”何止是轻功,慕容言根本就是很少动手,反正一般他只要穿一身黑斗篷往那一站,别人就开始发悚了,要和他动手,那也得先过了他那些属下的关才行,而天法府的人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慕容言往西南方追去,还好他处在下风口,方便追踪前方的人,有刀剑相交的碰撞声,有浅淡的血腥味,还在叶影身上的花香味,都被风呈送到他的面前。慕容言对各种花木和草药了解得很广泛,能分得出来叶影身上的香味和一般的花香有区别,本来他也不在意,却没想到还有用上的一天。
慕容言一直追出了这片胡杨林,才真正见到了叶影,他正和六七个人斗在一处。
叶影被这些蒙面人纠缠了半夜,本来有十几个的,被叶影陆陆续续解决了一半,这些人比之前他和慕容言一起遇上的那些人武功更好,看来他们也不是笨蛋,知道派些更厉害的人来,不过还不是派人来送死?叶影一直只用了剑而已,其实他身上的毒粉还有不少,虽然珍贵,但用起极其方便,风一吹,就会倒下一片。但他把那只哨子留给了花蝶,后来他也听到花蝶吹响了,他手下缓了缓没有把毒粉浪费在这些人身上,连手上的剑也慢了几分,那些蒙面人大喜,快赶慢攻地又让叶影受了些轻伤,然后一直在叶影身后追杀,但奇怪地是叶影总是能险险逃脱,而他们的人倒是越来越少了。
蒙面人也注意到慕容言来了,心想原来叶影一直边打边逃是在拖延时间,他们迟迟杀不了叶影,本来也生了退意,现在看慕容言又来了,更是不想恋战。叶影看到慕容言来了也剑势略缓,但看这些人想逃,他怎可能会放他们走?
慕容言也加入了战局,他的乌蚕斗篷不惧刀剑,虽然被砍到还是会疼,但至多会受些许皮肉伤,慕容言看出叶影受了伤,他索性不避刀剑,只一心想速战速决。慕容言徒手拧断了一个蒙面人的脖子,茫茫夜色中他一身连帽黑斗篷,白手套上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