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火光从空旷的大地上腾起,照亮了整个天空。沈晨握紧缰绳,战扬,别忘了你之前说的话,说好的,生死与共!
马还没停住沈晨就迫不及待地跃下来,踉跄了几步,毫不犹豫冲进火海。周围的帐篷都点着了,空气中散发着火油的味道。确实是刻意纵火,错不了了。
沈晨用袖子捂着口鼻,眯着眼睛在满是尸体的营地里左窜右窜。这里浓烟滚滚,严重遮挡了视线。沈晨只能靠记忆朝战扬的帐子走。
进了火场就听不见其他声音了,沈晨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被烤焦了,摸了一把烧焦的发梢,沈晨踉跄着往里走。
军旗!
熟悉的东西给沈晨打了强心剂,他跑过去,见帐子燃起熊熊烈火,这样大的火势战扬不可能还在里面。他四下看了看,选了火势较小的一边艰难地继续寻找。
火,有吞噬天地的豪气。
“走了。”黑瞎子催促道。
战扬点头,策马要走,却忽然转头定定地看向其中某个地方。
“怎么了?”
“没事。”战扬转回脸,背着火光看不清他脸上什么表情。
黑瞎子疑惑地转头看他,不是说好了谁都不管,放火就走的吗,这会儿又在犹豫什么?
战扬牙关紧咬,握着缰绳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这小动作充分显示了此刻他内心纠结的心情。
“等我一会儿。”只来得及听见战扬一声短促的交代,人已经消失在火海里。
被火灼烧的空气又干又燥,吸到鼻腔里刺得眼泪都流下来了。沈晨捂着嘴,咳得撕心裂肺。他苦笑,怕是战扬找不着,他就先死在这里了。被火烧的面目全非,也不晓得还认不认得出来。
不过,战扬都丢下他走了,还有谁会回来找他?他果然是傻,将军这么多面具,他竟然偏偏相信了最不能相信的那一战。
脚底下被不知谁的尸体绊了一下,沈晨一个趔趄跌倒在地,贴着凉飕飕的土地,他都不想起来了。
沈晨索性翻身仰脸看身边妖娆的火舌舔着天空,这样死了也好,不用对不住沈家,也不用勉强自己变强,好配得上那人,不过他就是气,气自己傻乎乎被骗自己跑回来送死。要是下辈子再碰到战扬,他非要缠着他给个说法不可!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忽然听见有人叫他。沈晨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有人影在他跟前闪过去。
“喂……”要是回来找人的也好歹敬业一点啊,他不就在这里躺着么?
明明已经走开的人忽然又回来了,看见地上躺着的人,战扬瞳孔一缩,俯身把人抱起来冲出火海。
炽热的温度被甩在身后,沈晨裂开嘴笑了笑,挣扎着下来。才站稳,他揪着战扬的衣襟,朝他脸上狠狠地打了一拳。
“你又骗我!”沈晨趁还有勇气,又打了一拳,“我傻,是因为我信你……你对不起我!”
第三拳还没打到人,手被回神的战扬握住。那双眼睛不再是深邃得像是夏夜的天际,而是幽深如古井,冰冷的井水里蛰伏着骇人的巨龙。
战扬不言不语,俯身把沈晨扛在肩头,跃上马背把人扔在马背上。面对黑瞎子不满的眼神,他神色自若,“出发。”
沈晨被火烤得四肢发软,觉得胃被顶得难受却无力反抗,挣扎着抬头看了一眼战扬,天太黑,只看见他紧抿的唇。沈晨眼前一暗,昏死过去。
这里没有别的东西,几座深灰色的建筑在起伏的山丘上极为显眼,不过,眼前的也许不能被称为山丘,因为在薄薄一层白雪下露出的是金黄色的沙子。
冬天的沙漠,一半沙子一半雪。
“都已经决定舍弃的棋子,你还救了做什么?”
其中一间矮小房子旁两人面对面说话,更瘦一些的人眉头紧紧地皱着,伸手扯了一下挡住嘴的围巾:“这可跟当时说好的不一样,你这么做,难道真的要改主意?”
战扬看着远处的皑皑白雪被烈风吹成雾,刮走地上唯一的枯树枝。
“说话!”黑瞎子气急败坏。
原本计划借着军营被袭,他们金蝉脱壳,给那个高高在上满肚子坏水的皇上一个回马枪。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偏偏这个时候战扬救了那个沈晨。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绝对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不能扔下他。”战扬声音不大却字字有力。
“不能?”黑瞎子低声咆哮:“好哇,你看这满天大雪,你我站着都费劲,你还找这么一个拖油瓶……要是不能按时到达汇合的地点,你怎么交代?”
怎么交代?在君沙,十几万大军在等着他,只要一声令下,整装待发的军队就会按照计划朝华国进发。在皇帝下手除掉战家之前夺得华国,这就是那些背后计划的最终目的。
战扬不想多言,越过黑瞎子想走。黑瞎子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别告诉我你心软了,黑麒麟会为一个男人犹豫不决,你是要笑死我吗?”
他狠狠地盯着战扬,那眼神仿佛在说,只要你敢带上那个废物,这辈子的兄弟都没得做。但在黑瞎子心底,更多的是担心。他们都知道这次的事情是多么的冒险,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那几十万人马都将一起陪葬。这一战,他们输不起。
战扬淡然地与他对视,慢慢掰开他的手指,进门之前,黑瞎子听见狂风带来一句浅浅的回答:“我自有分寸。”
屋里墙壁上包着厚厚的棉被仍然低挡不住狂风的肆虐,屋里并不比屋外暖和。
战扬掀开厚厚的门帘进屋,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走过去坐下,没有说话。
沈晨斜斜靠在床头,石头做的床上虽然铺着野兽皮,但他还是能感觉到石头刺骨的冰凉。那场大火烧尽了他往日的温暖和煦,气质如玉。此刻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谁随便从火场里捡出来的火柴头,若说还有什么能看出他平日的样子,也只有那双干净纯粹的眼了。
“都听见了?”战扬问。
沈晨想笑,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脸上的肌肉根本不受控制,他索性放弃了笑,静静地回答:“听见了。”
“跟我一起走,还是留下,选一个。跟我走,你不一定熬得过去,留下……”战扬顿了顿,沈晨盯着他的眼睛,那双总是会表现出各种各样情绪的眼睛现在却一点波澜都没有。
“留下,我派人来接你,此后你我永不相见。”
沈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缓解一下堵在喉咙处的酸涩,他问面无表情的战扬:“意思是,我留下,你就休了我?”
“嗯。”毫不犹豫地回答。
“选择之前,将军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沈晨勉强坐直身子,战扬见他疼得身体不住颤抖也没帮他一把。
“从一开始,我就是一颗棋子,对不对?”
“是。”
这显而易见的事情,沈晨还是问了,他承认他不甘心,哪怕战扬跟他说,不完全是棋子他也会很开心,可惜事实还是太残酷。
“老夫人离开战家,是不是将军授意要她躲一躲?”
“是。”
“之前遇上走山的事情,将军也是故意受伤的?”
“是。”
三个毫不犹豫的回答足够让沈晨跌入无间地狱,这么说来,之前的一切岂不是将军逢场作戏,只为迷惑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探子,进而迷惑那个君临天下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八章
也许是天气太冷,沈晨竟然不觉得心疼,静默了片刻,战扬见沈晨不说话站起来要走:“半柱香的时间选择。”离开的脚步竟然一点不留恋,沈晨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在做梦,但眼前冷若冰霜和之前温柔体贴的将军,哪个才是他梦里的?
“那你说的生死与共……是骗我的?”
战扬掀门帘的手顿住了,沈晨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他知朝堂之上暗潮汹涌,也知道各个官员之间明争暗斗。他一直都知道要好好管好自己的心,没想最后还是被人骗了。
骗他的那个还是全天下最不会表达感情,最木讷的战扬。
沈晨忽然想起之前他问战扬的问题,他问他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他。战扬的回答当时听着是心疼,现在想来是心寒。
是了,需要他是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
皇上需要看到他为了自己和沈家交好,他便对自己那般好。皇上需要换掉送亲的人,他便受伤让皇上毫无戒心的换了人。皇上希望他这次战死沙场,他便演了这么一出戏,金蝉脱壳为以后打算。
果然是无人能敌的战将军,连别人对他的感情都能利用,天下还有敌手?
“那……你有没有真的把我当过你的妻?”沈晨知道他问这句话很傻,想要得到的那个答案更傻。
“……不知。”
“是吗?”沈晨这回是笑了:“那我选择跟将军走。”他说着下床来,慢慢地,艰难地挪动酸涩的脚走近战扬:“不劳将军照顾,我会努力跟上你们的。”
战扬回眼看沈晨,他虽然笑着,眼里却没有笑意。那种眼神战扬曾经见过,在快被虐打致死的年幼的自己身上看到过。
半柱香之后风停了,一行人整装待发,沈晨看了一圈没发现老管家:“管家呢?”
“哼,死了。”有人冷笑着回答,那眉那眼分明写着看不起沈晨。
逆着光看过去,这人端坐在骆驼背上,扯着缰绳睨着自己。这人眉眼间有一股子邪气,棱角分明的脸,嘴角挂着笑,那笑一点没进到眼底,看得人发冷。
沈晨知道自己是不讨好的,之前跟战扬说那番话的,恐怕就是这个人了。他也不想拿热脸贴冷屁股,转头看在整理包袱的战扬。管家好歹跟了战扬这么多年,总该有点情分。
可惜,他还是想错了,直到出发战扬都没说一句话。
抬眼看去,队伍排成“一”字形,顺着沙丘顶端弯弯曲曲延伸了很长一段。沈晨被安排在队伍的中段,前面有人带路,后面有人追着,这是以防止他掉队。
冬天的沙漠酷寒难耐,骆驼身上长着厚厚的毛御寒到没什么大碍,可怜了沈晨这样没有武功也没多少御寒衣物的人,走了没多久,沈晨就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风一吹过来,好像透过衣物和皮肉,吹进骨髓。
又一阵大风吹来,吹起雪和沙,透过蒙在脸上一层薄薄的布巾吹在脸上,疼得恨不得伸手抓上一抓。沈晨咬牙埋着头,等待这一阵风吹过。
“后面的,跟上!”风停了,沈晨听见有人在前方大吼一声。□□的骆驼忽然跳了一下,撒开脚步朝前跑。沈晨这才发现是自己掉队了。
那个叫黑瞎子的不满地皱皱眉,瞪了他一眼。沈晨眼睛下意识的在队伍中寻找那个人的身影。为了抵抗严寒,所有人都用布巾蒙住脸,明明连容貌都看不清,沈晨却轻易的在人群中找到了战扬,隔着冻得硬邦邦的空气,沈晨对着他笑了笑。
队伍继续前进,丝毫没有照顾沈晨减慢速度的意思。沙漠里没有标志物,放眼望去都是白雪和黄沙,沈晨只能靠光线的变化来确定他们确实是在前进的,时间也确实在变化。
夜晚降临,气温也随之降到一个闻所未闻的境地。
沈晨从骆驼上下来的时候甚至怀疑他的腿会跟树枝一样咔嚓一声断掉。挪动着冻僵的身体慢慢地走到火堆前,沈晨甚至感觉不到温度的变化。
沈晨安安静静地坐在火堆旁边,就算没人理会他,他也不沮丧。不一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