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上的时候,许宥无助地靠在梁戊雨身上,嗅着他的味道,强迫自己入睡。
25
许宥是在十四岁那年得知的,自己根本不是许家的孩子。
在皇帝的小儿子三岁的时候,小儿子的母妃派人暗中把他送了出去,换来了许家真正的孩子。
虽然岁数相差不少,可许家的那孩子生来就瘦小,再加上入宫之前学过一点伸缩筋骨的功夫,皇帝也不常来看望这个小儿子,如此,便也能蒙混过关。
对,景砚是许宥,许宥,才该是景砚。
十四岁的时候,父亲告诉他这件事之后,十五岁的大皇子景纸,找到了他。
〃去投靠景砚,当他的仆从,甚至是知音。〃
〃为什么!〃
〃如果你不想让父皇的江山落入外人手里。〃
〃养我育我的是许铎,不是皇帝!〃
〃若不是最爱你这个儿子,他又怎么会给你最少的关爱〃
他记得的,十五岁的景纸,比谁都看得透彻。
所以他投奔景砚,做他的知音,做他的仆从。可是,当梁戊雨出现的时候,一切都被打乱了。
他是喜欢梁戊雨的,从前不喜欢,可直到那次,他为自己差点废了一双腿,他就知道,自己喜欢他,不是感激。
梁家辅佐的是二皇子,太子景墨。是敌人。
景砚当然知道两人之间的情愫,便让许宥接近梁戊雨,毁了梁家。
许宥也做到了,用尽各种手段——为了证明自己的忠心。为了保全梁戊雨的性命,他还逼迫他喝下了诀别酒。同时他也失去了爱他的资格。
可惜景砚并不是容易打消疑心的人,他顺水推舟把失忆的梁戊雨带到了梁王府,梁戊雨当然也不负所望地再次纠缠上了许宥,走避不及。自己千方百计地想躲过他,却发现即使放手也不能轻易放心。
挣扎了这么多年,欺骗,背叛,隐忍。
到头来竟是一场空。他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做的事有什么意义。就像梁戊雨所说的那样,他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要忘了。
江山落入了最〃无能〃的太子手中,一直以来默默保护着自己的皇帝死了,自己的兄弟,死了。
可这些跟名叫〃许宥〃的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到最后他也不可能成为〃景砚〃!
也许根本就不该回来。
不该回到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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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梁戊雨隐居山林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了,从严冬到金秋。
这里很清幽,没有人会来打搅他们,除了偶尔几个年轻的迷路樵夫会让某人花痴不已。
而一直纠缠许宥挥之不去的,就是那些往事。一幕幕的,整夜整夜地出现在他的梦里,成为他的梦魇。
闭上眼,有一地的赤色洪流,有熟悉的人们一张张扭曲的面孔,或有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少年,有他再难伸直,不住打颤的双腿,还有麻木得发怔,在他左胸口中不停跳动着的,这个名为心脏的活物。
他会想象匕首穿过心口的一瞬间。
连冰冷的匕首也会被捂热,那么惊心动魄的一瞬间。
他害怕梁戊雨离开他。一旦梁戊雨想起了一切,说不定就会离开他。他已经一无所有了,只有他了。
所以他还会想一些偏激的事,他想挑断梁戊雨的手脚筋,让他哪儿也不能去。然后又自嘲地笑,觉得自己和景砚那个变态果真是如出一辙。
对于日渐沉默的他,梁戊雨也没了主意,只能陪着他,尽可能地以自己的存在安慰他。对过去的事避而不谈。
再从金秋到严冬。
自从入冬后,许宥便坚决不让梁戊雨出门,鉴于此,梁戊雨终于决定好好地针对一下他的孤僻,充耳不闻地冲入了一片白雪皑皑之中。
大雪纷飞,洋洋洒洒地落在他身上。
许宥想要拉他回去,却被他拒绝了。
雪地里,梁戊雨呼出的气息化作团团水雾,围绕不了多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通红着鼻子,他吻了吻许宥的鼻尖。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画地为牢,把自己困住。〃他说,〃可是你才二十一岁,二十一岁而已啊……不会笑了,怎么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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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岁……
这个陪了我走了这么长路的,才满十八岁的大孩子,说我不会笑了。
这让我有点想哭。
炳启元年,十二月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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