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如他,司空镜又能说什么呢,除了陪他走下去。他又还能给他什么呢。
风吹来阵阵凉意,叶琰缩了缩肩,好似冷风已经吹进了骨子里,司空镜伸手揽着叶琰的肩,脱下外衣披在两人身上。
叶琰纳闷的看向司空镜,司空镜道,“走吧,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吹凉风吧。”
叶琰眸光暗淡,回望了一眼躺在路中央的尸体,天色即将暗下来,若是无人收拾,这具尸体将会成为野兽的晚餐,想着叶琰也觉得惋惜,同情,可他却并没有要将人入土为安的意思。
走了两步,司空镜将外衣整件披到叶琰身上,转身往回走了去。叶琰也没叫住他。只见司空镜走到尸体旁边,将尸体托了起来,丢在了路边的一个泥坑里,刨了些泥土,又堆了些石头,又在石头上堆了一层薄薄的土,堆上些干枯的野草,一座坟墓就这样建成了。
“来日若是我死在别人之手,但愿也有人能为我修建一座坟墓。”司空镜似叹息般的道。
叶琰将手搭在司空镜的肩上,“你堂堂一国之君,岂会有此地步。”
“人生无常嘛。”司空镜长吁道。
叶琰也不与他争。
天色却已经暗了,朦胧的光线下,偶尔还能听见野兽的嘶鸣声。同时也还有虫鸣声。天地之物,杂音混合,倒也形成了一种别样的音乐,让人听得有些痴迷。
往前走了两里路,天终于暗了。
阴冷的风吹来了细雨,还有朦胧的雾,听着萦绕在耳边的野兽嘶喊。司空镜往叶琰靠近了些,叶琰漠视着前方,似无心又有意的道,“你害怕死在这里了?”
“离你近一点,总是好的。”司空镜紧紧的拽着叶琰的手。
叶琰凝视着司空镜,沉了沉,却没说话,放慢了步伐,两人越走越慢。直到光线隐迹。四周一片漆黑。
凉风吹着,秋草在风里簌簌的响着。
“阿琰。”司空镜叫了一声。
“嗯”叶琰应道,带着些睡意,司空镜问,“你是觉得倦了吗?”
“没有。”叶琰应道。
司空镜不再问,又沉默着走了小段。叶琰从腰间的钱袋中掏出一颗细小的珠子,珠子在夜间散发着皎洁的光芒,照亮了漆夜的路。
“你还有这好东西。怎一路上没见过?”司空镜好奇的凑过了脸。
叶琰道,“从黑莲谷中带出来的。”
“黑莲谷?”听到这三个字,司空镜怔了怔脸色,没有说话,好似已经陷入了沉思。
叶琰道,“我送走了叶詹后,再回来之时你们都走了,怎么找也找不到,在黑暗里摸索久了,摸回了原来的路,就从石壁上敲了一颗下来,一直留着。后来也没用上。”
听罢叶琰的诉说,司空镜的面色变得更沉了,本就走的慢的他已经停下了脚步。叶琰回过身来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吗?”
司空镜摇了摇头,想到那已经过去了多年的误解,当时他以为叶琰送走了叶詹,放走了所有船只是为了将他们都困住,让他们被大火烧死。或许,他就从来么有真正的相信过叶琰,毕竟叶琰的身份,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让人接受的。没想到最后叶琰还是回来了,而他却已经走了。
“对不起!”司空镜沉了许久终于缓过了神来,轻抚着叶琰的发,凝视着叶琰眉角的伤痕,暗黑的眸深邃无底。
叶琰也明白司空镜当时的想法,此刻他却不想再提,“那么多年了,有什么可说的。走吧,我还不想和野兽作战,那样太费力,也没有必要。”
“好。”
‘好’字音刚落,已有暗器射来的声音传入了耳。两人抱作一团,同时倾倒在地,沿途往下破滚了一大圈,避开了暗器突袭。
当二人在从地面站起来的时候,朦胧的雾沉中已多了十二个黑衣人。
每个黑衣人手里都握着不同的兵器,在他们的身后都站着一个绝世妙龄女子,女子身着七彩长衫,手里提着红色灯笼。细细看去,个个生的美丽非凡,漆黑如墨的眼没有任何焦点。
“什么人?”叶琰先问道。叶琰说话并不凶,语气淡然。
那十二人皆未说话,那站在十二个黑衣人身后的十二个女子也一样沉默着,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叶琰的问话。
司空镜皱着眉头,踏步上前,将叶琰护在了身后,可叶琰似乎并不领他的情,已经拔出了藏在宽大白袖中的剑。
司空镜仔细的打量着那二十四个人,然后微微侧过头,笑着向叶琰道,“你说我们能赢吗?”
叶琰沉声道,“你可是要一统天下的君王,岂会死在这里。”
司空镜听罢轻笑了一声,并未作答。
那二十四人也未有任何动作,却已有野兽再往这里靠近。
空中的雨越下越大,风也越来越凉。雾却渐渐的散去了。那二十四人依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反倒是像在等待着什么大人物的到来。
叶琰也皱了皱眉头,到底是什么人会来。
果然,就在雾气散尽时,已有四个黑衣人抬着一顶红色轿子向二人走了过来。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轿子落定,跟在轿子边的俏丽女子弯腰掀开了轿帘。一个生的并不算出众的女子抱着一张画卷了走出来,向叶琰微微弯腰,算是施礼。
叶琰道,“竟然是你?”
“打扰了太子殿下的雅兴。”女子虽口中这般说道,却没有丝毫抱歉之态。“寒舍就在此处,特来请太子殿下往寒舍一聚。”
女子并没有要请司空镜的意思。司空镜厚着脸皮抢过了叶琰该回答的话,“他是我的,岂有请他不请我的道理。”
女子抱歉一笑,“陛下乃是梨姜之主,太子乃湮国未来君,梨姜与湮国素来不和,天下皆知,倒是陛下与小女子开玩笑了。”
司空镜冷笑一声,“明日的事谁知道呢。”
“恰不巧,小女子就刚好知道明日要发生的事。”女子浅浅一笑,“既然陛下坚持要一同前往,小女子也不敢拒绝。一起请吧。”
司空镜看着叶琰,叶琰看着司空镜。两人一同跟在女子身后。回去的路上,女子并未坐轿,走在前面,亲自提着灯笼,领着路。
数黑衣人和随从都已早早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独坐檐下夜风凉,登高远望只影单
女子亲自带路,走的自是甚慢。夜很深,又飘着细雨,空中无月,微弱的灯火只照的见前方两三步远的地方。
过了车道,走上一条狭窄的山路,在山坡上绕了几圈,又过了一座小木桥。在木桥的另一头,有人提着灯笼等着主人归来。
女子向二人笑道,“到了。”
叶琰道,“这里还有什么人?”
女子也并未拐弯抹角,“陛下在里面等着太子殿下。”
“果然是他。”叶琰并不觉得意外,将不目光移向司空镜,司空镜浅浅一笑。叶琰含情问道,“你不后悔。”
司空镜并未说话,他还有什么资格后悔,一个快要死了的人。
叶琰似绝望的闭上了眼,走过了木桥,也不管桥的这一头到底会发生什么。
“阿琰。”司空镜对着叶琰的背影叫了一声。叶琰并未回头,而司空镜也没有追上去。平平淡淡的相聚在一起,最后自然是平平淡淡的分开。谁也没有怪谁,跟着领路人到了叶链所在的房间。叶琰看了眼房内的人,最终的目光落在叶链的身上,“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此话该朕问你才对。”叶链怒问道,“朕将天下交予你,而你呢,却借着朕对你的信任离开了湮国。跑来这里……找一个废人……”
“废人?”叶琰轻笑着。
“不然呢?”叶链起身走到窗边,轻轻地退开了窗,举目望去,只见司空镜已浑身是伤,在桥的另一边与人厮打。刺手空拳的他对付着十余高手。
叶链悠悠问道,“你说,今天他会死吗?”
叶琰怒视着父亲,已夺窗而出。身后却传来了叶链轻蔑的笑声。叶链用劲捏碎了手中玉杯,同时,司空镜也被人推到了桥下。
望着消失在地平线的人,叶琰惊住了。不敢往前,也没有退后。接着又有人扔下去了绳子,那十余黑衣人也寻着下去了。叶琰提步欲追去。叶链忽的挡在叶琰面前,“你敢往前一步,朕就让他死无全尸。”
忽然间,叶琰想到了司空镜不久前刚说过的一句话,‘来日若是我死在别人之手,但愿也有人能为我修建一座坟墓。’
想不到刚过去那么一会儿,那句话就要兑现了。
叶链瞥过眼去看向那将人带来的女子。笑着道,“过来。”
女子抱着画卷缓缓走近,在叶链面前欠了欠身。叶琰挑起女子的下巴,“你做的很不错。”
“我一直都做得很不错。”女子说道,仍旧是一副楚楚可怜模样。
而叶链的手指却在女子话音落下的时候嵌入了女子的咽喉,女子平凡的脸霎时变得狰狞而恐怖。任谁也想不到叶链为何会突然这么做。
叶链道,“想知道朕为何杀她吗?”
叶琰敌视这父亲,这是他第一次对父亲起了杀意。步伐轻移,随手拔出身后随从身上的佩刀,朝叶链杀去。叶链轻易的就避开了一刀。
叶琰气急的喘着粗气,紧接着又是几刀,没有任何的刀法,每一刀都直向叶链命穴,叶链生的高大,体型也偏壮,身法确实轻盈的很,好似一片落叶一般,随风飘来飘去,任你抓不着,也吹不走。
没有任何招式的十多刀下来,叶链已夺过了叶琰手中的刀,点住了叶琰的穴道,将人推入随从之手,“你好好想想,是要留下来做皇帝,还是要司空镜死。”
“你从来就不配做一个父亲。”叶琰本就红的眸子瞬间变得更加殷红可怕。
叶链并不在意。只是挥了挥手,让人将叶琰带下去。
寂静的房,不能动弹的人,他没有选择,可他也不是一个会认命的人。他恨他的父亲,可他更恨司空镜。原是司空镜带着他离开了湮国,最后却是司空镜一次又一次用最残忍的手法将他送了回来。送回了父亲的魔抓。
曾经最爱的人和曾经最尊重的人。如今都是自己最恨的人。
他还有什么可思考的。
叶链关了他三天,三天后,叶链走到他面前,问他,想好了吗?
叶琰没有回答。他不想做皇帝,也不想司空镜了。他不知道自己想什么,还能想什么。
在不知道该想什么,能想什么的时候,他想到了叶詹,还想到了公孙玉和冷雪。
“公孙玉现在好吗?”叶琰忽然开口问道。
叶链也怔了怔,他没想到叶琰会忽然这么问。
叶琰又问了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叶链的面色有些苍白,在叶琰面前坐下,“原来你是在责怪为父杀了他。”
叶链以为叶琰已经知道了公孙玉已死的消息。
一语入耳,叶琰怔住了,望着父亲苍老的面孔,深邃蕴含了血腥气息的眼,沉默着,也绝望着。原来,公孙玉真的死了。
“是!是朕杀了他!朕让人割下了他的头颅,朕让人剖开了他的腹,将一具无头尸体血淋淋的送到了梨姜,挂在了城楼之上,让司空镜看着。风儿怎么死的,詹儿怎么死的。我要让他看着,只要是他司空镜给的,朕都能全数的奉还回去!”叶链愤怒的吼道。
叶琰闻言笑了,浑身都颤着,他不敢想象那是一幅什么样的画面。他很清楚司空镜和冷雪、公孙玉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