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侄的毒已解,剩下的只是细心调理,你们都下山去吧。”
袁浩又惊又喜,急忙抱拳相谢:“多谢大哥!”
“以后不要叫我大哥了…一个虚衔而已…罢了。”
袁浩微微颤抖起来,他悲伤地看着夺魂生,最终垂下了头。很快,适才离开的人带着小蓥回来了,仇焰再顾不上其它,立刻奔到小蓥身旁,紧张地问东问西。小蓥一句话都没有说,向来笑盈盈的小脸完全板着,连半分表情都没有。
“袁浩,这两人我也不喜欢,”夺魂生淡淡道,“但是,这个叫仇焰的人,这些时日下来,我看出他对凌霜多少有几分真心,你就不要再为难他们了。”
仇焰蓦然看向夺魂生,眼中没有感激,却有一丝羞愤。凌霜注意到小蓥的两眼已经恢复了活力,十分灵活,他甚至斜着眼看着仇焰,仇焰的表情又急又尴尬。
而凌霜这时才注意到仇焰的双腿也恢复了正常,他本能的感觉到这些时日以来,还发生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事。
“你们离开吧。”夺魂生对仇焰跟小蓥下了逐客令。
仇焰没有半分迟疑,当即拉着小蓥便要离开。忽然,夺魂生的衣袖轻轻地滑过他俩眼前,一缕清香扑鼻而来,仇焰与小蓥同时一惊,仇焰更是反射性的做出反击的准备。
“现在可以走了。”夺魂生淡淡道。
“你让我们吸入了什么?”小蓥冷冷道:“夺魂府除了医人外,用毒一样天下闻名,连梅花销魂都能解开,难道你打算用毒要挟我们?”
夺魂生轻轻地笑了起来,倒是他身后的一名弟子看不过去,喝道:“我家少主是好心帮你解毒!你以为为何私闯夺魂府的不轨之徒无一逃出?不是他们武功不济,而是躲不过我夺魂府数之不尽的各式奇毒!光这屋中就暗藏二十九种毒气,若不是桌上那鼎香炉在燃烧解药,你以为你们能站在这里?你一直身处牢房之中,毒性与这里不同,解药都散在你每日所食的饭菜之中。你还没有吃午饭,此刻又来到这里,少主是好心为你袪毒!不然你最多两个时辰就毒发身亡了!真是好心没好报!”
夺魂生摆摆手:“他还是个孩子,别骂重了。”
小蓥的脸色变了变,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转身便走。仇焰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凌霜,凌霜还想开口,仇焰却已经回过头去迅速追上小蓥。
“他们这一走,朝廷的兵马应该退了,你们也下山吧。”
夺魂生说完,便也离开了。凌霜心中有万般疑问想问师傅,却见师傅神情黯然,自知是因自己之故才断了师傅与夺魂生的兄弟情谊,万般愧疚,不敢上前。暗香则忌于袁浩,不敢多说什么。整间屋内的气氛压抑低沉。
不知过了多久,来了一名白衣人,同样白纱覆面,告知他们可以下山了,于是袁浩便与凌霜、暗香离开了小天池。
凌霜来到山下的城镇,又好生调养了几日,这才踏上了归程。
凌霜一直强忍寻找仇焰兄弟的欲望,直至回到玉莲教,他才匆匆赶到原先安排的客栈,但老板却告诉他那两兄弟没有回来过。凌霜隐隐中有预感他们二人不会回到这里,不免有些惆怅。
袁浩心情不佳,凌霜也心烦意乱,二人极有默契的避而不见,暗香夹在中间暗暗着急。
这天清晨,暗香一如既往地帮凌霜梳头,有意撩他兴趣的自说自话。
“教主,您知道吗?奴婢在夺魂府时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石洞。听夺魂府的人说,原本那里是受罚弟子面壁思过的地方,现在却不许任何人靠近。奴婢觉得奇怪,便偷偷溜了进去,您猜里面是什么模样?”
凌霜没有回答,暗香便继续说道:“里面好冷,走了好长一段路,竟然出现一个好大的冰窟!石壁四周全是厚厚的寒冰!正中还有一个冰水瀑布,好冷啊!奴婢还想这是什么鬼地方,忽然发现那瀑布正中隐隐有个人形,于是奴婢走了过去,竟真是个人!您猜他是什么样子?”
凌霜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发簪,淡淡道:“若真像你所说的那般寒冷,那他就是个死人了。”
“教主猜对一半!他死没死奴婢不知道,但是他整个人都封到一块寒冰之中,好像睡了一样。样貌非常俊美,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封在冰中。”
“是受罚的弟子吧。”凌霜不以为意道:“大概被冻死了,迅速结冰,便将他死时的模样封到了冰中。”
“可是那扇石门少说有三、四十年没有开启过了,奴婢可以肯定我是这么多年第一个到达的人。也就是说,他已经被封了几十年,我猜就是因为他在冰窟之中,所以那个地方才被禁了。”
“别人的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毫无兴趣的凌霜皱着眉头训道,但暗香却心中窃喜,至少凌霜开口说话了。但很快凌霜又安静下来,就在暗香再度寻思要找个话题时,凌霜忽然问道:“暗香,你把我昏迷时发生过的事细细说一遍。”
暗香愣了愣,有些犹豫,但镜中的凌霜向她投来不容置疑的目光,暗香不敢拒绝,只得如实禀来。
“其实奴婢也不是很清楚…那日仇焰跟小蓥被捉来后,不知为何,夺魂生忽然命所有人退下,只有袁前辈跟他独自与他们兄弟二人谈了片刻,再后来小蓥跟仇焰便被关了起来,若不是您在梦中…”
暗香迟疑地说着:“…一直唤仇焰的名字,只怕仇焰也会被关起来。后来仇焰几次想救出小蓥,都失败了,然后您便醒了…”
“小蓥的眼睛,还有仇焰的腿,是何时好的?”凌霜问道。
“这个奴婢不知,只知道被关前他俩还是一瞎一瘸,等仇焰被放出来后,他的腿便不瘸了,小蓥也不瞎了…”
“是夺魂生医好了他们?”
凌霜有些不解,若是夺魂生医好了他们,为何他们之间暗流涌动,连小蓥都一副对他跟师傅恨之入骨的神情?
“其实奴婢觉得,夺魂生没有传闻中那般冷酷无情…”
“我知道…若他真如传闻中那般冷若冰霜,便不会被小蓥那般怀疑后仍放他走了。”
“奴婢不是指这个!”暗香说道:“教主,您知道吗,所谓‘以血易血’是说以别人的血换掉教主身上的血!”
凌霜一怔。
“当时教内很多弟子都自愿献血,但是所需血量过多,献血之人必死无疑。原本袁前辈已经默许了那几位教徒的请愿,是夺魂生拒绝了。他坚持要好几个人同时为您换血,他说,他宁可事后因血不纯而让你陷入危险,也不愿让任何一人流尽鲜血而丧生。当时好多人都怕您有危险而不愿冒险,是他对我们说,天下只有一个凌霜,同样也只有一个我们…”
暗香的眼中微泛泪光:“虽然他这样说对教主多有不敬,教主怎么能跟我们这些小卒相提并论呢?但是,那时不知为何奴婢很感动…”
暗香顿了一下,又急忙说道:“教主,别理会奴婢的胡言乱语,教主才是最重要的!”
凌霜却笑了:“他说的对,天下只有一个凌霜,又何尝不是只有一个你们?若为我凌霜之故而害死你们其中一人,我也愧对诸位兄弟。”
凌霜的心中不由对夺魂生暗暗感激,难以想像自己醒来后却听闻有人为自己换血而亡的情景,就算自己不一刎谢罪,只怕也要愧疚一生,终生不得安稳…
突然,袁浩推开门走了进来,凌霜急忙站起行礼,袁浩冷着脸将一个卷轴扔到凌霜脚下。
凌霜捡起,展开细细一看,顿时愣了。
第二十五章
只见那卷轴之上画着一座豪宅的平面图,甚至详细的标明了每岗巡兵交接的时辰、以及每至一处所需的时间,十分详尽,而一旁的小字清晰的标明着两个字:谭府。
“师傅…?”凌霜有些懵懂,困惑地看向袁浩。
“凌霜,你不会忘了当日谭克己伤你之辱吧?”袁浩冷冷道:“只是事后发生了许多事,为师也没有催促你。目前教内已经步上正轨,暂无贼子做乱,而那谭克己被你废去武功,一直在家中休养,如今戒心松懈,正是你一雪前耻的大好时机。”
“师傅…”凌霜迟疑地说道:“那日凌霜败在戒心不足,确有不妥才会失手。细细想来,与其说谭克己令凌霜蒙羞,不如说与他一战才令凌霜茅塞顿开。吃此一堑才长此一智,弟子并不觉得有必要专程为此事而杀上门去…”
“凌霜,世人皆知你败予谭克己一掌,这已不是你一人之事,事关玉莲教威名。若你不杀一儆百,以后玉莲教还怎么在江湖中抬起头来?”
“但是起因是疾鹰门与我教纠纷,而玉莲教平定疾鹰门一役已在江湖中扬名,朝廷的围捕也未令玉莲教伤及元气,弟子也安然无恙,何必…”
“凌霜,莫非你忘了得罪玉莲教之人会有何后果?更何况是打伤了教主的宿敌!你手下留情别人只会当咱们怕了朝廷,你凌霜怕了谭克己!”袁浩冷声喝道。
凌霜不再多言,微垂眼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轻声应了下来,袁浩这才满意离去。暗香担心地走上前来,凌霜摇摇头,示意她退下。待屋内完全安寂下来,凌霜淡定的神情才出现了松动,仿佛万般疲倦般软软地倚趴在书案上,两眼落寞。
并不是不懂师傅的顾虑,若是以前,自己也会时时惦记雪耻之事。只是不知自己的内心深处多了一种什么东西,许多原本不在意的东西忽然间变得珍贵起来,原本斤斤计较的东西却失去了兴趣…
自己在逃亡时又何尝不是在心中千遍、万遍的叮嘱自己它日要百倍奉还谭克己?却不知从何时开始淡忘了那份仇恨?
莫名的想见仇焰,他一定不会用那些虚名和责任来逼迫我吧?呵呵,因为他就是个没有责任心的家伙,他背负的责任只有小蓥…或者,再加上一个我,却没有什么天下、万民、名声、威望等等的负赘。
因此,他一定会疼惜不得不就范的我,然后又开始苦口婆心的教诲我摆脱一切后的轻松安怡吧…
凌霜想着,嘴角不由轻轻扬起,但很快又垂了下来。
仇焰,你去了哪里?回到故乡了吗?你生气了吗?还愿见我吗?
凌霜自嘲地一笑,这就是被许多英雄不屑的牵肠挂肚的感觉吧?没想到我凌霜也会有如此这般儿女情长的一天。
“仇焰…你真是教会我不少东西呢…”凌霜淡淡地笑了起来。
京城,谭府。
倚在床榻上轻轻咳嗽的中年男子正是当日受凌霜一掌的谭克己。他以一身功力换回重击凌霜一掌,虽伤了号称天下无敌的凌霜,却失去了几十年的内功修为,实在难计得失。
但谭克己并没有后悔,因为他只是尽到身为臣子的职责,用尽全力抓获朝廷钦犯。他只知已经克尽绵力,不会愧对皇上的恩宠,却不会在乎自己失去了什么。
一名看上去只有十多岁大的少年端着药碗走入房内,他面容清秀,一派温文,但眉目眼角之中仍有几分与谭克己神似的英气。他紧张地替谭克己拍背顺气,小心翼翼地服侍着他饮下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