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落花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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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有落花至-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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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拿眼斜了斜缭斓。缭斓就站在我旁边,一身生怕不显眼的大红袍子晃眼的要命,妖妖娆娆冲上头一笑。我就看见那几个姑娘登时脸蛋通红,幔子刷一下拉上。
  没半时,楼下有家丁燃起鞭炮,噼里啪啦响的颇喜庆。吵闹里头楼上的幔子刷地拉开,一派头十足的中年男子喜气洋洋地笑开:“今儿是小女绣球招夫的大喜日子,邬某先在这里谢各位捧场了。”
  绣球招夫。
  我提起精神。缭斓在旁边“哦呀”了一声。我刚要问他怎么了,就见楼上的中年男子的眼也立时一下瞄到这里,冲缭斓拱了拱手。缭斓回礼,就又揽着我负手站在那里。
  看样子八成又是缭斓四处招摇认识的哪个员外。
  盈盈地又在栏边出现一女子。年方十五六岁,梅花百褶广袖长裙,一头黑发披的素雅。脸上罩着一方白纱,点墨样的眼溢着水汽。气质之素雅绝伦,是我生平仅见之二。
  之一就是相翎。不过男人自然不能同女人相比。论清雅儒淡,这女子还远不及他十成之四。
  本仙使的眼界毕竟不是下头这些凡夫俗子能相比的。那姑娘一出,漆黑的眼只迢迢一望,底下一片寂静。再然后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邬员外负着手,看到下头这些人的反应,显然也相当满意。抚着须子道:“小女流光,承蒙天朝诸位兄弟姐妹抬举,赐一个'第一美人'的虚名。年方一十有七,自小深居闺中,琴棋书画诗书礼仪粗通少许。眼见就要到了出嫁的年纪,所以邬某厚着老脸来办这招亲会一场,期待小女能得有缘人,相偕到老。”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明显就在往缭斓身上飘。
  缭斓挺适当地问了他身旁的人一句:“这邬流光是第一美人?”
  他边上的是一个公子哥儿样的男子,一脸不耐在看到缭斓的脸的时候烟消云散,笑容满面道:“廖兄有所不知,这流光可是我们举国皆知的美人。不仅相貌好看,武功更是了得,音律更是没话说,据称琴声可引凤。自小随父经商,天南海北走,现下走到了扬州,居然要招亲。咱们赚了。”
  缭斓若有所思地颔首,挂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这样啊……”手指摩挲下巴,微微眯眼向上望。
  我冷眼看着。没吭气儿。
  上头又唧唧歪歪闹了一阵子,轰轰烈烈地敲起了鼓。鎏金溢彩的绣球被盛在上好乌木雕花的托盘里呈了上来。邬流光微微抬手,捧起了那只绣球。
  我登时听见底下一片屏息声。
  缭斓仍然笑意盈盈地站在那里,仰着头。邬流光玉手微扬,然后绣球在日光下头划了道线,在邬员外以及她身旁的一众小丫鬟期待的目光里头,不负众望地,狠狠地,笔直地,砸到了缭斓的怀里。
  缭斓似乎并不诧异,笑吟吟地掂起那只绣球。四周响起整齐的抽气声。缭斓道:“哦呀……砸到在下了,该怎么办?”
  鞭炮声登时又响起来了。邬员外喜气洋洋地下来迎,缭斓红衣如火艳绝群芳,邬家流光第一美人素雅淡然。郎才女貌,没人有怨言。
  我扬了扬手,也凑了个份子,对缭斓道了声:“廖落公子,恭喜恭喜,抱得美人归。”扭身从人缝里插了出去。
  人大都都聚到招亲那地儿去了,大街上安静了许多。我拐过一个街角,一个大红袍子挡住前路,花香顺着风扬过来。我眯了眯眼。缭斓笑吟吟地捉起我的手:“走。”
  身后响起一片脚步声,还夹杂着几声大吼:“抓住那个红衣裳的!!”
  我迷迷糊糊地就跟着缭斓跑,七拐八拐不晓得拐到了哪里。缭斓显然被追的很是高兴,领着我绕了几个弯子,最后进了一家茶馆。
  茶馆中央的戏台子正在唱戏,咿咿呀呀的似乎是牡丹亭。缭斓倒是很不心虚,随便挑了张椅子坐了,脸上还兀自带着笑容。
  我挺疑惑,也坐下,这才注意到缭斓怀里鼓鼓囊囊揣着个什么东西。还没等我发问,一只雪白的脑袋从他怀里挣出来,火红的爪子在他那身颇名贵的袍子上抓挠,同样火红的嘴毫不客气就往他脸上啄。
  缭斓全身上下最大也是唯一的优点就是他那张脸,自然不可能让它啄到。手指只微微一衔就抓住了那张嘴,另一只手无视他怀里那只鸟的反抗,顺理成章地顺着那身雪白的毛,还悠悠地问我:“你这是什么眼神?”
  我道:“这就是那流光?”
  缭斓微微一笑。我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那只鸟的脑袋,道:“这是鹦鹉?”
  缭斓道:“否~这是相翎家的亲戚。”
  打死我也不信这么小的一只活似鹦鹉似的东西是凤凰。
  缭斓的眼弯起来,继续顺毛:“你不知道的还多,凤凰小时候大抵都是这么个样子,还小,没长开。”火红的爪子抖了一下,挠上他的手。缭斓笑眯眯任着它挠,又道:“这小东西,我几百年前见过一回,想不到居然还是没变样儿。”
  我恍然大悟。难怪缭斓那时候的眼神那么怪异。恍然大悟的同时又有些感叹。像本仙使这么高深的法力,也只能堪堪看出那邬流光不像个人,没想到缭斓这厮慧眼一眨就能看出人的原型。这就是差距啊。
  我道:“相翎是凤族少主,那这也是相氏那一支的?”
  缭斓道:“否。这只是护脉凤凰族的。”

  第二十四章

  护脉凤凰这一说,我在仙界这些年也听过。
  仙界分工分明。天枢南明映帝王,文曲武曲掌时运。而真正和人间江山兴衰变更息息相关的却是护脉四神。
  龙、凤、麒麟、玄武。
  龙掌帝王之脉,世代守护帝王,一代护脉龙君护一朝。凤凰护佑后宫妃宠,护脉凤凰中以护佑皇后的金凤最为尊崇。麒麟掌武将,翻云覆雨。玄武掌文相,指点江山。四护脉神代代相传,下界隐在其主的左右,暗中相助暗中指点,直至脉主西去,下一代江山续传。
  护脉一族向来人丁稀少,只是没想到,眼下的这一只就是。
  不过,若是它是护脉凤凰,那么这邬流光……?
  缭斓明白我的意思,手指揪住小凤凰的翅子掀起来,春暖花开地道:“看,羽毛泛金了。显然是刚下界没多久。”
  护脉凤凰自出生以来就是白色,羽毛颜色会随其护佑的命主的神脉而变更。彩凤护后妃,金凤护帝后。
  小凤凰把翅子缩回来,团成一团,跟个土豆一样缩着脖子在那里不动了。缭斓摩挲摩挲下巴,道:“我素来听闻这邬家流光姑娘外柔内刚颇为勇猛,不想这次竟让护脉凤凰变成她,自个儿跑出去玩儿……”
  茶馆里头人来人往。凤凰缩着脖子,瞪圆了漆黑的眼。我翘起腿,道:“我说小孩儿……你到底是来当军师还是来当老妈子的?身为一神族,居然会被凡人发现踪迹还被吃死了,你可真厉害嘿,嘿嘿。”
  缭斓只笑吟吟地不吭气儿。小凤凰也圆着眼不理我。我觉着无聊,索性凑合凑合听听台子上的戏。那戏咿咿呀呀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眉目。我昏昏欲睡地听着,也无非就是什么男欢女爱加上一点儿神神叨叨的妖鬼神魔。这场戏唯一吸引我注意的就是那个穿花衫子的小戏子,身子窈窕长发飘飘,嫩梢的紧。
  我盯着台子上看,没留神相翎就坐到了桌子的另一端。清冷无波的眼先看了一眼那只凤凰,又对缭斓道:“帝座,南明帝君有话。”
  缭斓止住了他,滞了滞,回头看我。
  我起身拍拍屁股,从他怀里头捞起那只凤凰,道:“你俩谈着。小爷出去遛遛凤凰。”
  小凤凰这次倒没挣扎,老老实实窝在我怀里。我绕出茶楼,踱到一个小巷子里头,道:“你走罢。你家那大小姐还需要你去顶缸。”
  松开一直环抱着的手臂。凤凰跳下来,大抵也是觉着大白天的不能太过招摇,没有飞起来,只跃上一堵墙头蹲着。乌溜溜的眼看着我,却没飞走。我咧咧嘴,挥手:“走罢走罢,还看小爷干啥。”
  说完一转身,先走的十分潇洒。
  凡人死后,其灵体将去往冥界阴间,过了奈何桥饮了孟婆汤,三途河一过是彼岸花海,就此重入轮回,一生重头,自此往事不再问。
  仙妖魔者超脱了六界轮回,自然不会过问生死祸福。我原本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来阴间,结果我还是来了。站在奈何桥头,脑袋顶上是不知多少尺的红云黑雾,脚下是漆黑冰凉的石砖铁瓦。身旁不时走过些表情或安宁或不甘的灵体。耳朵边上阴风阵阵。阴间死寂,这感觉真不怎么好。
  我突然想起当初尚在天庭的时候,见过一次冥王和玉帝和乐下棋谈天的样子。当初我还跟缭斓感叹这冥王怎端的一张棺材板子脸,比相翎还冷硬,可惜了那副天人相貌。现在身处奇景,才想想在这种环境下能养出冥王那般人物着实不易。倘若换了我,大抵不用几千年,只呆上几日八成就被自个儿冻死了。
  在阴间走这一趟,才发现不止是冥王。那些什么鬼差黑脸白脸也都一张张死人脸。不过也是。冥界自古就是个悲伤和绝望的汇集地。见惯了生死别离见惯了歇斯底里,想不面瘫都难。
  桑燕公主依旧一身红裙,安安静静地站在我身边。好歹也当鬼当了几千年,心理素质自然不是我能比的。我扭头看,她皮肤白皙眉目姣好。不禁有些感叹,缭斓也是这朱砂也是,果然红衣裳天生就是为生的好的人准备的。
  身旁不断有算不上人的人走过。桑燕公主一个个儿仔细地盯着看,问我:“为何等了这么久还没见到兄长?”
  我心里感叹一声。看来这小鬼真的对世事一无所知。在她心里大抵还以为现在是桑槐天下,却不料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桑槐王朝早成了几千年前的过往。想要找一个几千年前的人谈何容易,指不定人早已重入了几百次轮回,现下正在哪家屋檐小头过着滋润的小日子,再无迹可觅来着。
  桑燕公主焦急地看着我。我顿了顿,只道:“再等等罢。”
  这一等,又不晓得等了多久。
  兴是许多许多年,兴只是许多许多天。她不肯离去,我就一直陪她等着。站在桥头,看人来人往,行迹匆匆。每年总会有些不甘的怨灵在奈何桥上守着,鬼差见惯了也懒得管。所以我们就一直在奈何桥上守着。
  桥下阴麒旁也有一个人一直在那儿站着,我和朱砂刚来没多久他就在那儿了,现在依旧在那儿。金色的衫子,火红的袍带,只是少年形容,吊梢眼,入鬓眉,丹朱点唇,好看的紧,也倨傲的紧。就跟那天那只小凤凰一样。
  我找人找的入神,自然没空去理他。他也不吭气儿,一直就站在那儿。十分的有毅力。
  不晓得过了多少年,终于有一天,桑燕公主道:“子归,你可知道?这奈何桥往下看,能看见往生。”
  三生石远在桥对面,我虽有心却也不敢去看。此时闻言,就探头往桥下一望。一张脸映入血红的水面时登时波纹漾开来。一片血红登时化为无色,映出了金色的宫墙。
  墙下马车旁,年纪尚小的我攥着一个更小的粉团儿般的女孩儿的手,为她抹去眼泪,哄道:“等哥哥回来,这片江山就是哥哥的了。到时候哥哥就能保护你了。不要哭。”
  女孩儿一身红裙,也就八九岁年纪,却已经能看出长大后该是怎样的倾国绝色。死死揪住我的衣襟,哭的一脸鼻涕一脸泪:“郢哥哥,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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