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气腾腾杀将过去,刚要揪住他的领子问个明白,缭斓悠悠对身旁风干橘子皮脸的道袍老头儿道:“这位便是家弟。”
老头儿的橘子皮老脸奇异的扭了一扭,半眯的眼睁圆望我。老头儿的面皮着实有够磕碜,和缭斓两相一站,纯粹成了个布景儿,衬得缭斓愈发花哨。被缭斓一晃眼,我一开始都没注意还有一老头儿。飞升几千年再见道袍顿觉十分亲切,此时他看我,我也回他一笑。老头儿见我笑,表情愈发诡异。
缭斓又对我道:“这位风中鹤道长,正在与我商讨逆天做法救活你之道。”
我一身丧服还没扒下来,定住脚,道:“救活?”
缭斓负手望了望天,又荡漾地笑了:“是呢。那日你一觉睡去竟连日不醒,用尽了法子也没能把你弄起来……多亏了风道长云游路过此地,一查之下发现你的魂魄已被鬼差勾了去,阳寿已尽,只是暗里有玄法通天之人相助,才存了一口气儿下来……”
风道长拿袖子搽搽额头:“是,贫道法术浅薄,廖老爷、二爷见笑了。”
缭斓道:“风道长又一番掐算,识破天机。你阳寿已尽,替你维系的那人此举已是逆天,不久天劫必至,会连累到这一城老小……”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于是,风道长决定舍己为人,以万两黄金为引,逆天做法,只他一人修为尽散,救这一城生灵一救。”
我骤然了悟。难怪乍听说我醒来一个个都欢欣鼓舞,敢情不是因为我魅力无边,而是因为我一死他们就都得跟着遭殃。
风道长继续用袖子搽额头,搽完额头又搽颊侧:“是,不过幸好二爷阴德无边,阎王定是念二爷积德有功,于是又将二爷放了回来……贫道恭喜二爷了。”
我闻言十分淡定,又道:“那么这个呢?”晃一晃胳膊,寿衣唰啦啦响。
风道长搽着汗道:“这个……这个是贫道怕二爷还未醒天劫圣君就已下界设劫,所以建议廖老爷先装成二爷已大去来掩盖上一时……也便贫道做法……”
我眉梢动了动:“天劫圣君?”
风道长道:“是。二爷有所不知,天劫圣君乃仙界专门设劫的上仙。”
我望天,道:“那么掌管凡间花令的仙呢?”
风道长的橘子皮老脸抖了一抖:“二爷说的,可是那百花仙子?”
闻言,我一口气没憋住,笑的排山倒海。
百花仙子缭斓笑吟吟把我推到一边儿,对风道长一拱手:“总之家弟能醒,也多亏了道长的吉言。在下感激不尽,定当重谢。今日天色已晚,就算道长不愿在下也非再留道长一晚。”
风道长谦虚地笑了笑,捻起须子,“呵呵”笑了两声:“那贫道就谢过廖老爷了。”
第五章
当晚缭斓在花厅设宴,全府上下拆了白绸,一片的欢欣鼓舞。
他设的宴我没去,双手枕着后脑,跷腿在床上闭目养神。天黑了小丫鬟想进来掌灯,叫了我几声不应,便出去了。晚风从窗棂灌进来,不晓得又过了多久,屋内的蜡烛被人点亮了。有人站在床前,许久没有言语。
我闭着眼,道:“晚宴散了?”
缭斓“嗯”了一声,在床沿坐下,冰凉的指腹轻触我的额心,道:“怎么会这样的?”
我漫不经心道:“法力尽失而已。”
缭斓的眸光闪了闪,点在我额心的手指涌进来一股暖流,笑吟吟道:“难怪今天那个老道士说话你没有动手暗算。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踹了一脚被子,道:“本仙使慈悲为怀,就不和他计较了……要不你以为他在那信口胡绉我能放过他?还什么天劫圣君……天庭几时有了个天劫圣君?唉,真丢道士的脸。”
缭斓没吭声。额心依旧有暖流不断涌入,我沉默,身周敛上一层属于五华仙帝的红光,四肢百骸暖意融融,却始终无法把那股暖意交汇到一起。我道:“停罢。没用。”
缭斓顿了顿,收了手,悠然弯起眼:“也罢。反正你那点儿法力有了跟没有也无甚区别。”
我没睁眼,抬起一脚朝他踹去。知道肯定踹不到他,所以我放心大胆地朝他的脸踹。
缭斓果然没中招,笑眯眯地闪过,手腕微翻按住我的肩,挟着花香的气息凑过来:“子归……”
我蓦地睁眼,对着只有咫尺之遥的一张脸瞪圆了眼睛。缭斓不紧不慢悠悠地弯起眼。我瞪了半晌,道:“……这样看来你的脸好大。”
缭斓依旧是笑,长发滑下一缕,软软垂在我肩侧。骨节匀称的手从我唇上若有若无地掠过,滑过颈项,毫不犹豫地向下,扯开了我的领口。
我打电一样弹起来,贴到床内侧的墙上,领口大敞生生地凉,惊悚地瞪着他:“你你你……”
缭斓施施然抱起胳膊,身周有意无意地漫上一层红光,和蔼地道:“子归……回来,躺下。”
我下意识地又向里缩了一缩,贴烧饼一样扒在墙上。缭斓眸光闪了闪,悠然一笑,茶几上的和田玉瓜棱茶盅登时无声碎成八瓣,切瓜一样碎的颇均匀。
缭斓再妖娆一笑,勾勾手指:“过来罢?”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本仙君不怕他,可好歹也好照顾一下小师弟的面子以及他所剩无几的自尊。
我一整士气,一往无前地迎头扎了过去。缭斓迎面捉住我的肩膀,眼在我脸上细细一打量,心满意足地笑了。爪子毫不客气地扯开我的外跑又去扯中衣。只剩里衣的时候他的动作止住了。我更悲壮地闭紧了眼。缭斓的气息缓缓压过来,在半空中定住。我在心里鼓劲儿呐喊二十年后爷爷还是一个好仙到第三遍时他才终于动了,紧接着一床薄被拢上我的身子。被角掖了掖,缭斓从床沿起身,撩一撩垂在胸前的发,环抱胳膊俯视着我,眯起眼风轻云淡地绽出一个笑:
“宽衣完了。子归师兄。我侍候的你可算满意?”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缭斓摸摸下巴:“哎呀。莫非子归师兄还想我做些别的什么么……这么一脸迷茫……”
我当下从被筒里伸出一只脚朝他踹去:“滚!”
第二天一早,缭斓在茶厅悠悠品茶,见我一脸晦气地跨进来,一挑眉,道:“可是失眠了?如此大的黑眼圈。”
他边上的侧首落座这一个老头,风干橘子皮的老脸,见了我山羊胡须抖了一抖,道:“失眠不是小事儿。得治。”
我一眼剜向缭斓又剜向风道长。缭斓笑吟吟一比风道长:“风道长昨日连夜休息祖传玄法大彻大悟,免费用仙术在府中一探,发现此地原是血光冲天、黄泉惨案之所,因与我投缘不忍袖手旁观,所以决定为我留下,作法平息怨气,以免危机我廖氏祖上风水。”
廖氏?
我扬了扬眉,在一边坐下,灌了一口茶水,道:“那真多谢风道长了……风道长法术高超,定能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风道长掂须笑道:“二爷过奖了。贫道不是魔教中人,只愿有一天能功法大成,飞升成仙。”
我没什么诚意地“哈哈”笑了一声:“风道长仙法高深,那一天只怕不远。我先在这里预祝了。”
他这种道士若能成仙,那么广源老儿定是瞎了他的老眼。几千年刚过人间的道士便不成气候到了如此,着实令我这个老辈颇忧心。
风道长笑道:“贫道借二爷吉言了。”
缭斓“哧”的一声笑出来,眉眼弯弯。
自从成仙以来,应该是还在当道士的时候,我一向睡的着吃的香,哪怕是尚在凡间的少年时代,记忆力也只一次彻夜未眠。
所以这一次的失眠,失眠的本仙使相当郁闷。
缭斓装模作样地带风道长去探访民情打探此宅所谓的那段血光冲天惨绝人寰的血泪史,一直未回。我顶着黑眼圈一头扎回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睡的迷迷糊糊之时,有一人在旁边怯怯喊我:“二爷……二爷醒醒……”
我一睁眼瞧见那日乍醒来时见到的小丫鬟的脸,此时白发带换成了鹅黄的,衬得又娇俏了些许。
小丫鬟触及我的目光,脸飞速的红了一红,呐呐道:“二爷……正厅有人非要见老爷,可是老爷还没回来……他们说不见到老爷就不走……您快去看一看罢。”
我在床上又翻了两翻,顶着一肚子清梦被扰的火气披衣下床,头发也没束,大刀阔斧杀到正厅。正厅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一脸财大气粗的土财主模样。身侧站着两个窈窕女子,面皮一成熟一稚嫩,明摆着的两株水灵灵的娇艳母女花。男子一张猪也似的脸扭过来,站起身,笑容满面地冲我抱抱拳:“廖老爷?久仰久仰。”
我拧起眉毛,阴惨惨地道:“你认错人了,家兄不在,在下是他弟弟。”
男子一脸笑登时化成了尴尬。
我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管家奉了茶过来,附在我耳边低声道:“这是李员外和其妻女,今日非要来见老爷一见。”
我颔首,对这李员外挥挥手:“你且坐下说。”
李员外应了一声坐下,又挤出笑来:“敢问二爷,廖老爷是去忙何事了?”
我搓搓下巴,朝管家道:“大哥是去莺语楼找暖阳姑娘了怎的?”管家忙躬身道:“小的不知。”我自言自语道:“如若不是去莺语楼,那么定是在红袖招的珠珠那里,再不然就是在逸翠阁……”笑着瞥过李员外三人登时无比精彩的面皮,霭声道:“看这个情况家兄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他通常是找完了一位姑娘再找一位,一去几时回来也没个准儿。李员外有何事不妨先说与我转达,不劳烦李员外苦苦相侯了。”
李员外身侧站着的少女咬了咬下唇,刚要说话,被妇人扯住袖子晃了晃。李员外使袖子掩住口咳了一声,道:“在下斗胆问一句……廖老爷的盛名传遍京城,就是不晓得其品行如何?”
我从眼角看了一眼那个满面涨红的少女。身姿玲珑面庞清丽,略显稚嫩,大抵十四五岁年纪,水灵灵的杏核眼直瞪着我,似是要过来与我拼命。我顿了一顿,笑道:“其实家兄人不错,就是花了点儿乱了点儿没常性了点儿爱始乱终弃了点儿。不过毕竟是男子,好去勾栏男女通吃为博美人一笑不惜千金也不算过分……”
少女甩开妇人的手,红着眼眶冲我嚷嚷:“你胡说!落哥哥他才不是那样的人!”
我看她:“落哥哥?”
李员外忙道:“小女不通礼数,二爷莫怪。如若在下记得不错,廖老爷可是名为'落'罢?”
我滞了滞。
姓廖名落,廖落。落哥哥。好的很。
我翘起腿,邪气一笑:“听李小姐这话的意思,似是比我这个朝夕相处多少年的弟弟还要了解家兄?你们亲密到何种景况了?在下还是提醒李小姐一句。家兄十四岁开荤,这么多年来可不曾对人认真过,通常是见了就玩儿玩儿了就扔……李小姐可小心了。”
李员外的脸色变了一变:“二爷。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斜起嘴角一笑:“就是这么个意思。”
李员外的脸登时赤橙黄绿篮靛紫变了个遍,一轮轮回来后蓦然扭头转向自家闺女,颤声道:“你……可是说过那一夜雨中被歹人所劫,第二日醒来发现廖老爷把你安顿在一张床上还换了湿衣?”
姑娘的一张脸立时红透,泪水涌了上来:“爹……!连您也不相信女儿了?!”
李员外张了张口。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