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
可惜当然是天不从人愿,他受师父期待登上「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座,担任华山派掌门就是命中注定之事,他再如何不情愿,也无法违逆师父的意思,穿上华服学习八股礼仪、厚黑权术,大部分都付诸东流,最後仅仅能做到忍耐着正式服装的拘束,强迫自己身正目不移地,处身在人多的地方。
这情况维持了半年左右,他的不长进让师父不知愁掉了多少头发,终於在二师弟的出面下,有了转机。
二师弟仁青与他,算是同时拜入华山派门下,打小仁青便是个热络擅长社交的孩子,学武功的时候也很认真──虽然驽顿了一点点,可人缘上佳左右逢缘,越陵衫每次看见他,都是面带微笑与人熟络相谈时多,哪里像他即便想与人多说一句话,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麽。
二师弟与任何人都可以熟稔,当然也包括他这个武功以外的事全部都很无能的大师兄。
越陵衫刚刚接触派务时,脑中根本一团浆糊,他不明白为何将探查工作指派给轻功最强的三师弟,七师叔却要摆脸色给他看?也不理解明明他是按派规公平给饷,二师伯却讥讽他厚此薄彼,苛刻自己人。
这些事他过去都只能请教师父,每一次师父都对他摇头叹气,这一次师父恰逢入关修练,他总不能去打扰老人家练气,万一害得前功尽弃那可就罪过了。
就在他眉头深锁、独自在幼时练功的後山练功场来回踱步烦恼时,二师弟却不知为何,也来到这个练功以外的时间,少有人迹的地方。
他已经烦了好几天,见这一向善解人意的二师弟过来,忍不住对着他一吐苦水,哇啦啦地把烦恼倾倒而出。
只见那时还很稚嫩的二师弟眉头一挑,笑了起来:「掌门师兄,这还不清楚吗。」
「仁青,你可别对我卖关子了,我烦到也要像师父一样掉头发了!」
「那可不成,掌门师兄的堂堂仪表,可是咱华山派的标志呢,我解释就是。」木仁青又笑,「三师弟的娘是谁?是七师叔的妹子!自己的亲外甥毫无理由地被交代了工作,又是个无法扬名立万、得躲在暗处、离家甚远的活,是我我也要生气的。」
「怎会毫无缘由?」越陵衫呆呆回道:「三师弟轻功不俗,不找他难道找轻功弱的?」
若在过去他这样反问师父,肯定又要得到叹气和责骂,可二师弟却表情变都没变,依旧满脸笑意温和有礼:「掌门师兄所言甚是,可事情却不能这样干啊。」
「怎麽说?」
「再说二师伯吧,您可知,过去他曾在魔教祸患武林时,为守护华山派失去一条臂膀,太师父为怜惜他的付出,特别将其饷银加了一倍之事?」
「这我明白,太师父的规矩我怎麽敢改。」
「可这几个月,二师伯的侄子,十一师弟的饷银被师兄你调回去了对吧?」
「这、这也是管帐房的师叔对我说,十一师弟不过一十五岁,饷银却是其他师兄们的一倍,不仅对其他师兄弟不公,十一师弟年纪这麽轻,拿这麽多钱也是对他不好……而且,当年建功的是二师伯又不是十一师弟!」
「师兄说得对,确实如此没错。」木仁青点点头,「但……事情还是不能这样干。」
「又不能?」年轻掌门露出头痛的表情,「到底又是为什麽了?你不也说这是对的吗?」
「掌门师兄,要我说,做对的事,却不能用直的方法,得迂回的来。」
「直的方法,迂回的来?」俊美的青年露出找到救星的表情:「仁青,你有办法?」
「呐,掌门师兄,我们坐下慢慢讲吧。」二师弟席地而坐下来,过去他总是看到二师弟才刚刚坐下,旁边马上就围上一群人,只不过他从来没有机会,像这样参与进来。
「其实大师兄按规矩、按最好的方式走,其实是没有错的,可事是死的,人是活的,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慾、私心情感,这也不是坏的,是天性。」当时还很年轻的木仁青说起话来,却十分的老成:「过去探查工作多是交给门下其他弟子去办,是因为这些弟子没有推拒的权力,也不会对任务表示意见,这对在上位的掌门来说,至少不会出现烦心之事。」
「可……」
「嗯。我知道掌门师兄的意思,任务办不好,烦心的事才会更层出不穷,这点当然没错。」
「所、所以……」
「所以事情可以发给三师弟做,但不能那样子发。」
「咦?」
「十一师弟的事也是,可以扣他薪饷,但不能这样子扣。您以为十一师弟年纪过小,不宜身上有太多银两,可谁又知道,十一师弟的薪饷,是否其实是交付『长辈』管理,您这一扣,肉疼的可不是十一师弟这个当事者啊。」
「咦咦!?」
越陵衫听得都懵了,所谓迂回的来原来是要将他人曲曲折折的心思全部考虑进去,这他可做不来啊……
「师弟,你说得我大致明白,可该怎麽办好呢?」
「……」木仁青的城府当时就是深的了,可毕竟还年轻,喜色犹是藏不住:「若掌门师兄还信得过我的能力的话……不若、将这事交付给我如何?」
「木师弟愿帮我!?」青年眉峰一轩,激动起身:「我正愁无人给我出主意呢!师父他老人家总说我榆木脑袋不知变通,这下可太好了!」
木仁青见对方毫不犹豫,心中更喜,原本就挂着不落的笑意加倍殷切。
几日後,他主张将探子的工作转交给轻功平平的小师弟,待小师弟完成任务回到华山後,不但请越陵衫掌门大大称赞小师弟探得讯息的功劳,并授与一笔薪酬。
「真没想到,小师弟的轻功虽然不怎麽样,可居然能探得如此困难的讯息。」华山派掌门真心击掌赞赏。
「是我放给他的。」木仁青似笑非笑,「掌门师兄,你还当真以为小师弟能从魔教偷出光明左右使的容貌画像?这是我一月前,从情报贩子手上买来的。」
「欸!那……小师弟他,欺骗了我?」
「不,那孩子是个老实头,不会骗人的。」
「可你说……」
「若不是老实如小师弟,七师叔会信?若想要奖赏小师弟,不拿出这等等级的情报,可以服众人?」
「木师弟……你还是解释给我听吧,我都乱了。」
「探子的工作,在华山一直予人低微的印象,所以你让三师弟去做,七师叔才会发脾气。可其实探子的工作,对一个门派来说十分重要,情报的真伪与传递的速度,若探子不能胜任工作,严重者甚至会造成一个派别的覆灭。」
「说的是。」
「所以,必须让它变得『非常重要而且提高地位』才可以。」
「啊……」
「掌门师兄,你就静观後变吧。」
果不其然,不出三日,七师叔藉一次餐叙,大大赞赏三师弟的轻功如何踏雪无痕、如何片叶不沾身,掌门自己还没意会过来,木仁青已然大大附和,接着一转头:「掌门师兄,我看,让三师弟担任咱华山派第一密探如何?三师弟武功如此优秀,这重要任务舍他其谁啊!」
「可之前我……」
「哎~~」七师叔抢下话头,哈哈笑道:「仁青说的很对,就让小三去吧。」
越陵衫微微瞪大眼睛,这春风满面的样子,跟之前拉长了脸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至於十一师弟的薪饷,木仁青说不需要调回,「只需要找个名头,把饷银补给二师伯即可。」
「这麽简单?」
「是啊,因为真正的问题,根本就和十一师弟无关呐。」
木仁青那时理所当然的表情,奠定了越陵衫日後决定要大大倚重对方的决心。
很快地,木仁青就成为华山派青年掌门仰赖甚深的左右手,他将这些烦扰他的人事工作全部抛给师弟处理,在木仁青积极介入之後,不可否认派务渐渐回到常轨,前任掌门师父,也认为让木仁青辅助越陵衫,是再好不过的决定。
这一次剿灭魔教的计画,自然也是由这位师弟出面,代替掌门决定的结果。
而让这青年掌门坐立不安的情况,自然是因为又遇到了需要他「做决定」的麻烦事了。
「仁青!」青年掌门见师弟跨入门来,赶紧迎向前去,「你听说了吗?」
「掌门师兄。」木仁青刚刚与少林寺的弟子交换完剿魔先後的条件,正准备和掌门说明作法,瞥见对方一脸着急的模样,略一思忖,立时明白过来。
「是那两个麻烦是吧?」他走到桌边,就着师兄喝过的茶杯将凉茶一仰而尽,微皱了眉:「这茶也太涩,掌门师兄怎喝得?」
「我倒没这感觉。」一向对物质慾望也不怎麽深的华山派掌门不置可否,「别岔题了,仁青,那乔大山怎可能会与魔教勾结?我与他喝过几次酒,是铁铮铮顶天立地的真英雄,你快向其他四派人说明清楚吧!」
木仁青停了一停,此时的他早已不比数年前藏不住心机,只见他犹是微笑起来,「大师兄,真英雄……可有待商榷呐。」
「呃……」越陵衫愣了一愣,但他一向深信并依赖二师弟的判断,就算他从心底不觉得那丐帮出身的汉子会做出与魔教勾结、祸患武林的事,可如果师弟这麽判断的话,也一定有他的理由!
木仁青见青年掌门看着他的表情仍如此信赖而天真,心底禁不住有些得意,但脸上是绝对不露出半分的,对於乔大山二人的勾结魔教疑云,是他暗中联系少林主事,在正派剿魔会议上,引导而得的推论。
虽然只是「推论」,但这个世界从来不缺人云亦云的傻子,谎言多说几次也有三分真。
这样一想,「魔教」还真不宜真正剿灭了呢,他想。
而他设的局,这才要刚开始而已。
…………
长达一个月的旅行,终於结束了。
这样一想,「魔教」还真不宜真正剿灭了呢,他想。
而他设的局,这才要刚开始而已。
…………
一一六
大汉擤了下鼻子,抬头看了看天。
云层很低,似乎要变天了。
听说再北一点、内陆一点的气候还很凉爽,空气也很乾燥,正是一年当中最舒适的时候,与其继续待在这里,不如往北方去。
这一次,得自己去了也说不一定。
他觉得心头闷闷的,和龙儿的相识是在五年前左右,在那之前,自己还不都是独来独往惯了的,怎地不过几年功夫,居然真离不开人了?
「乔大侠因何喟叹?」来人带着讨人喜欢的笑,一脸的真诚,「说与木某听听,或可稍稍缓解呢。」
不过乔大山向来不怎麽凭表面评断人,对你微笑的人有时居心叵测,冷淡尖锐的语言有时却包含真心。
尤其这人不久前,还曾当着他与龙儿的面,大肆批评了蓝珐一番,是个人云亦云的家伙。
他语气淡淡:「我们没这麽熟,就不必了。」
「哎,看来木某一番好意,倒是一片赤诚付诸水流了。」木仁青也不变色,笑意犹在,「但就算乔大侠不说,我也能猜得一二呢。」
这人是铁了心要贴自己的冷屁股就是了,乔大山嗟了一声,他心情低荡,虽个性豪爽不羁,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