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苍白的空无一人的病房里面，毫无人情味，我突然想逃脱，害怕，就像我已经被人放在手术台上，但是等待着我的是一把镰刀而不是手术刀。
我拼命想站起来，等好不容易爬起来，就跌跌撞撞的换衣服。
我给田程远发了短信，说我离开了。
但是他没有回我短信。
田程远是这样的人，怎么形容呢？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感觉，这是情理之中的。
他的家庭的混乱让他分外奢望唯一的一份真诚，他以为那是我，然后就以一种全身心的付出和信任来交付，信任。
可是我不是。
我背叛了他，亲手捏碎他的心脏，又怎么能再说说什么所谓感谢？
只是我回到宿舍，半夜胃又疼醒，再也睡不着，只好爬起来，恰好看到来短信。
陌生的号码。
“收到。
程远不舒服，最近不要联系他了，有事情打这个电话。
我真不知道是感谢你好，还是打死你好。”
哟呵，这不是尹楠么……
我想起那个有些僵硬一脸严肃但是发起狠来挺吓人的面孔。
然后把那个号码存起来，名字：“小三儿”。
第 14 章
一月初考完试，我在外面找了份工过寒假，没有回家，说真的，我特别的害怕。
我害怕见到董青哲的脸，害怕他看过我的眼神。
我每天晚上都梦见他甩门而去时的那种决绝的神情。
他恨我了。
他终于开始厌恶我了。
我曾经因为他不曾讨厌我，眷恋我而欣慰过，安心过。
偷偷的在心里面窃喜。
闲的没事就想他，觉得安稳，觉得快乐。世界上有一个我真心喜欢的人，我甚至相信妄想过如果我们在一起，一定会过上最好的日子。
我们相伴那么久，是对方的支柱。互相重视，互相体谅，互相信任。
可是没有了，连幻想都没有了。
一切随着这一系列的逃避也好，付出也好，全没了。
董青哲不会来找我了，他恨我；田程远不会来找我了，他也恨我。
但是这是现实不是么？我想要的现实。
我像是个只吃糖却饿得发疯的小孩儿，有一天偷跑进药房里面吃了黄连，笑着流泪。
真正一个人的时候，其实不会去想什么。
只觉得习惯，没感觉了。心如死灰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只是有的时候，突然闲下来，会觉得恍惚，会觉得安静的诡异。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忙碌，一个人看电影吃垃圾食品，一个人睡觉。
甚至有时候一个人撑着伞走在雨里面，眼泪却突然掉下来。
哼，老天知道为什么？
不过，有什么所谓呢。
三月份开学，找事情忙，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不停地抽烟喝酒吃安眠药。
自从医院之后，我变得开始依赖各种药物，止痛片，安眠药，甚至还有药效很低的镇定剂。
我控制不住，看到药片就想往嘴里面塞。
吃完了有时会想睡，但是又不想梦见以前的事情，就半宿半宿的抽烟，直到累得不行睡过去。
室友强制性拉我去看医生，医生说神经衰弱，药吃太多，又不对症，然后又给我重开了一堆药片。
室友：“……”
然后到了6月6号晚上，我开始整宿的睡不着觉。
来来回回的在楼顶的天台上拿着电话走来走去，烟已经抽了三包了，满地的烟头。
明天董青哲高考，我怕他又干出什么事来，他曾经放弃功课飞奔过来，谁保准他会不会又干什么别的事情？
我抽烟一直抽到早上天亮，到八点多钟，最近又要准备考试，不能翘课，然后洗了个澡去上课。
一天无事。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6月8号中午十一点多，我刚下课。
手机响。
是家里的电话，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兔崽子，李嘉辰，你……你这个，这个天理不容的畜生！！”我听见我老爸在电话里面直接骂出来，不停地喘息，明显气大发了。
我心里一咯噔，出什么事情了？老头子气成这样，连话都讲不明白。
“爸……？”我停下脚步，试探性的问了问。
“别叫我爸，我没生过你这样的畜生！！以后我没你这个儿子！我告诉你李嘉辰，你以后别想进这个家门，也别给我打这个电话！天杀的畜生！”
老头子骂完，“啪”的把电话撂了。
我愣在原地，怎么回事啊？
我突然有个不好的想法，董青哲出事了。
我马上给他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但是电话那边什么声音都没有，我什么都听不见。
“喂？董青哲？青哲？！说话董青哲，你在干什么呢？！喂！”我冲电话里面喊。
妈的，到底怎么了？！
“孽子！给我接电话！！”我听见电话那边出现一个有点生疏的男人吼声。
“咚！”是什么东西摔掉地上了，然后又出现兹拉兹拉的电子声。
那人在扔电话？
“董青哲？！董青哲！你丫给我说话啊！是不是有人扔你电话？到底怎么了董青哲？！”我真的着急了。竟然扔他的电话，那董青哲呢？
他是不是受欺负了？他怎么能受欺负？
妈的！有人欺负他！！有就知道出事儿了！
“董青哲，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他妈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啊！说话啊！”我拿着手机，跑到一个空教室里面，书本全部掉在地上，揪着心着急的在教室里面不停地转悠。
“哥……”我听见他的声音，轻柔的，冷静的。
“董青哲！！！”天啊，吓死我了！他终于说话了！
“……我出柜了。”他平静地说。
“……”
“你说什么？”我的声音不受控制，颤抖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哥，我说我出柜了。”
出柜？！
“你他妈出什么柜！你是同性恋么，你他妈搞什么呢董青哲？！”我感觉脑袋里面一片空白，每一根神经似乎全部瞬间死去。
“也许我不是，可你是。”
“……什么？”我那一瞬间似乎明白了董青哲干了什么，他吻我时的愤怒，离开时不甘却决绝的眼神，原来他从一开始是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和离开。
对于这段关系，他比我想象的还要狠绝，甚至到了不惜一切的地步！
于是，我真的听到他这样说：“我跟他们说，我们在一起了，李嘉辰。我和我亲爱的哥哥。”
那一刻他好像愉快的快要笑出声音来。
我曾经那样奢望，求而不得的一句话，现在却成了最锋利的一把武器，利落干脆的坠进心脏里。
我感觉黑暗向我涌来，瞬间笼罩了周围的一切，摧枯拉朽，避而不及。
我的耳边一瞬间什么都听不见了，寂静的像是坟地的浓夜，阴森恐怖。
“我父母在这里，我说了。他们打我，说让我滚，再也别回来，没有我这个儿子。”
“原来真的很疼啊，哥，原来被父母打是这么疼啊。”
“可是就算这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不是冲动，我知道到底谁能陪我一生。”
“李嘉辰，这下我哪里也去不了呢。”
“李嘉辰，想一想，好像我只剩你了，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啊。”
“李嘉辰，你不能拒绝我。”
“李嘉辰，你不许拒绝我。”
“李嘉辰，等我去找你。”
“李嘉辰，我爱你。”
我听见电话里面的忙音。
颓然的坐在地上，电话滚在一边，亮着苍白的屏幕，黑色的字显示着：董青哲，通话已结束。
第 15 章
他怎么能这么做？！他怎么可以这么做？！难道他从小收到的教导不是正常的有脸面的生存下去么？！
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会毁了自己吗？！
他怎么会不知道，他疯了！
他就是在逼我！他逼我就范，让我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让我永远困在他身边！
可是难道我不会这么做么？
他知道我爱他，非常爱。
就算愤怒，就算绝望，难道我不会爱他？
董青哲看透我的一切，等着我靠近，然后一口吃掉我。
将近六个月，他一直憋着一口气，直到这个特殊的日子，然后“嘣”的一声，一个炸弹，炸死所有的人！
董青哲，你怎么会这么残忍……
原来你那么偏激，疯癫，决绝，带着毁灭性的冲动。
宁可玉石俱焚！
喜欢一个人，请让他最幸福。
这样的话，是谁说的？
互相喜欢的两个人如果能够在一起，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这样的话，又是谁说的？
现在的我感觉到的只是疼痛，恐惧，还有绝望。
董青哲疯了，也许是因为我疯的，所以我们两个都疯了。
整个世界，全疯了。
看看你做的好事吧，李嘉辰。
你意识里面，所谓的爱，做的好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一个人坐在那个空旷的教室里面，不知怎么，放声大笑。
笑声嚣张猖狂的回荡。
原来只是枉然，全部都是枉然。
从一开始就是我一个人自编自导自演了一部禁忌喜剧罢了。
又有多少人在戏外举着望远镜欢笑欢呼呢？
到了最后，不管当初有多纠结，多难受，多忍耐，董青哲的一句话，都足以让一切都毁了。
如此简单。
那……
那我为什么还要去承受那种痛苦啊？为什么？
是我作茧自缚么？！真的全是我的错么？！我只不过是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
凭什么这个世界说我错，谁规定这样就是错？！
我只是爱他啊……爱他……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再也忍不住，嚎啕出来，伏在地上，像极了野兽的怒吼。
董青哲董青哲董青哲！
你到底要我怎么办？！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李嘉辰，等着我去找你。”——他说。
“李嘉辰，我好想只剩下你了。”——他说。
“李嘉辰，我爱你。”——他说。
我感觉到最后一滴眼泪从睁大的眼眶里面滚出来，心脏蹦跳着，又绽开，撕裂一道口子，“咕咚咕咚”的血液涌出来，却没有丝毫的疼痛。
我呢喃着：“恩，董青哲，我也爱你。”
很爱你呢，很爱你呢……
所以我等你……
我快速的爬起来，收拾好身边的书本，冲回寝室。
洗澡，换衣服，打扫寝室，然后坐在桌子边上，手机放在桌子中间，等他的电话。
我等了他两天，两天什么都没干，没上课，没吃饭，只喝了些水。
电话是中午十一点十三分打过来的。
“喂！？”我慌乱的把手机贴在耳朵上。
“哥，是我。”我的心狂跳起来。
“你……你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接你！”我站起来开始套西装外套。
“恩……火车站啊，西站。刚出站台。”
“好，你去麦当劳里坐一下，我马上就到！乖乖的，别乱跑知道了么？！”
“恩，好啊。”
“那我挂电话了，等我，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