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立青看他几眼,没有继续说话。
“你帮我拆开?”虽然是问句,但语气里面有点拜托的意思。
“这是你的生日礼物。”青年答道。
“是我的,但你帮我拆吧,拆了也是我的。”
得到允许,青年嘻嘻一笑说:“那我代劳啦。”说完就反过身去拿那个小箱子。
礼物挺大的,包装的也很精美,杨立青小心翼翼地拆着,殊不知陈沛正用眼角将他的表情如数捕捉。
真像个大孩子。陈沛握着方向盘,嘴角勾了起来。
片刻,只听青年骂了句粗话,就将箱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但貌似只是礼物的其中之一。
“避孕套!”青年大笑。
陈沛心中‘咯噔’一声,轻轻蹙眉,可青年的反应过于滑稽,让他忍俊不禁。
“还一大箱!全是!这帮家伙,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心意和新意?”杨立青还在继续笑着,突然车就刹住了。
他抬头,看向车窗。并没有到家,只到了回家必经的河边。
但陈沛却解了自己的安全带下了车,杨立青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有点不妙。
陈沛绕过车头,来到副驾的车门前,轻轻敲了敲他的窗,示意他下车。
杨立青起先是不敢下车,但他想陈沛不走开,自己肯定连车门都下不了,更别说要回家了。
说不定他只是想聊聊天。杨立青嘴角抽搐着想,将箱子往前推了点,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下了车。
陈沛见他下了车,又转身,慢慢走向河堤。
杨立青将箱子放在自己的座位上,摔上车门,鬼使神差地跟着他走向河堤。
明明可以撒腿就跑的,干嘛跟着他走?
这样想着,他已经站在了陈沛身旁,和他一起吹着北方季冬晚上的寒冷河风。
好奇不仅害死猫,还能害死人!
“立青,手伸出来,还点东西给你。”
杨立青呆呆地看着他,摊开掌心。
陈沛看着漆黑的河面,在自己的口袋掏出一个金属制品,小心地放在他的掌心。
那是一个表面雕着花纹的打火机,属于杨立青。
他以为在醉酒那天已经丢失,还伤心了好一阵子,现在却失而复得。
甚至,还附赠那人的体温。
有点烫手。杨立青觉得。
他的视线斜上,看着陈沛的侧脸。他的鼻子很挺,鼻梁很高,听说这样的人性欲很强;他的嘴唇有点薄,两片抿在一起,让人觉得他很严肃,但相书上说这种人,天生薄情相。
陈沛突然转过脸来,猝不及防,杨立青狼狈地收回自己的视线,玩弄着手上的打火机。
杨立青看着风中摇曳的火苗,笑着说:“谢谢你,我以为那晚就丢了。”
哪一晚,两人均心知肚明。
“嗯,那晚你在这里抽完烟,回到车上就落在上面了。”
杨立青闻言有些吃惊,打火机的火苗应声熄灭。
“你那晚在这边抽烟来着。”陈沛依然看着河面,双眼如同这河面,漆黑深邃,泛着波澜。
杨立青有些尴尬,说:“哦,我忘了,醉了。”
陈沛笑了笑,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双手插着裤袋。忽然,他转头看向杨立青。
“我没忘。”
☆、拾肆
“也忘不了。”陈沛补充到。
杨立青犹如惊弓之鸟,低着头不敢看他,双肩微微颤抖着。
“你醉了,但好像又清醒着。”
“你烟一根接一根抽,我隔着一层烟雾,很想看清你的表情,但总是朦朦胧胧的,越想凑近看,烟越熏得我睁不开眼。”
杨立青不敢出声,也无法逃走。
“你问我是不是同性恋,我说我喜欢男人。你又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我答可能有,但我忘记了,连那个人的样子都记不清。”
“但你说你有,想和他一生一世,但他是直的,你怕。”
闻言,杨立青浑身僵硬,屏住了呼吸。
“无法得到回应的喜欢,很痛苦。你怕被背叛,也害怕背叛别人。”
“最后你逃了。”
“别说了。”杨立青紧闭双眼,声音颤抖。
陈沛轻笑一下,质问道:“为什么不能说?你怕?”
杨立青抿紧双唇,浑身都颤抖着,就像枯树枝上已经变成褐色的、摇摇欲坠的落叶。
“怕别人看穿你的心?怕别人拆开你的伪装?”
陈沛看着他双肩颤抖,有些心疼地叹道:“何必呢?”
“无法得到的,偏偏想要。在你身边等你的,你却予以驱逐。求之,不得。这种痛苦想必你也懂,体会也比我深。”
“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给我一次机会?”
“你懂什么?!”杨立青握紧双拳瞪着他,眼眶红得像只兔子,让人又爱又怜。
陈沛苦笑道:“为什么我就不能懂?”
杨立青咧嘴一笑,笑得让人心寒。这种笑,名为讥讽。
“你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陈沛不语,紧紧盯着他。
“拜托你好不好。”杨立青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你已经有新欢了,就别来烦我。我是穷苦青年,我玩不起,你就大发慈悲放过我吧。”
“他是我堂弟,之前我在他家喝过酒,车子也是我借给他的。”
杨立青双唇微张,睁大双眼看着他。
“为什么穷苦青年是人,我就不是?我不过比你富有一点,但这不证明我就不是人,我就没有感情。”
杨立青笑了,笑得很难看。
他没说话,只是转身慢慢走开。
陈沛心急,追了上去,拉住了他。
“我很喜欢你。”
还是说出口了。
这句话他记得自己在床伴的耳边说过,但这句话都没加宾语。
他从未试过在清醒状态将这句话说得如此完整。
输了。自己输了。他想。
但人生要全都是赢局,又有什么意思呢?
青年被他拉着,停下脚步抬起头,反问到:“喜欢?”
陈沛没答。
“你懂什么是喜欢吗?”青年反问到。
陈沛没答,而是松开了拉住青年的手。
青年低着头嘲笑道:“遇到新欢变情痴,何为相思知不知?”
突然,有人挡在了他的面前,他认得这双皮鞋是谁的。
他换了个方向继续走,陈沛再次挡在了他的面前。
杨立青抬头瞪他,眼圈发红。
陈沛抬起双手,将他用力扯向自己。青年虽然预料到这种行为,但他没想到对方真的敢这样做。
男人用力地吻了下来,这吻几近疯狂。
像猛兽一般,有力地舔吮、拉扯,甚至撕咬。
杨立青疯狂挣扎,但他逃脱不了男人的牵制。
四片唇瓣间弥漫着血腥味还有彼此特有的气息。
忽然,唇上的力道减了。男人的薄唇轻轻压着他的双唇,细细研磨,若有若无地轻吮,或轻或重地碾压。
杨立青觉得,这个吻接得太长,似乎过了一个世纪。
他的胸腔剧烈鼓动着。寂静的河边,他听到自己的心跳有回声。
那是两个人的心跳声。它们互相交错着,毫无章法,在这空旷的河边被无限扩大。
杨立青觉得自己像浮在半空中,似乎早已羽化登仙。
男人意犹未尽地放开他的双唇,和之鼻尖相抵,与周围冰冷的温度截然相反的热辣气息全部喷在他的人中和湿漉漉的双唇上。
杨立青觉得很痒,想伸手去挠,但男人没有放开他。
“你问我什么是喜欢,我一直都不知道,也不能体会那种感觉。”男人顿了顿说,“可是最近,好像参透些许道理了。有时候会想将这人往死里弄,只想在他身上留下点自己的痕迹;会用力侵犯这个人,让他属于自己,仅仅属于自己。但更多,又是不舍得伤害这个人,想温柔对待他,像这样,轻轻的,柔和的。”
男人说一个字,就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杨立青的双唇颤抖着,慢慢闭上了双眼。
男人停下动作,用拇指轻轻拭去杨立青眼角的泪水,然后低头,继续慢且柔地吻他。
杨立青还是觉得很痒,但这种痒,并不是用手挠挠就能止住的。
他轻轻往后仰,停止了这绵绵的接吻,小声叫到:“陈沛……”
陈沛缓缓睁开眼,看着他。
杨立青微微蹙眉。这双眼,简直是一个黑洞,被吸进去了,就会必死无疑,死无全尸!
“你敢算计我?”语毕,他立刻用力拍开陈沛的双手,尽全力跑开。
陈沛一愣,刚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
他追了两步,折返,开车追。
等人车持平,陈沛才开了车窗对他吼:“我不这样你会让我接近你吗?”
“我本来就不想让你接近!”杨立青知道跑不过车子,干脆慢慢停下来。
“但我想接近你!”
“无耻。”
陈沛急了,继续吼:“我怎么无耻了?这之前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干啊!”
杨立青猛然刹住脚步,定在原地。
是啊,这之前,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陈沛也刹住车,在车里看着他。
但他的目的……
杨立青慢慢眯起双眼,转身走向那辆轿车。
“立青,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车上的人善意地劝诱到。
但杨立青没有上车,而是抬起脚,朝车门狠狠踢了一下。
脚趾头疼,但是解恨了。
青年复又走上人行道。
陈沛勾起嘴角,慢慢开车跟着他。
他知道彼此都需要时间冷静一下,好好想想。
他一直跟着,直到青年上了楼,看到青年所在的房屋亮了灯,他才放下心来。
拿起手机,给青年发了条短信,又扔在一边。
之后,他没有开车离开。他怕,怕万一。
杨立青没管手机,他回到家就躺在床上,也没开暖气。他认为寒冷更能让大脑保持清醒。
手机在口袋里又震动了一次。
他掏了出来,点开来看。两条都是男人发过来的。
“上次你醉了,将我的手表当成安全带扣上了,我没拿回来,脱了放在你的床头柜里。要是拒绝,就将手表还给我。相对的,如果你不想留在公司,我可以开除你;你想留,但不想看见我,我可以申请调去别的分公司。”
“你怕被背叛,但这次选择权在你手里。我不会逼你,我会等。”
杨立青看完,冷冷一笑,删掉短信,将手机关了,扔在一边。
让他作选择,这就是逼他。
陈沛慢慢转醒,原来自己在车上睡着了。再往外看,已是拂晓之后的天色。
伸手拿过手机查看,没有任何来着青年的短信。
胸口有点闷,他按下车窗透了口气,下车伸展了麻痹的四肢。
抬头看向青年所在的楼层,黑灯瞎火。
竟然睡着了,还以为他会彻夜难眠呢。
陈沛抹了把脸,打算回家洗漱。
杨立青今日出奇的早醒,他拉开窗帘,正好看到驶离的黑色轿车。
拉着窗帘的手在半空静止片刻,然后慢慢垂下来。
他戴在左手上略显松垮的手表,指针正‘啪嚓’、‘啪嚓’地走着。
☆、拾伍
那天过后,两人像是有了一种无形的默契一般,谁都没有主动去提起那件事。
陈沛怕一提起,就是自己不想得到的答复。
杨立青怕一提起,自己就要做出选择。
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年末为了冲业绩,公司上下都忙得东倒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