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的结构,很用力的语言。
一字一句都像是从心里掏出来的刻印,
任何人都能了解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人,真的很痛,椎心刺骨。
而后就像是发现他的偷听似的,对方突然关了通讯。沙沙的音波又从回到他的房间,他的耳朵,他的脑袋中。而他则被
瞬间的震荡撞击的无法思考,沙沙的声音就盘旋在他的心里,沙沙,沙沙,沙沙。
2分钟短暂的意外,再度漂浮的符号,却不是青春美丽的回忆,而是骇人的海浪,一下扑到了他,身后的暗礁猛然敲破他
的身体,从胸膛贯穿而出。
血,混杂着泪,悄然地从脸颊滑下,一个晚上没有间断。
一碗小小的红豆雪花冰。
上面红豆一颗颗的鲜艳红丽,就如碎掉的暗红宝石,沾染上乳白色的炼乳,平均铺撒在如白钻般闪耀洁净光芒的雪花冰
上。捧在他已经变得宽大的手心上,如此的渺小,却让他有种感动的感觉。
「很惊讶吧,我也是在偶然之下才发现这家店换到这里来了。」
女人笑看着男人一脸的高兴。抬头看着年轻老板温和的笑。
男人拿起汤匙,小心翼翼的从小山般的冰里挑出一点,夹带红豆的冰融合在一起,他张开嘴巴,轻轻的含住。只有一点
的冰很快的就因热气消失,剩下的红豆环绕在舌头一圈,也跟着吞到肚子里。
这家店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摊,但历史悠久了。记得在大学的时候,总看到秃头老板推着摊子沿着他们学校围墙跑着。没
有课的时间,在炎热的夏天,什么地方都没有冷气的情况下,这个小摊子总是满满人潮。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围着打转。
只是一碗小小的雪花冰,而且口味还只有三种,却因为便宜好吃的情况下,受到学生广泛欢迎。
只是后来有一天小摊子突然不再来了,接着因为其他冰店的开张,这只是属于大学四年里短暂的插曲就消失在炎夏的回
忆里了。
他回头看着年轻的老板挖着冰,探听一下才知道原来的老板早已经去世,而继承这个摊子的他是到最近才开张。不过他
拍胸脯保证,绝对是一样的祖传秘方。
他笑笑,跟女人一起离开。
人事尽非。小摊贩的主人换了,他也不再是以前流着汗大叫的年轻人了。心里这么一想,似乎连夏天的味道也没这么热
了,冰也不再如回忆里的甜。
是他变了,还是东西变了?
女人突然说想去以前的大学看看,然后就载着他到学校去。
金黄色的光纤满撒在门口的大道上,给所有的绿叶度上一层截然不同的颜色。夕阳西下,学生们陆续离开,背着书包的
身影看来单薄,但嘻笑大骂的声音却始终传来。他笑看着属于年轻人的举动,然后再看着在前方的女人。
「上次来的时候没有时间仔细看。现在才发现变了好多啊。」
她睁大双眼,指着远方多出来的新兴建筑物。
对阿,已经跟我们之前的大不相同。男人热心的带着她闲逛每一个变动的角落,哪些地方扩建,哪些地方拆除。又有哪
些地方从教室变成了储藏用具的地方。每个每处,他都一清二楚。
最后,他们来到大楼的楼顶,那个他们曾经最喜欢的地方。当然,也是现在学生幽会的场所。在他打开门的时候,一对
热吻的男女大叫一声,在男人还来不及看清楚面目的时候就直冲出口而下。
他一脸尴尬,女人倒是一脸兴趣。
「我还以为这里的风景永远不会变的。」
女人张开手臂,环抱迎面吹来的风。低垂的夕阳就在他们的正前方,从地平线上方延伸的红云,分开沉重浓密的天空,
散发淡淡的鲜红色。而平时总是高高在上的太阳,现在也只是一团红色物体,如息了火的煤炭,只在内部燃烧着热情。
似乎触手可及,就要撞倒更远方的高楼,划开一道口子。
从裂口处流出的融炎,会不会就这样消灭整个世界?
「但这里还是跟以前一样舒服。」
女人脱掉自己的高跟鞋还有外套,手这么一攀,在他还没来的及反应的时候就坐在水泥栏杆上,笑着也拉着他跟着坐。
他无奈,只好也跟着脱掉鞋子跟西装外套,舍命陪君子。
女人晃动着悬在空中的脚,一前一后的荡着。黏腻的风吹着女人的长发,漂浮在空中,就像盛开的花向两旁张开花瓣。
「你在这里每天上班,真好。」女人说。
他却觉得自己只是懒得变动,不想去其他新的地方任教;亦或者只是想永远活在记忆里熟悉的环境罢了。
「其实我还很少来这里……」男人看着眼前美丽如初的夕阳,感慨。
「可能是没有人陪你一起看的关系吧。」女人笑着。
也许吧。以前大家躲在这里吃饭烤肉的记忆还在,令他无法就这么单薄自己一人,独自面对同样的景色。
他们就这样无言的回味从前,脑袋中的人影跟心中泛愁的无奈滋味搅拌在一起,酸得让男人没办法开口。偶尔脚下传出
尖叫声,年轻男女欢呼的奔跑,大叫的讨论着一些名词。他已经无法辨别那些词汇,是某个明星或是某首歌亦或是某个
新开的店。说着完全跟他脱节的主题,灵活的身躯在嘻笑怒骂中,快步走出这已见黑暗的大学。
「我们以前也跟他们一样爱玩对不对?」女人低头看着学生们,淡然的问。
「大概吧。」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疯狂过。也许比较乖,也许更嚣张。精力充沛的能量总想要发泄在旁人不愿尝试的地方
上。
女人跟他突然对望,然后相视而笑。
「以前总觉得大人好蠢,什么事情都没听过,也没尝试过,更是古板老套。现在,我们却觉得那些年轻人幼稚无知,居
然把时间花费在没有用的事情上。」
女人叹口气。
「这么想,表示我们真的老了吧。」
耸肩,他早就承认这个事实了。
「对了,我要问你。你觉得那个女孩子怎么样?」
「什么女孩?」他被问得一头雾水。
「就是你那个学生啊。你是他的教授,该清楚一点她的品行吧。」
她扬起眉毛,好奇的问他。
「她是个好学生,待人不错,在学校似乎人际很好……」他转着脑袋回想。
「我也觉得她不错。那天晚餐跟她谈过话后,发现是个家境一般,却力求向上的孩子。」
女人自言自语的说着女孩的优点。
「看来我那儿子的眼光还不错哦,你说对吧。」她面向他,不该是问句的话却是征求他的答案。
「……该是……」他微微一愣,接着微笑,头低低的看楼下。
「他们俩个似乎感情也不错,可惜我那儿子就要去美国了,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持续联络。我看那女孩子也有想要出国
的意愿,如果她毕业后依然怀有抱负的话,我倒是很乐意帮助她在经济上的困难。」
「但是别现在跟她说啊。」女人比了个禁口的手势。
「……当然……」男人无表情的说着。
她转过头,神态突然变为严肃。
「反应这么冷淡,难道你不赞成?」
男人轻轻的摇头。他站起身子,跳回顶楼的地面,拣起外套穿上。
「这么晚,该走了。」
「等一下。你转过头来。」女人依然坐在水泥栏杆上,视线却跟随男人的行动而转过头,直直盯着他。
「干嘛?」男人背对她。
「转头看我。」声音带着坚持,她的眼神锐利。「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停顿一下,男人终于转过身,拣起女人的外头,帮她披上,嘴角留着笑。
「真搞不懂,你想干嘛……」
她收回悬荡在空中的脚,踏足在顶楼冰冷的地板上,默默接受披在肩膀的外套,可她没有穿上鞋子。优美的手臂顺着还
停留着的修长手指,环绕到西装的后方,直接抱住男人的腰。
他睁大眼睛,视线瞬间跟女人抬起头,从下而上的瞧望男人的脸,结合在一起。
「不要再逃避了,」,她说。
「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后悔过?」
后悔这所有的一切,后悔当初的决定。
咬咬嘴巴,那途染美丽颜色的唇瓣,最后还是说出她一直想要问的话。
「你还爱我吗?」
20 梦境
男孩做了一个梦,一个有一生时间那么长的梦。
从他出生,牙牙学语,到上小学,中学,高中,大学,跟着进入社会,升迁跟解雇,到最后的退休,悠闲的老人生活,
然后死亡。
长得有如纪录片般的回顾他的一辈子。
在漫长的时间中,他并不孤单,因为有个人也跟他一起成长着。
他们毕业于同一所小学,中学,高中,大学,同一时期成为社会新鲜人,找的也是同份工作,在同一家公司,升迁跟解
雇,到最后的一起退休,一起悠闲过着老人生活,然后一起死亡。
梦里的一生,男孩从来没有跟他分开过,所有的生活跟经验,都有他们两个相伴一起的影子。男孩没缺席过,那个人也
没有一次消失在男孩的生活里。男孩参与他的所有,那个人也成为男孩的所有。
当男孩从梦里醒来后,仍然还记得手中温暖的温度。
那是在他们就要老去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