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海莲娜就让言子星追到这里来了,若是再知道自己肚子里又有了一个……还不知道他会采取什么手段。
拓跋真十分头疼。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想到对策,那边言子星已经出手了。
海莲娜不晓得怎么知道有明国的人来了,她不懂什么使臣,却简单地认定那些人一定知道爹爹的事,于是跑来缠着拓跋真要见那些明国人。
拓跋真大为恼怒,他明明把这件事瞒着不给女儿知道,但还是走漏了消息,定是言子星搞的鬼!
「海莲娜,那些人不认识你爹爹,只是明国来的商人。你是西厥的公主,怎么能见他们呢。乖,父汗给你找几个小孩做玩伴好不好?」
「不要不要不要!我要见他们就要见他们!他们一定知道爹爹的事,一定知道皇伯父和大伯父的事。呜呜呜……」海莲娜哭得满地打滚,撒娇耍赖。
拓跋真头疼不已,他知道女儿冰雪聪明,已经得了消息,必是糊弄不过去的,何况言子星这次摆明了不肯离开,为的还不是女儿?王廷不大,他住得久了,总会被他得到机会接近女儿的。
拓跋真没办法,只好私下把言子星叫来,沉着脸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言子星等了好几天,除了接见和宴会那天,拓跋真再没见过他,今天终于把他找来了,这个机会岂能放过?
大帐内服侍的人都被遣退了,言子星便露出了本来面目,大马金刀地坐在拓跋真面前,道:「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
拓跋真一拍桌子,低声吼道:「我是不会让你把女儿带走的!」
言子星也一拍桌子,吼道:「是你不守信义!」
拓跋真忙道:「你小点声。」
言子星冷笑道:「现在知道怕了?你把女儿抢走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会追过来?」
拓跋真怒道:「女儿本来就是我的,我带走她有什么不对!」
言子星低吼:「女儿也是我的!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拓跋真呼吸一窒,压抑了片刻,忍气吞声地道:「算我求求你,不要带走海莲娜。」
他知道言子星吃软不吃硬,便放低了身段。
果然言子星软下口气,哼了一声,道:「怎么,你怕我像你一样把女儿抢走?我可没有你那么心狠手辣。我只要见见她!」
信你才怪!
拓跋真额上迸出青筋,又想:我怎么就心狠手辣了?
他觉得这话从言子星嘴里说出来,说不出的刺耳。
他闭口不言。
言子星冷冷地道:「海莲娜已经四岁了,早就记事了,你想让她忘记我是不可能的!我知道你疼女儿,我也一样!你要想安安心心的把女儿留在身边,最好还是让我见见她,否则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拓跋真沉声道:「你威胁我?」
言子星站起来,向前弯腰,居高临下地盯着拓跋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慢慢地道:「对,我就是威胁你,怎样?」
拓跋真气结。
他与言子星的身分都不一般,言子星在明国虽然低调,但也算位高权重,北堂家么子的身分也慢慢地半公开了,既不能杀人灭口,也难以掩盖住他的消息。
他咬了咬牙,道:「好!我让你见她。但是你要答应我,绝不把女儿带走!」
言子星直起身子看了他片刻,淡淡地道:「好,我答应你。」
拓跋真也站起来,盯着他道:「说话算话?」
言子星嗤笑一声,轻蔑地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不守信义吗?」
拓跋真恼火,但又明白言子星的话没错,他确实是个不守信的人,只因这是草原上的生存法则,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看着言子星用那种眼神望着自己,用那种口气和自己说话,拓跋真就觉得无来由地愤怒。
其实这都是因为他心底有着一丝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委屈之意,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爱着言子星。因为这份爱,即使他是草原上最强大的搏塔图宏,也会被爱人的看法所左右,也会因爱人的轻蔑而受伤。
他毕竟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不是无情无欲的神仙。
不过此时拓跋真没工夫深究这些,他深吸口气,举起手掌:「一言为定!」
言子星与他击掌立誓:「一言为定!」
拓跋真虽然答应了让言子星见女儿一面,却不想这么简单地让他们见面。
西厥的王廷与明国的皇宫不一样。四周都是帐篷和侍卫,左、右贤王等大臣、贵族也住在左近。
没有高大的宫墙,没有幽密的小路,让言子星与海莲娜单独相见,很难掩人耳目,拓跋真颇为顾忌,便安排他与女儿在沐礼节那日见面。
沐礼节是厥人的传统节日,便是在入冬前的最后一句,众人沐浴清理身体,然后举行十天左右的祭祀和欢庆活动,祈求天神保佑冬天平安过去,来年水草丰美、牛羊丰收。
这是西厥人中最盛大的节日,很像中原的春节,到时海莲娜要出来参加祭祀,言子星与她见上一面也不难。
十月中旬,西厥的沐礼节来临。
拓跋真最终答应了明国的使书。回函一封,希望明国能尽快将三十万石粮草在年底之前运到西厥,至于那两千士兵也没有拒绝,但要求驻守在西厥南边的草原,只有与东厥开战,才允许他们进入草原腹地。
其实这两千士兵不多,明国如果真有心支援或想暗中捣鬼,怎么也要派来三、五万人马。但拓跋真担心言子星趁西厥作战之际抢走海莲娜,这两千人马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不肯轻易让他们靠近王廷。
言子星得了回函,派副使带回明国,调遣粮草,自己则留在了王廷,以示诚意。
这算变相地留下做人质了,其他西厥大臣也都放了心,唯有拓跋真明白他的目的,不由独自气闷。
第十三章
沐礼节的前三天,是盛大的祭祀活动。
拓跋真第一天要代表西厥祭拜天神,第二天祭拜祖先,第三天则是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牛羊丰收。之后便是庆祝活动,过了十天便结束,大家各自回到部落准备迎接艰难的寒冬。
阿素亚再三叮嘱他不可过于劳累,亲自备下不少安胎药和补品。
拓跋真此时情况已经稳定,自觉可以应付,就是肚子又大了些,不得不依靠厚重的衣物掩盖。
他与言子星说好,在第三天祭祀之后让他与女儿相见。
言子星作为外臣,前两天的祭祀都不方便参加,但他易了容,偷偷混进西厥的百姓中,远远看见海莲娜作为拓跋真的长女,盛装跟在后面,与父亲一起祭拜天地。
海莲娜是第一次参加西厥的盛大祭典,感觉十分新奇。
她最近又长高了不少,容貌也越发与拓跋真相似,穿着西厥公主的传统服装,一点也看不出明国人的血统了。
言子星远远地看着女儿,见她面色红润,身体健康,不由心下稍慰。但见她像模像样地跟在拓跋真的身后,祭拜西厥的神灵和祖先,不由心中又略感苦涩。
明明是他的女儿,他北堂家的子孙,却要在这草原上做一个西厥人。
言子星这一刻,真切地感受到两个国家和民族间的巨大鸿沟。
他们真能跨过去吗?
父王虽然没有反对他与拓跋真的事,但父王心中一向以明国为傲,真的会同意他留在草原上,让北堂家的子孙做这草原上的民族吗?
父王说让拓跋真给他生下儿子再做计议……现在想想,难道是想让北堂家的子孙做这草原上的霸主?
言子星不由暗自苦笑。
以拓跋真的心念之狠,会心甘情愿地再给他生儿子吗?若是他还对自己有情,在明国时他们没少欢好,要怀早怀上了吧?
想到这里,言子星忽然心中一动。
拓跋真虽然外面罩了一件黑色大氅,但紧身利落的西厥服装仍然勾勒出他的身形,在他祭拜天地时,大氅抖动,那略显粗壮隆起的腰腹便暴露出来。
西厥子民都虔诚地跪在地上,哪里敢大胆地窥视自己的汗王?可是言子星却混在人群中,一直盯着拓跋真和海莲娜。
他内功深厚,视力极佳,虽离得远些,但影影绰绰还是能看清拓跋真有些笨拙的身形。
他不仅觉得拓跋真叩首时的动作好像吃力,而且在他转身祭酒时,也从敞开的大氅间看见了那凸起的小腹。
其他人就算看见了也不会多想,西厥人体态高壮,虎背熊腰、凸腹挺肚的不少,但言子星恰好想到那件事,便多了一丝怀疑。
他心下存疑,忍耐了两天,终于到了祭祀的最后一日。
言子星作为明国天使,拓跋真邀请他一起参加来年的祈福。
他年轻俊美、挺拔英武,腰间别着长剑,足下踏着长靴,长身玉立,站在人群中非常显眼,身上有种异于西厥人的异国风采。
拓跋真仍是一身盛装,看着英姿勃勃的言子星,不自觉地流露出欣赏的目光,言子星看着他微微一笑,将右手放在胸前,弯腰行了一个西厥礼,拓跋真回了他半礼,做出「请」的动作。
言子星不敢走在他前面,便与他并排穿过两侧弯腰行礼的人群。
拓跋真为了表示亲热,亲自携起他的手。
言子星好像有些受宠若惊,目光闪了闪,道:「大汗,这样不合礼节吧?」
拓跋真哈哈一笑,高声道:「明国的天使也要为我们西厥来年的丰收祈福,是我们的荣幸。西厥子民感谢你,远道而来的客人。」
身后的重臣和两旁的百姓齐声道:「感谢你,远道而来的客人。」
西厥人都知道了明国要送来三十万石粮食,因此对言子星的感谢和欢迎是发自肺腑的。
言子星与拓跋真向着祭坛并肩而行,见人都离得远,便低声道:「这几天累不累?你看上去有些疲倦。」
拓跋真若无其事地道:「你想多了,这点事怎么会累到我。」
言子星瞄了他的肚子一眼,道:「大汗,你怎么好像有些胖了?」
拓跋真携着他的手微微一紧,瞥了他一眼,道:「错觉!」
言子星呵呵一笑,还要说话,拓跋真却打断道:「祭坛到了。」说着放开他的手,率先走上祭坛。
言子星摸摸鼻子,慢悠悠地站到祭坛下方,听着拓跋真以西厥语念完了祈福词,端起一只酒杯,这才举步上了祭坛。
拓跋真将手中的杯子递给他,自己又端起一杯来。
二人并排站在台上,拓跋真道:「请明国天使先敬。」
「不敢。」言子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在下与大汗一起吧。」
拓跋真点点头。他原本便是客气客气,毕竟是祈求西厥的来年丰收,作为西厥大汗,他不能落在后面。
二人对着下面的西厥百姓,同时举起手中的酒杯,在司仪的唱祝声中同时将五谷酒泼向天空。
言子星突然有种错觉,好似二人正在举行婚事,这杯便是二人按照西厥习俗敬向天地的喜酒,下面就是前来观礼的宾客。
西厥的婚礼与中原不同。
夫妻成亲,只要邀请一干亲朋好友,在辽阔无垠的草原上搭一个祭台,二人一起拜过天地即可。拜堂后,二人会分别举起一杯酒,对着众多亲友祈求祝福,然后将酒洒向天地间,以天地和众人为证。
这一切都和现在的一幕极为相似。
也许是心有灵犀,拓跋真好像也有这种感觉。
他放下酒杯后看了言子星一眼,却没想到正与言子星若有感触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