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将军没好气地说:“水军不坐船坐什么?”
方停君笑了起来,阳光打在他脸上,那光洁的脸上在淡金色的阳光照耀下,似乎还有一层薄薄未退的绒毛,乌黑的长睫轻轻颤动着,他纤长的手指一指对岸的那一条官道,微笑着说:“骑马。”
周将军眼睛一亮,但随即暗了下去,冷笑道:“现在是春讯,你看这江面,水流这么急,如何渡江,这一万水兵要运送到何时?”
方停君看着江面,淡淡地道:“船一定要用来坐的吗?”
周将军被他的话一噎,有点不甘心地道:“船不是用来坐,还能用来做什么?”
方停君一指这江面,笑道:“你可将你手上的两百条小船连成一线,做一条浮桥,我敢担保你一万名水兵一夜之内就可以通过这金沙江面。”
周将军完全愣在了当场,他呆呆地看着他刚才还不屑一顾地少年,他三言两语就解了自己,甚至是重庆的大围。他一咬牙退后两步,跪在地上狠狠给方停君磕了几个响头。方停君倒被他吓了一跳,他只好赶忙扶起周将军。
“多谢少侠指点。”
“我什么也没做。”方停君在周将军的耳边轻声笑道。“这是将军自个儿想出来的计策。”
周将军一愣,但随即明白了方停君的意思,叹气懊悔地道:“都是在下眼拙,不识人。少侠请放心,我必不会令你为难。”
金沙水军连夜扎浮桥,渡江,挑选的都是四川上好的慎马,这种马虽然腿短,但却长力,而且耐重。因此尽管每匹马都驼了二名水兵,但仍然可以确保在数日之内赶到台州。
龙星龙宇,萧木他们押送着方停君回山,便也随军同行。萧木一路上都似不大愿意同方停君说话,他对他的失望溢于言表。
“师哥,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给我扎得风筝?”方停君笑问萧木。
“不记得了。”萧木把头别过去,粗声地道。
方停君看着天边露出的曙光,彤红的太阳,他指着蔚蓝色的天空,笑道:“风筝无论飞多高,总是被一根细绳牵着。有的时候我想,我们无论走多远,也总是会被一根细绳牵着,牵在宿命里。”
萧木听了叹口气,转回头脸上的神情已经放缓和了,伸手搂住方停君,抚了一下他的头,低声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方停君淡淡一笑,却不言语。
忽必烈到了台州军营就已经知道,金沙江的水兵比他们先两天赶到了这里。
“小船变浮桥,水兵骑战马。”蒙哥苦笑道:“真没想到宋营里还有如此变通之材,那周珏平时也看不出什么长处来,没想到倒也是个人材。现在重庆可说是固若金汤,台州又久攻不下,看来只有撤兵一途了。”
忽必烈眼瞳一收缩,心里暗想,能想出如此计策的恐怕只有方停君。他好不容易搏得了一个上战场的机会,却被方停君搅了,不由闷闷不乐回了自己的帐营,翻出他的画像,对着那个灵动的少年画像,不知是爱好还是恨好。气闷了半天,突然提起笔,在少年的脚下添了一付镣铐,画完了心情又好起来,对着图哈哈大笑。
帐帘一掀郝经走了进来,他道:“王爷,您一位客人。”
忽必烈见郝经一脸诡异,皱了下眉道:“谁?”
“他……说是南宋当今太子赵祺的门客夏贵。”
“夏贵?”忽必烈诧异地道:“他不是南宋水军的招讨使,现如今应该在重庆督战才对。双方交战在即,他送上门来,我若抓了他胜之不武,我若接见他,岂不图增口舌。”
“当今南宋理宗多病,已时日无多,太子登基在即,王爷还是见上一见。”郝经小声劝道。
忽必烈站起来在帐营里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道:“宣!”
很快,郝经就带着一个穿灰衣,面白无须,看似养尊处优的男人进来。
“夏贵拜见忽必烈王爷。”夏贵跪下毕恭毕敬给忽必烈磕了个头,旁边的郝经见了不由微微皱眉。
忽必烈却像突然来了兴致,微笑着说了请起,然后在案几后坐了下来,笑问:“夏大人不在重庆城备战,为什么兴致这么好到我这里来做客。”
“王爷英明!”夏贵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帽冠笑道:“王爷,宋与大蒙本来是邻国,唇齿相依,如今刀剑相向,岂不是两败俱伤的事?王爷是贵国的擎天柱,我家太子愿与王爷携手还两国和平,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忽必烈一垂眼帘,笑道:“这可不好说啊,且不说我们已经占领了贵国城池,白白送还你们有些说不过去,就算我们有心撤兵,这退兵的用度也是不菲……”
夏贵听了心知肚明,立即笑道:“贵国远道而来自然是客,主家岂有让客人空手而回之理,太子早就备下一份薄礼赠于贵宾。如果贵国肯撤军,我国愿赠贵国九万金,丝绸九千匹,磁器九千担,良驹九千匹,并且年年进贡,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忽必烈摸着下巴,皱着眉不置可否。夏贵见了微笑着从袖中抽出一卷画轴道:“太子还说,若是王爷能成此事,它日一但他荣登大宝,一定会向王爷献上这份厚礼。”
“哦,你们太子送了这么多礼都只算薄礼。”忽必烈笑道:“这一份小小画册倒能算上厚礼一份,不看都不行了。”他一挥手,郝经接过夏贵手中的画轴递给了忽必烈。
忽必烈只展开了画轴的一半脸色就变了,他盯着画轴半天没吭声。
“王爷,这可算价值连城?”夏贵在一旁笑道。
“果然价值连城。”忽必烈微有一些嘶哑地道,他抬起头冷笑道:“你们太子当真舍得啊。”
夏贵也似有点尴尬,刚想说什么,已经被忽必烈打断了,他冷冷地道:“你回去听消息吧,我们要商量一下。”
他一走出去,忽必烈就腾地站起身,手握着画轴,脸上的表情似怒不可遏。
“王爷,他们提出的条件可以考虑啊。”郝经小心翼翼地说,他不知道夏贵为什么触怒了忽必烈。
忽必烈满面怒容将手里的画轴丢在桌上,指着它怒吼道:“这是他的亲弟弟啊,他居然随手当份礼物送人了。”他咬着牙道:“只要这个人在位一天,我就绝不会同他和谈。”
那份画轴展开来,赫然是一个弱冠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他站于一片荒城前,半转身,那模样像是不知道该进去还是该出来,那眼里流露的迷茫,无助,让人的心会忍不住一阵抽痛。作画的是显然很懂得人的心理,他没有画那个少年多么俊秀,多么出色,而只是非常传神画了他那一刻流露的眼神。显然画者,是不希望收画的人忘了这个少年,忘了他需要这个人的关怀,可是他不会想到最后,这成了一份礼单。
尽管作画的年代较远,郝经还是能辩认出那少年是方停君,他也自觉得脑袋哄一声响,一种难以言欲的失望之情油然而生。他眼望愤愤不平的忽必烈,心头也是一片迷茫。
忽必烈也似有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了一下脸色,笑道:“这南宋的太子如此不争气,看来宋的气数已尽。”他重新拿起那份画轴,少年无助的眼神像似与他对视,一种难言的滋味悄然弥漫在忽必烈的心头,他不由叹了口气。
想了片刻,他突然笑了起来,坐回案边提笔作起画来。他一画就是一个上午,水墨勾皴,还施青绿色覆盖,竟然画得非常认真,完工后,左右端详,才满意地点头微笑唤来侍卫。
“你快马去剑门关,将这幅画请人转交于方停君之手,就说三日后我在成都聚仙楼上等方停君来。”他眯了一下笑道:“给方停君留一句话,如果他不来,那和谈的事,我可就帮不上忙了。”
侍卫得令而去,忽必烈低头思索良久,方才又将视线落在方停君的画上,喃喃说了一句:“停君,若你是一枚棋子,你也要是一枚车,千万别被人当作一枚过河卒子,永远也回不了头。”
方停君收到忽必烈的画时也有些诧异,他被龙星龙宇押回剑门关上,正在律堂受审,当持事弟子刚想将画递给方停君,却被黑着一张脸的朱堂主命令他将画轴递上来。持事弟子只好将画轴转交给朱堂主,饶是方停君再无所谓,但是忽必烈做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难保他不会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来,不由心里有些忐忑。果然,朱堂主刚一展开画卷,一张脸就由黑转白,再转红,接着似红得发黑,堂里的人看着朱堂瞬息里千变万化的脸色,都不由怜悯地看着朱堂主,要想不被方停君气得顶上生烟,那真是要有不一般的涵养功夫。
“啪!”朱堂主将画轴丢在方停君的脚下,咬牙切齿地道:“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荒淫无道,恬不知耻!”
丢在地面上的图画展开来是两个在密林中相拥的男子,一个少年赤裸地躺在另一个男子的怀里,那男子正低头吻着他纤细的颈脖,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可以从他的服饰瞧出是个蒙古人。那少年的面容则是惟妙惟肖,他后仰的的脸上激动羞涩,脸上的一丝红晕都分毫不差。尽管下体被一件简单的亵衣遮住,但同时掩盖的还有男人伸入衣内的一只手,唯有这一笔才使得整幅图显得情色无边。
众弟子都是一阵哗然,方停君又气又羞,他捡起画一把扯得个粉碎,拽过持事弟子咬着牙问:“送画的呢?”
持事弟子刚说了一句在会客厅,方停君身子一晃已经出了律堂的门,只把朱堂主气得大叫反了。
方停君也不去管朱堂主在身后大叫大嚷,他一脚踏进会客厅,厅里的人似乎早知道他会来,立刻站起来给方停君鞠了个躬,连道方公子好。
方停君正在气头上,他原本想要找人撒气,可这个人笑容满面,态度恭谨,俗话说好拳不打笑脸人,方停君倒也一时无从下手,冷笑了一声,道“你们家王爷的奴才倒是不认人。”
“是是,王爷说了,王爷的奴才便尤如方公子家的奴才。王爷还说,若是小的不想挨方公子的揍,就最好对公子客气点。虽然说能挨公子的揍是一种福气,但小得委实怕疼,请公子见谅。”那人陪着笑道。
方停君见忽必烈派出这么个蒸不烂,煮不熟的传话人,不由嘴角一弯,冷笑道:“你们家忽必烈看来是有什么话要传给我吧。”
“公子真是聪慧过人,我家王爷说一月后他在成都聚仙楼等公子的大驾……”他见方停君的眉微一挑,便又赶紧接着道:“王爷还说,如果公子不去,那个……和谈的事,他可就帮不上忙了。”他说完了,微抬眼去偷窥方停君的脸色,却见他微垂眼帘,面无表情,隔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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