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言湛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答道:“言湛去年游玩越州郡时,无意中搭救了一名奄奄一息的流浪乞丐,他为了报答言湛的救命之恩,故而将身上最值钱的香囊赠送于言湛,说是若日后飞黄腾达,定要报答。”
皇上急问道:“那乞丐多大年纪?”
“那乞丐不修边幅,面容憔悴,胡子拉碴的,言湛看着像有三四十,”罗言湛看到皇上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慢吞吞的说道:“不过据乞丐自己说,他才二十一岁。”
话音刚落,皇上踉跄后退两三步,龙颜失态吓得罗言湛和温公公赶紧上前搀扶住。
温公公忧心忡忡,“皇上,您怎么了?是否龙体违和?奴才这就去请太医过来。”说着便要派人到御医院去。
“不用,”皇上摆摆手,从温公公手中拿过香囊,翻来覆去的看,眼底深处闪过某种复杂的神色,“言湛,那乞丐如今身在何处,你可知晓?”
“言湛离开前,将他安排在一间熟人开的绸缎坊做伙计,如果没意外的话,他应该还在那里。”
皇上握紧香囊,闭上双眼,呼吸有些急促而沉重,仿佛是心中所想的事情让他惊喜而忐忑。
温公公甚少看到皇上这般喜怒于色,不安的看向罗言湛,但后者的目光落向远处。
许久,皇上的情绪终于平复,将香囊交还到罗言湛手中,让他可以回去了。
罗言湛双手接过,后退几步,和侍从离开了。
“小温子,朕有些乏了,边疆的急报交由理政院处理。”皇上疲惫的吩咐道,“摆驾回凤和宫。”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凤和宫走去,远处宫殿重重,巍峨辉煌,宏伟之气令人心生警卫,但在皇上眼中却是冷寂不堪。
往事多少烟云中,再回首,早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小温子,你可记得靖昭七年的逼宫之难?”
温公公小心翼翼的看着皇上,发现他眼中蒙上一层悲痛之色,回想起多年前那场劫难,心中也不禁凄凄一片。
“若当时朕没有带着皇后一起南巡,如今也不会这般颓废荒凉,”行至凤和宫,皇上望着冷冷清清的宫殿,“朕更不会为册立太子一事,烦心到现在。”
温公公伸手扶住那微微在颤抖的身体,“皇上,龙体要紧,切莫太过悲伤。”
皇上似是没听见,兀自继续说道:“算一算,晋儿今年也该有二十二岁了。”
“皇上……”
“唉,”皇上轻轻的叹息,挥挥手,“你们都在外面候着,朕想独自坐一会儿。”
“是。”温公公目送着那孤独凄凉的背影一步步的走进昏暗的殿阁,无声的长叹。
出了御花园,罗言湛顿时放下之前一本正经的神态,长长的舒了口气,揉着眉心,抱怨着皇宫果然不是人待的地儿。
罗万小声嘀咕道:“不喜欢却偏要来,少爷您真是自讨苦吃。”
“有什么办法呢?”罗言湛摇摇头,“毕竟是一国之君,毕竟是我表叔,我回帝都好几个月却一直未曾拜见,人家皇帝会以为我们罗家看不起他呢。”
“皇上没问起您令牌的事儿?”
“问起了,我随便拿个话儿塞一下不就过去嘛?看你吓得脸色白的,丢人。”罗言湛说着,鄙夷的瞅着他,“快走快走,莫让药膳凉了。”
罗万苦着张脸,抱怨道:“少爷,您不是说进宫里来调戏美人的吗?可我一个都没看到啊。”
罗言湛斜瞪他一眼,“御花园里,美人儿来来往往的,你一个都没看到?”见侍从摇头,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以后出去,别更别人说你是我罗大少的贴身侍从,太丢人了!快回家快回家!”
主仆二人匆匆走过宫门,来到金水河边,五座白玉桥横跨其上,夕阳余晖下,仿佛铺上一层黄金,剔透晶莹。中间的主桥宽阔平整,桥柱上蟠龙怒目而睁,气势非凡,几欲飞腾而去。
罗言湛眯起眼睛注视着天子才能行走的主桥,面上不露声色。过去片刻,他一步步走到金水河边,河中莲花开的正好,碧叶白莲,纯净无瑕,仿若出尘不染的窈窕仙子。
风吹起,带起衣袂飘飘。心思如河水一般泛起圈圈涟漪,奈何就算近在咫尺,却总是差了一丝一毫,指尖所不能触及。
罗言湛流露出淡到不易察觉的失望之色。二十多年前,在大夫宣布罗夫人怀孕之时,庭院中的荷花静静开放,联想到先皇后,人们都说罗家将再出一位凤和宫的主人,却未曾料到十月怀胎,一朝生产,竟是个男婴。
罗家家主并没有失望,认为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乃是保佑孩子的祥瑞之物,故而请来最好的绣娘在孩子衣饰上绣出最精美绝伦的莲纹。
“皇后……”罗言湛一声苦涩轻笑。
只求随心快意,不求其他,这是此生唯一能做的。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罗言湛闭上眼睛倾听片刻,随即起身,不想胸口忽然传来一阵痛,痛意直冲脑海,让他头晕眼花,无法睁开眼睛,身子顿时失去平衡。
白莲翩然,河水潺潺。仿佛断了根枝的莲花一般,那一抹身影坠向河中。
一旁王公桥上的来人,神色一变,来不及多想,腾空跃起,脚尖踏在娇弱的荷叶上,竟是借着了力飞身而去,稳稳当当的抱住罗言湛,随后脚尖再踏细波,河水还未能湿了鞋履,已纵身跃向主桥。
身子还在半空中,来人眉头紧蹙而起,前面是皇帝才能行走的主桥,若自己这样贸贸然的踏上,不知明日朝堂上又将是何种情形,但再想翻转落到河岸,已是不可能的事情。
危急之间不容他多想,屏住呼吸,轻轻落下,竟是稳如泰山一般的,单脚踩在蟠龙雕花柱之上,长袖飘舞,青丝飞扬,腰间的玉佩撞击在一起,发出“叮咚”的悦耳响声,白衣如云,龙纹隐现,超然不群,看呆了周围一群人。
罗言湛微微睁开眼睛,注视着近在眼前的面庞,一时无法自已,狠狠地揪住那人衣襟,一颗泪珠从眼角涌出,落进青丝之中再无法寻的踪迹。
那人未曾料到罗言湛居然会露出这样软弱的表情,脸上闪过惊愕的表情。
“单脚踩在巴掌大的石柱上已非易事,现下还要抱着重如死猪般的我,”罗言湛没事儿人般的,低声说道:“你吃得消吗?若不想你我双双又栽进河中,还是快些到岸上去吧。”
衣襟不知不觉间被松开,那人不由地抱紧怀中人,再次发力,落在岸边。
罗言湛双脚刚踩到坚实的地面上,忽然一只手抓住他胳膊,接着只见天空流云旋转,他的下巴结结实实的磕在某人肩膀上。
“唔……”他哼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多谢皇兄搭救,言湛由我来照顾吧……嗯?”沅承的目光落向一处,神色轻蔑。原来刚才救人时,景王腰上所挂的龙形金牌与罗言湛的玉佩纠缠在一起,本就是流苏一堆,红线缠缠绕绕装饰的东西,再经由他这么一扯,似乎成了一道死结。
景王欲解开,却正好印证了沅承的想法,结还真的打死了,唯有扯断其中一根红绳才能解开。
“慢着!”景王拽住自己的金牌上的红线,准备扯断,罗言湛一声喝止。
“虽是我罗家家传的东西,但又怎敢与皇家的东西想必,莫要因言湛损坏了王爷的贵重之物。”说完,他自行先弄断了玉佩上的绳子。
细微的声音,随着红绳断开,景王心头一惊,面上依然平静,深色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两条绳子渐渐抽离。
罗言湛不看沅承和景王,麻利的抽出自己的红绳,解开纠结,将金牌归还于主人。
“言湛,近日身体不大好,怎么不在家里好好休息,跑到宫里来了?”沅承握住罗言湛的手,话语之中尽显宠溺之情。
“我已经好很多了。”罗言湛苍白的面容上露出惨淡的笑容,避开景王直视过来的目光。
“好很多就是说明还没有痊愈,快些回家休息吧,穆朝带着马车候在宫门口呢。”
“好。”罗言湛应道,心中有一股酸楚在蔓延,默默的转过身往太庙的方向去。
“诶?”沅承拉住他,“我记得父皇允许你走品级桥的,为何要往众生桥那边去?这一路走的远,你可吃不消的。”
“我还没金贵到如此地步,”罗言湛稍稍的一侧身,不露痕迹的避开沅承,“得皇上宠爱是天大的荣幸,但我又怎能随意妄为,仗着这份恩宠失了礼仪?”头又开始昏沉沉的痛,他只想赶紧避开面前的两个人,“更何况我的轿子停在众生桥那边。”
沅承微笑:“言湛你病了一场后,倒变得知书达理,会说话了。”
“哪里,是家父教的好。想必二位王爷此刻入宫是有急事,言湛不打扰了。”
罗言湛再不迟疑,快步往众生桥走,沅承疾步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力道之大让他无法挣脱。
“宫里的人不急,我送你到众生桥。”沅承笑的平静,声音很大。
罗言湛挣脱不得,只有答应。两人走出去很远,沅承这才丢开罗言湛,冷声嘲道:“之前还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气色不错,精神甚好了?罗言湛,你该去做个戏子,莫辜负了你这一身的本事。”
“人生如戏,所以老子正是个戏子,没错。”罗言湛抬起头,嘻嘻笑。
反复无常
罗言湛刚吃好晚饭,罗万忙着收拾碗筷的时候,忽听外面“彭”的一声响,吓得他没拿住金边牡丹花的小碗,掉地上摔个粉碎。
“哪个没长眼的东西乱摔门!”罗万当是刚来这儿打杂、不懂规矩的小厮,一边嚷嚷着一边往外面走,瞧见门口站着的人,两眼瞬时瞪直,然后不情不愿的跪下行礼,“小的见过瑞王爷。”
稀客稀客,真是稀客。
自打罗言湛搬到这处幽静的小院儿来,尽管隔壁多有不满,上门挑衅不止一两次,但从来不见主子亲自上门的。今天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不仅是大驾光临了,脸上还带着笑!
平常的笑容,反倒是让他感到不安,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罗言湛听见外面的动静,慢慢的放下茶盏,起身,指尖轻轻梳过长发,迈步走到门口,斜倚门框,轻摇折扇,而罗万缩着身子站在门边,恨不得能从门缝里逃走。
“不知瑞王爷大驾到此,所为何事?”罗言湛不卑不亢的问道,对面前的人带着罕见的疏远。
沅承大步走来,伸出一只手,“言湛,本王是来接你回府的。”
罗言湛长眉一挑,声音清冷:“小民何德何能,能高攀上王爷,住进那富丽堂皇的王府?如此恩宠殊荣,定然是要折了我的寿,我可是还想多活几年享享乐的呢。”
沅程摇头道:“你一介平民能入的了宫,何尝不是皇上对你的宠爱?而本王又怎能与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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