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福恒忽见永铭目光变冷,转身要走,心瞬间也跟变冷,也未及多想,拿着那宫女的鞋,翻身上桥就堵住了永铭的路,他只知道错过这次机会,直觉不会再有。
“鞋!”福恒呼吸未稳,拿着手中的鞋就递向永铭。
永铭瞪大琥珀色的眼直视福恒,又低头看着那只福恒手中的绣花鞋,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是说福恒十年如一日的愚笨,还是福恒一如往昔的憨直让他的心如针扎。
“你要的鞋……”福恒咬咬唇,就是永铭不接过这只鞋、他就不打算让开的模样。
福恒也知道自己莽撞,人家是亲王,又不是姑娘,但是鞋拿在手里吃力就算不讨好,好歹说上一句话总成吧,权当他福恒拍马屁拍到马蹄上得了,他只想亲近他,说他溜须拍马也好,这多年来,他心里就似乎盼着这一天,不想错过,哪怕一句话也好,只要他亲王高兴,不久拍马屁吗,他天天拍……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是我的鞋……”
下面的女孩跳着追上桥,实在不懂这乌龙怎么回事,初进宫的她自然也不认识福恒,只能审视别扭的看着地鞋子,鬼使神差地倒了另一个男人手里,一个女人的名节怎么说才好。
“你拿错了!”永铭垂眼,绕开福恒要走,不想看见福恒,只想逃开,躲开心中纷乱的思绪。
福恒回身,下意识就拉住永铭的手,仿佛只是习惯。
“放肆!”永铭厉目圆睁,低声喝道,心中大骇,却抽不回手。
“要给你给……这鞋……我为你拿的!”福恒把鞋不顾永铭是否乐意,就放在永铭的手心。
如果这鞋不是身后女子的,永铭直接想拿着鞋,扣在福恒的猪脑袋上,但为了顾及自己的颜面,永铭只能笑着拿鞋给身后的女子,再回头来时,只见他脚下福恒退一步,匍匐在脚下:
“奴才福康安知罪!”
永铭冷笑,现在才知道害怕?
“不知尊卑,以下犯上,轻则杖打四十,重则弃家于市,尸首分家,你别以为你福康安劳苦功高,今日是你的庆功宴,本王不能把你如何?要知道功高震主,持宠而娇,死得最早!本王十步以内,不许抬头。”
永铭一串低斥,拂袖而去,只有脸上未散的一抹红不曾淡去。
福恒缓缓抬头哪里还有怡亲王的影,一侧头看见了那个拿到鞋的宫女,眼一眯,宫女吓得拔腿就跑。
福恒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想了想,摸了摸手上滑腻的滋味,嘴角微扬,只是心中忍不住的沮丧又有些不甘。
怎么他就是怡亲王呢?
“儿时若是相知,今日为何好似路人?”福恒皱眉,又反思了一番刚才怡亲王那一席话。
“功高震主,持宠而娇?”也不知道说的谁。
福恒冷笑,要知道如今朝中上下,最炙手可热的人,就属他怡亲王和闹着要打仗的十四皇子,他福恒,在丁忧呢。
第三章:赐宴
循着怡亲王的脚步,福恒缓缓而行,不多时就见园中已经摆桌,大臣们三五成群各自闲聊,福恒多年未进京,也不想攀这热闹,要知道树大招风,他傅庆临终的书信,一直告诫他,越是爵禄高登,越要卑微待人。
他福恒自认做不来卑躬屈膝,但远离是非却还是懂得的,只是……大隐隐于市的东方朔并非人人能做到的。
少时,福恒才在树边靠立不到片刻,他父亲昔日的旧部,他自己在军中培植的一干人,便若有似无地一个个赶来与他请安,问好,有些这些日子已经拜访过他福恒,便走来问安,一来二去,福恒心里的弦便渐渐紧了起来。
因为团聚到他身边的人已经不亚于那边的怡亲王的热闹,心里才微微意识到父亲的话,想起父亲已经过世,他福恒已经是福家旧部心中下一个福庆,他们正把各自的身家压在了他福恒身上。
福恒正寻思如何让自己不那么引人注目,一边与人私语,一边四望,却不想看见了那厢怡亲王若有似无飘过来的眼,有着打量,又似乎在审视,福恒不由得就把腰背挺且直,脸上挂上一抹看似谦卑,实在心里涨得满满的笑意。
他福恒可以不要任何人的瞩目,但是他想要怡亲王抬眼看他,心里想着他,即使是对手也好——莫名的,他就是想那双琥珀色的眼里有他,只有他,独有他……
为了他,他可以……脑中那一次次战役后,他俯瞰的万里江山瞬间跃入福恒的脑际。
福恒不禁瞠目看着那厢正低眼笑看众人的怡亲王,忙收回眼,笑看众人听众人的问候,一边心中暗暗生惊,为一直潜藏在自己心中的野心,震得有些无法呼吸——
谋逆,那是大逆不道!
可心中另一个声音说:他是亲王……属于很多人……
宴席是如何开始的,福恒很模糊,他只记得皇上来了,大家归坐施礼高呼,归坐,然后皇上说了很多话,也问他了许多话,他匍匐在皇上脚下一一作答,他不敢抬头看皇上,怕皇上看见他眼底的野心,窥探着不属于自己的地位。
心一直很纷乱,即使多年后回忆起来,福恒一直不会忘记这一夜,他内心的挣扎,那是他第一次正视心中的所想,尤其当永铭与众位亲王也在皇上面前也战战兢兢匍匐的模样时,他就心思百千转。
他禁不住幻想怡亲王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模样,想着把怡亲王的脸从地面用食指缓缓抬起时,他那双骄傲的眸子映着自己的模样,一丝颤栗就滑过福恒的身体……
“福大人!”一盏酒递至福恒面前。
福恒忙起身恭敬地接过盘上端来的酒杯,一抬头,微微有些狼狈,不曾想对面站着的,奉命代表皇上赐酒的人就是怡亲王。
“奴才福康安叩谢皇上隆恩!”福恒举着杯子立刻朝着隆庆帝的方向三叩九拜。
隆庆帝端着酒,目光在福恒与永铭之间流转——
自永铭奉命南下赐宴福恒,又让福恒长留两广辖制乱民后,福恒的确不再往京里递折子要求返京,也不再给皇太后明里暗里表示想念皇太后,要回家。
两广很好,乱民已经平叛,只是隆庆帝心里的酸酸滋味难平,福恒在两广安心了,寄往宫里的家书也少了,纵有几封信,歌功颂德的占了一半,剩下的都是问安地——
不似从前,字里行间不明写,却字字在说想太后,想皇上,像个儿子似的,写得那叫一个声情并茂、情真意切,当时如果不是谣言四起,南边又尚未完全安定,他真会把福恒召唤回京。
想到家书……
隆庆帝心里就更不舒坦,福恒给宫里的家书变成了一本本公文,倒是和福庆来往书信那叫一个密切,探子说福府月月南来的家书不断,还不算逢年过节的,害得他堂堂一个皇上每次看见福恒的折子都要多看几遍,想发现点什么藏着的话,结果看了半天除了公事还是公事。
这儿子算是白送人了……
隆庆帝看着福恒一次次站起又跪下,脸上那一脸恭敬地模样分明就是福庆当日的模样,脸上的笑就挂不住,福恒是他隆庆帝的儿子,那福庆养过吗?
隆庆帝越想越忿忿不平,不是说福庆过世了,让福恒回来守孝,隆庆帝估摸着福恒只怕还要继续赌气留在两广说为国尽忠、守卫边疆……隆庆帝思前想后。几年了他一直也琢磨不出,永铭那小子是如何安抚福恒的?
想着,隆庆帝的目光再度看向宴席中的永铭,他正端着酒樽敬福恒,看福恒的脸,也不似从前总是拽拽的带一抹熟识的亲昵,如今一脸淡漠的笑意,有些冷,并无久别重逢之感。
目光侧过,福恒的脸上当日最后一抹稚气也不再有,看永铭那双总是小兽一般欢喜的眼,平静无波,好似初识!
隆庆帝的眼掠过一丝黯然,他心疼……
“福大人数年前的平南之功,是本王拦了大人的庆功宴,这杯酒喝下,我们不久同朝共事,还请不要介怀才好!”
永铭倒酒杯口,表示一滴不剩。
“奴才惶恐,刚才莽撞之事,还请王爷切莫放在心上。”
福恒平视怡亲王那张惑人的脸,嘴角带笑,努力保持眼底的平静,不想被人看穿心事,只是用淡淡的笑意盖住慌乱的心思。
“本王已经忘了!”永铭放下杯子,淡笑:“不过大人还是谨言慎行好,这京城最多是流言,一个无心之过,只怕就生了诽谤,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三人成虎事多有!”
“奴才铭记王爷的教诲!”福恒低头,斜视永铭带人退回自己的位置。
酒过三巡,杯盘撤下,就是歌舞,不变的宫里老花样。
福恒揉揉头,觉得酒喝多了,微微有些打头,接过后面皇上命人备下的醒酒汤,忙去谢恩。
皇上见福恒过去,便留住福恒问了些话:
“两广住着可习惯?”
“回皇上,那里四季如春,繁华似锦,托皇上的洪福,那里季季有新鲜瓜果,各族都感念皇上的大恩。”
隆庆帝眉微皱,又是这歌功颂德的话,他要听得是私心话,只是当着众人不便出口,便又笑问:“可有想家?”想我,想你皇祖母?
“回皇上,不想那是假话,但奴才一家身受皇恩,怎么只顾一己之私,不为皇上分忧。”
一家?朕和你才是一家!
隆庆帝心里微微不爽,看着福恒微黑的脸,数年不见,见了才知他多想这个在外漂了多年的儿子,瘦了,也壮了,据说身上还有刀疤。
“皇太后说你身上有伤?”很想看,但不合时宜!
隆庆帝一脸关切,想起当初说福恒战死时,他泪满眼,数夜难眠,皇太后也是哭啊,说他可怜见的,怎么就爱那些舞枪弄棒打打杀杀,但不立战功,他怎么给福恒这个儿子和其他儿子一样的尊贵地位。
“回皇上,伤在背上和肩上的最重,如今都好了。”
福恒笑,和皇上话说多了,渐渐也熟络了,开始能像过去那样,在皇上面前轻松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提到这两处伤,福恒总觉得苦中带甜,好像有谁轻轻摸过,百般心疼过,让他觉得挺窝心。
隆庆帝也笑了,因福恒的笑而笑。
“以后出门在外,宫里也是你的家,记得要多写信,这些年皇太后一直念着你,多进宫来看看!朕可是把康安你当亲儿子一样养得。”
“奴……康安明白!”福恒笑。
隆庆帝更高兴了,喜欢康安像个儿子一样在自己面前承欢,余光扫过正看胡姬起舞的永铭,不禁低问:“康安,永铭刚才和你说什么了?”
永铭……
福恒微愣,瞬即明白说的是怡亲王。
“王爷不过是好心给康安一些教诲。”随便逞威风。
福恒淡笑,眼不由地打扫那头怡亲王,心微冷:怡亲王果然不会注意他,他正凝眉看着池中美姬,盈盈粉袖舞妖娆。
隆庆帝淡笑,不用说,永铭又去欺负福恒了——永铭那孩子打小就爱欺负福恒,福恒又偏偏喜欢跟着他,小叭儿狗似的亦步亦趋,说什么都信……
“听听就罢了!不必介怀。”
隆庆帝笑得宠溺,看着脚边的福恒收敛的笑意,猛然想起福恒儿时偷偷和皇太后说,长大要和永铭做夫妻的天真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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