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崖清眸一转,很感激地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真的对你的身体不怎麽感兴趣,你不如找别人自荐枕席去?」
龙在渊的面色变得铁青,就算过了十年,风宇宸也依然能说出这种气死人的话,而且他一派温和地说出来要比当年冷着脸说出来更伤人。
「你的嘴吻起来这麽甜,说出来的话却这麽毒。」龙在渊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面部线条变得十分柔和,就像数落自己不听话的情人。
沈青崖伸出手,刚碰到自己的嘴唇就收回了,摇摇头惋惜地道:「你的吻和你这个人一样不太讨人喜欢。」
龙在渊脾气再好大概也要被激怒了,沈青崖期待着他的再次变脸,却见他一直含笑看自己,轻声道:「我知道你这十年大部分的时间在思考怎麽解毒,武功大概没怎麽钻研,所以在动手之前想激怒我,让我乱了套路,不过宇宸,你打错算盘了。」
沈青崖扬眉一笑:「我这十年做了两件事,一是想着怎麽解毒,二是把凤舞九州剑法精简成四招。」
风氏祖上有个武学奇才,自创了一套凤舞九州剑法,共七十二剑,风氏子弟,最出色的也就只能领悟四十八剑,而风宇宸在十四岁时将七十二剑简化为三十六剑,须知由繁入简比由简入繁要难得多,风宇宸武学造诣可见一斑,龙在渊在剑道上一直难逢敌手,乍听之下也不敢置信,而今听说凤舞九州只有四剑精华,更是讶异。
「那我就更要看看这四招是如何惊天动地了。」龙在渊洒然一笑,略退後一些,上下打量着沈青崖,似乎在判断这幅有些纤瘦的身躯到底潜藏着多大的爆发力。
龙在渊话音刚落,沈青崖身子一弹,像只飞鸟般从敞开的窗口斜斜地飘飞出去,他刚落在空旷之处,龙在渊便提着一把长剑走了出来。
两人静静对峙着,沈青崖神色平静,他衣袖一抖,只听「呛」的一声,音质华丽犹若凤鸣、光华绚烂犹若彩虹的软剑便出现在手中,他对龙在渊笑了笑,软剑一挥,光华大闪,龙在渊微微一笑,以长剑相迎。
沈青崖的剑名唤凤鸣,是他十三岁时的生日礼物,据说打造这把剑耗尽了铸剑师的心血,剑铸成的那天,铸剑师油尽灯枯而死,龙在渊听说过这把剑的名声,他一直以为晔帝送这样一把剑给爱子会折他的福,但今天他才知道这把剑是多麽犀利有力,他的暮光也是把好剑,但是刚迎上凤鸣便应声而断了,凤鸣剑的光芒遮掩的蓝天流云,成为这天地间最灿亮的所在,他甚至没有看到沈青崖使出第二剑,自己的兵器便折断了,他输了。
「这个……我虽然是仗着兵器之利,但怎麽说也是赢了,咱们之前也没说靠兵器赢不算赢,是不是?」沈青崖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形,神情有些顽皮,像是讨了便宜的小孩子。
龙在渊呼出口气,他知道沈青崖可以杀了他自己走出去,但他在这里跟自己讨论输赢,他无端地觉得眼前这人比自己想象得可爱得多,坚硬的心蓦地一软,轻声道:「你赢了,可以走了。」
沈青崖笑得更开心了,走过去拍拍他的肩道:「好好做你的太子,你真想要美人,天下多得是,宇宸只是个没有情趣的男人而已,最主要的是,他没办法像别人那样把你当神去崇拜敬爱。」
说完转身欲走,却被龙在渊一把抓住,他正色道:「宇宸,我在知道你没死的时候就对自己发过誓,一定要让你成为我的人,我这一生中,只对你一人如此执着,我一定会得到你,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
沈青崖微怔,对上他坚毅的目光,心里五味陈杂,想抽出自己的手,龙在渊却突然松手了,飞快地在他唇畔又印下一吻,在他之前离开别院。阳光下他的背影挺直而潇洒,他没有回头,但沈青崖莫名地觉得他其实很留恋身後的一切。
从哪里出去就会回到哪里,生命终究是要回到原点,沈青崖抬头看着眼前这座华府,不知道青木香会不会生气,想来一顿骂是少不得的,思及此,他有些怯怯地不敢踏进那道朱门。
他犹豫间,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蹦蹦跳跳地跑出来,惊喜地道:「舅舅你回来了,娘天天叨念你呢。」
沈青崖抱起他,摸着他的头道:「她生气没?」
男孩重重地点头,嘟起红润的小嘴:「说你回来後就把你锁起来再不给你出去。」
沈青崖无奈地苦笑,对男孩道:「沈乔,你长大後千万不能娶像你娘这麽厉害的女人。」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青衣美貌少妇板着脸迈出门槛,凶神恶煞地瞪着他道:「青崖,你还知道回来?!」
沈青崖把沈乔放下,牵着他柔软的小手走到少妇面前笑道:「姐姐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当然要回来了。」
青衣少妇闻言有些动容,眼神瞬间温柔起来,叹息道:「下次不许不告而别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也不小了,还这麽任性。」
沈青崖自知有错,歉疚地道:「姐姐放心,我再不会离开了。」
沈乔听着他们的对话觉得无趣,仰起头对母亲道:「娘,今天先生生病没法给我上课,我可不可和花生、二毛他们去放风筝?」
少妇拍拍他小脑袋笑道:「嗯,去吧。」
沈乔高高兴兴地离开了,青木香转过身问沈青崖:「你去看君成璧了?」
沈青崖点点头,青木香了然地笑道:「她认出你了吗?前端日子大街小巷都贴着寻找我的告示,没过多久又撤下了,她的病好了吗?」
「嗯,她好了,不过没认出我来。」沈青崖对上青木香的眼睛,淡淡地笑,「换了是你,你能把如今的沈青崖和十年前的风宇宸联系起来吗?」
青木香有片刻的怔忪,她看着沈青崖平凡得让人过目就忘的脸,如果没有十年前的变故,这个人现在大概已经登基为帝了,他会是有史以来最美的天子,他的政绩一定不会比如今的皇帝差,但是杨春风一碗下了剧毒的燕窝粥把这个人送入地狱,青木香每每想起他们刚离宫的那三年都要忍不住落泪,风宇宸是遭了多大的罪才从天之骄子变成如今甘於平凡的沈青崖?
「宇宸的人生像传奇,但没有什麽传奇是不灭的。」青木香故作轻松地笑了,「青崖这样活着也很好。」
沈青崖赞同地道:「确实非常好。」
「绣房的绣娘们正在赶制太子的喜服。郡主她……真的要嫁给太子吗?」青木香迟疑地问,她原本拿不准沈青崖对君成璧的感情到底有多深,豆蔻年华的心动十年後还剩下多少?但这次沈青崖不告而别去见君成璧,她突然明白,青崖是个不会轻易动心而动心後就难忘情的人,君成璧是他这麽多年唯一的牵挂,他们之前的感情恐怕远比自己想得深厚。
沈青崖风淡云轻地道:「他们的婚约会取消,不过太子总要娶老婆,先绣好留着呗。」
青木香很奇怪既然君成璧没有认出沈青崖就是风宇宸,为何和太子的婚约会突然取消,但见沈青崖似乎不想多提,便按捺住好奇心没问下去。
但半个月後,来自东宫的命令却再次勾起的青木香的好奇,她夫家是刺绣名家,拥有江南最富盛名的绣庄,绣品只供皇家御用。太子大婚,新郎新娘的媳妇都是沈家绣庄绣的,本来新娘的喜服已经按照君成璧的身材绣好了,但是东宫突然传来旨意,要重绣一套,青木香看着夫君来回来的尺寸,心道太子新选的这位储妃和一般女子比起来,还真够人高马大的,却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她将这事当笑话讲给沈青崖听,沈青崖不但没笑,脸还有点黑,真是太奇怪了。
那件大号嫁衣十个最出色的绣娘足足绣了两个半月,青木香去绣庄看过,惊艳非常,非拖着沈青崖去看不可,沈青崖躺在床上装死,说头晕眼花走不动路,青木香慌了,连忙替他把脉,沈青崖这几年一直将体内的毒性克制得很好,尽管如此,青木香每次给他把脉还是发现了毒性在渐渐加深,她想过无数办法,却没有一种能彻底清除毒素,中了黄泉引还能存活已经是个奇迹,沈青崖这十年简直是从阎王那里偷来的,她还能苛求什麽?
沈青崖见她给自己把过脉後脸色便不怎麽好,知道自己的情况大约又严重了,强作欢笑安慰青木香:「骗你的,走,我们去看看储妃的嫁衣。」
青木香反倒没心思去看了,把他按回床上,勉强笑道:「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姐姐去给你熬药。」
沈青崖也不坚持,顺从地躺回去,青木香走到门外眼圈便红了,和青崖相依为命了十年,最终,还是得无力地看着他毒发身亡。宇宸是个传奇,那个传奇已经结束了,青崖风平浪静地活了十年,他恬静安逸,没有什麽了不起的追求,他即便死了,也不会像风宇宸那样掀起滔天巨浪,被那麽多人惋惜留恋,但是,如果青崖死了,青木香会觉得自己的心被挖了一块,比当年乍见宇宸面如死灰地躺在地上更痛苦难当。
这帖药似乎挺管用,至少沈青崖喝下去之後又生龙活虎了,隔天带小外甥去逛街时还一拳打死了一匹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野马,!且把骑马的知府公子教训的金光闪闪瑞气千条。
这事被青木香知道免不了又是一顿训,不过江南沈家的名头毕竟不小,那知府公子倒是想报复沈青崖,但沈家刚绣好太子的喜袍,正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他不敢轻举妄动还有另一个理由,龙在渊派了个人来接喜袍,!且指明要沈青崖护送喜袍进京。
沈青崖终於见到了那件被青木香啧啧称奇的嫁衣,明丽的红缎上金凤展翅,那凤凰形态逼真,似要破衣而出,飞凤周围环绕着炫丽的兰芝祥云,听青木香说,这一件嫁衣,用了一百多种不同颜色的绣线,难怪色彩如此瑰丽耀眼,整件衣服针脚细密,配色缜密,简直是巧夺天工,沈家不愧是天下第一绣。
龙在渊也真是想得起来,要他送这件绣衣进京,看来他那天是认真的,他要得到他,今天不行就明天,龙在渊是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只要略施手段,他就要乖乖就范,因为沈青崖要保护的不止是君家,还有整个沈家。
真是想不到才离京三个月又要进京,沈青崖向来随遇而安,收拾了细软,就去与青木香告别。
青木香忧心忡忡,奇怪地问:「龙在渊为什麽会要你送绣衣进京?」
沈青崖面不改色地笑道:「当初我们在君益侯府相遇,我告诉他我是江南沈家的人,也许他觉得我这人做事可靠,所以要我效劳吧。」
青木香疑惑地打量着沈青崖:「真的吗?」
沈青崖满脸诚恳地道:「自然,不然还会是什麽理由呢,如果他认出我,你觉得我还会有命活着回来见你吗?」
青木香稍稍松了口气,但犹不放心:「我记得十年前你们见过一次,我怕接触多了他会认出你。」
沈青崖轻松笑道:「我在君成璧面前晃了那麽长时间都没被认出来,龙在渊又怎麽可能认出我?而且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哪里有空跟我多接触,我把喜袍送去就领个赏就回来了。」
青木香深深地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宇宸、宇宸可是天骄贵胄的太子呀,竟然沦落到给抢了自己皇位的人押镖送喜袍了,这多委屈他?
沈青崖见她满眼怜惜不舍,走到她身边搂着她瘦削的肩膀,宽慰地笑:「姐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