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怀璧努努嘴,没好气地道:「拜托,十一……叔手下的不是水军,是海盗,好吧?而且十一叔根本不管我们死活,就算龙腾把我们全部押到午门处斩,十一那该死的家夥也不会多看一眼。」
风宇宸支着额头,闭目没有说话,他不敢睁开眼睛,因为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风怀璧撞了撞风怀静胳膊,轻声道:「十四叔累了,我们早些让他休息吧。」
几人出了门,风怀静闷闷不乐地道:「怀璧,十四叔变了。」
风怀璧笑道:「十年了,谁能不变呢?」
君成璧默默地看着风怀静半响,才道:「怀静,宇宸是怎麽救你出来的?」
风怀静已经把事情始末向风怀璧说明,他实在不会说谎,求救似地看向风怀璧,风怀璧马上露出可爱的笑脸,漆黑的双眼光芒四射,满脸崇拜:「君姐姐,十四叔武功那麽高,你说他是怎麽救怀静的呢?据怀静说,当时十四叔一人一剑杀入天牢,无匹的气势仿佛战神一般,谁挡杀谁,吓得狱卒们屁滚尿流,乖乖地带着十四叔去怀静的牢房,让他带走怀静了,啊,我想想就很激动啊,可惜没亲眼目睹。」
君成璧要是听他胡扯就怪了,她对风怀静淡淡地道:「怀静,你要是还当我是你的君姐姐,就把实话告诉我。」
风怀静蹙了蹙眉,表情很局促,风怀璧咳了声:「君姐姐,如果你还喜欢十四叔,就要相信他,何必管他用了什麽手段呢?」
君成璧银牙暗咬,最终没有做声,一转身,挺直背脊离开了。
风怀静看着她倔强孤寂的背影,目中充满了同情不忍。风怀璧见状无声一笑,敲了敲堂哥脑袋:「十四叔回来了,你也别再乱想了,行吗?」
风怀玉双眼滴溜溜地在两个哥哥之间来回转,纯真地问:「你们在说什麽,为什麽我听不懂?」
风怀璧揉着堂弟的小脑袋,坏笑:「小呆瓜,不懂就对了啊。」
风怀玉搔着脑袋,看看风怀静,又看看风怀璧,他们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满脸笑容,实在让他难以理解。
这三个人中,以风怀璧最机灵善变,听风怀静叙说牢中之事,已经明白风宇宸和龙在渊的关系,他虽然一直言笑晏晏,其实心中无比沮丧,他曾经顶礼膜拜的十四叔,竟然给仇人压了,他在心里想了无数遍,一直不断问自己:「有没有可能是龙在渊那混蛋被十四叔压倒呢?」他猜测出的答案让他心情很沈重。
风宇宸待自己稍微好了些後缓缓站起身,朝床边踱去,还没走到床边,眼前又是一黑,栽倒在床上。他呼吸急促起来,脸上泛着阴森的黑气,双手在颤抖,片刻间全身都出了一层薄汗。
身边没有药,这次毒发的时间比预计的早了十天,他努力调整着呼吸,默默运起内功,费了老大的劲,终於将毒暂时压了下去,却是筋疲力尽、汗湿重衣。
他!不想在亲人们面前死,也不想在龙在渊面前死,他在床上歇了好一会,算着下一次毒发的时间,希望来得及见到几位哥哥,能说服他们放弃复国。倒不是他看不起自家人,而是他真的觉得龙家人坐在那位置上比风家人适合。龙在渊穿着太子朝服的时候,是那样俊美高贵,仿若天神一般,那一天,他送喜服进宫的时候,乍一见龙在渊,那一刻他端坐在曾经属於他的位置上,对他温柔地一笑:「我们真是有缘,这麽快又见面了。」那一瞬间,他其实是有些心动的,但他那时是怎麽回答龙在渊的:「殿下您创造的缘分,青崖真是受宠若惊。」
龙在渊被他刺了下,!没有生气,他的脾气一直都很好,不知道这次暗算他,他会不会生气呢?想到在牢里,龙在渊那没有一丝波澜的寂静眼神,风宇宸叹了口气,这次如果还能不计较,那龙在渊真是圣人了。索性风宇宸这辈子只会骗龙在渊这一次,以後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风宇宸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死,这一天越来越迫近,他!不畏惧,只是有一点不舍,成璧,怀静,青木香……等他死了,这些人都看不到了,还有龙在渊,那个占了自己莫大便宜的家夥,如果他还有足够的时间跟他耗着,怎麽也得反胜一局,让他知道风宇宸不是这麽好上的,但是现在……没有这个机会了。突然很想再见见龙在渊,告诉他:「你这个人虽然很可恶,但也有可爱的地方。」
如果龙在渊听到这句话,会是什麽反应呢?想到这里,风宇宸微微弯起嘴角。直到他们再不可能的时候,他才觉得,其实和龙在渊在一起时多半是轻松愉快的。喜欢他吗?也许吧。只是这份喜欢很淡很轻,轻得直到现在才感觉出来,但这喜欢又是极柔极纯的,柔到想起龙在渊心里软软的。
心里好像升起了个小太阳,晒得风宇宸心窝暖暖的,也让他昏昏欲睡,也是,毒发後他的身体很虚弱,又趴在床上想了这麽久的心事,该觉得困了。
刚陷入梦乡,就听见门外匆匆的脚步声,门被打开,风怀璧急切地道:「十四叔,不好了,这里被官兵包围了,我们快走。」
风宇宸猛地睁开眼,扣住风怀璧手腕,吃惊地道:「怎麽可能?」
他和怀静出宫後确定一直无人跟踪,官兵就算是搜查也不可能这麽快到这里。
「真的。」风怀璧拉他起身,他手里握了把剑,语气冷冽,「道观四面八方都被包围了,我们杀出去。」
风宇宸一语不发地跟着他出了道观,风宇宸这时视力不太好,太阳已经落山了,但黯淡的光线下,他看得清清楚楚,为首之人正是他刚才翻来覆去想着的龙在渊,他站在一株苍松下,长身玉立,微风拂过,发丝飞扬。而龙在渊身後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不正是给他下过黄泉引的杨春风吗?
就算心理上已经坦然面对死亡,风宇宸也还是觉得自己此刻仿佛掉进了冰窖里,全身血液都被冻结了,心脏的位置涩涩地疼。原来如此!竟然如此!哈哈,风宇宸你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你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两次都不止害了自己还牵累旁人。
「十四叔,我们杀了这两个混蛋。」风怀静咬牙切齿地拔剑。
龙在渊完全不理会,他专注地看着面色苍白的风宇宸,微微叹息:「宇宸,过来。」
风宇宸好像中了定身咒似地一动不动,只死死地看着他。
「乖,快过来,我是给你送解药来的。」龙在渊轻柔的声音像是拂过花瓣的微风,带着微醺的诱人气息。
风宇宸刚迈出一脚,手臂突然被抓住,君成璧满是痛楚的目光扎得他心头一痛,他听到成璧低哑地问:「宇宸,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本来有些躁动的场面,因为君成璧的一句话而寂静下来,不止龙在渊,连杨春风和风怀静等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期待着风宇宸的答案。
风宇宸唇角动了动,他想说喜欢,但是他不知道为什麽,这两个字就是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君成璧面色越来越差,手指越来越冰冷,她松开风宇宸的手,深吸了口气,强作镇定道:「原来,你变得不止是性格脾气,还有感情。」
龙在渊听到这句话,清凉的眸内隐约浮现一丝笑意,对风宇宸身後的几人道:「几位若是肯束手就擒,本宫可以看在宇宸的面子上不伤你们,郡主,我记得在我离开无双城前叫你闭门思过。」
风宇宸闷不吭声,风怀璧吐吐舌头,轻松地对龙在渊笑道:「阁下忒托大,有十四叔在,你可伤不了我们。」
风怀璧一句话道出对风宇宸的依赖,就算风宇宸不情愿,也不得不为了他们几个和龙在渊短兵相接,否则怎麽对得起几个小辈的信任?
龙在渊目光如电,直射风怀璧,他的眼神冷冽慑人,风怀璧拍着胸脯一副我好怕的表情,眼神却是戏谑无赖又挑衅的,风宇宸十个侄子中,数这个最难缠,龙在渊从前就领教过这孩子的古灵精怪,在猎场行刺之前,他们也打过交道,这孩子滑的像泥鳅,竟一直没被抓到。
风宇宸刷地拔出凤鸣,剑尖斜指地面,冷冷地道:「怀璧怀静,你们走。」
风怀静跺跺脚,咬牙道:「要走自然一起走,我们怎麽能丢下十四叔一个人?」
风怀璧一双大眼滴溜溜地转向龙在渊,龙在渊淡淡地道:「一个也不许走,风怀静行刺当今天子,罪不可赦。」
风怀玉怒气腾腾道:「我哥哥行刺当今天子,你这个人渣十年前还带兵谋反逼死天子呢,我哥哥罪无可恕,你不是该下地狱吗?」
龙在渊嘴角挑起一抹邪魅的弧度,轻蔑地道:「我可以谋逆昏君,你们却不可行刺明君。」
「混账!」风怀静拔出长剑,直进中宫,蓦然转而向上,直刺龙在渊眉心,这一招快如闪电,变化多端,端得狠辣无比。
龙在渊身子一侧,头向後仰,手中长剑陡然一竖,挡住风怀静这一剑。两人越打越快,风怀璧也加入战局,三人缠斗在一起,三个都是武学高手,除了风宇宸和杨春风,其他人根本看不出他们如何出剑出招,只见几团若有若无的身影在寒气剑光中飞舞来去。
杨春风!不想与风氏的人动手,看龙在渊以二敌一未露败绩,只是沈默地在一边观战,却不妨突然一剑刺了过来,那一剑极美极亮,在渐渐暗下的丛林中如流萤万点飞舞,却又极快极冷,像天空中骤然降落的冰雹,打在他胸口,有一点冷,也有一些疼。
红色的液体随着那一击从杨春风胸口蔓延而出,他呆呆地捂住伤口,楞楞地看向持剑而立的风宇宸,突然颓然跪倒在地。
血珠顺着凤鸣剑缓缓滚落在地,没入脚下的泥土中,风宇宸眼中一片深沈的暗红,他沙哑地道:「你背叛我一次,我可以原谅你,但是事不过二,这一次,我不原谅你。」
杨春风喉咙中发出「咕咕」的古怪笑声,他仰头看着风宇宸,目光如十年前一般温润诚挚,好像他从来没有背叛过风宇宸,他们之前没有那场改变彼此命运的转折,他伸出手,好像想够到风宇宸的手,但风宇宸眼前只余一片血红,!没看到他朝自己伸手,所以他也不会握住那只曾经为自己画像的手,但他听到杨春风低不可闻的声音:「对不起。」
杨春风倒在地上,他身後的官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拔刀朝风宇宸砍来,风宇宸竟不闪不避,风怀玉和君成璧吓了一跳,一同拔剑架开那一刀,其余官兵见状也纷纷攻击三人。
风宇宸杀了杨春风後就像个雕像一样一动不动,仿佛看不见眼前的刀光剑影,风怀玉和君成璧拉着他左躲右闪,他像个牵线木偶般随着两人的拖拽而移动位置。
渐渐黑暗的天空下,风怀玉和君成璧都没看到风宇宸满脸黑气,又一道朝风宇宸砍来,君成璧扯着风宇宸左手一转,避开了那一刀的同时,风宇宸也倒在她怀里,又有两刀闪电而至,风怀玉一剑刺向那两个官兵的手,大叫道:「十四叔,你怎麽了?」
这一声惊吼成功地让酣战的三人住手,三人默契地跑到风宇宸身边,龙在渊抱起他,从怀里掏出药瓶,取出一颗药塞进他嘴里,但风宇宸竟然咽不下去。龙在渊被吓得手脚冰凉,捧住风宇宸的脸,也无暇顾及众人怎麽想,对着风宇宸的唇度过一口气,终於将药丸喂了下去。
服下解药,风宇宸却一点反应也无。
「宇宸,你醒醒,别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