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医躬身道:“臣斗胆再进一言。”中兴帝望了一眼云修儒,哼了一声。李太医道:“陛下同这位公公想必都是初次。依臣看来,陛下是极爱他的,要不然,不会如此慌张。这位公公虽然年轻,臣方才看他脉象,却是有些不大好。”
中兴帝吃了一惊,忙问原由。李太医道:“这位公公幼时饮食失调。少年之时,不知何故受了内伤?没有完全治好便断了药。近些时,忧思过重,郁结于心,无法排解。如今,只是仗着年轻,硬挺住罢了。再过得几年,那些个症候便要显现出来。他净身之前,似有不举之症,于房事上也无甚兴趣,床第之间,很难如陛下之意。臣的意思是,陛下既然真心爱他,就请多多怜惜他吧。”
中兴帝听了他一番话,慢慢打量他来。
只见他二十多岁,细高个儿,五官虽长的平庸至极,却是举止大方,态度不卑不亢,端端正正的立于床前。
孙树见中兴帝不开口,只管打量李太医,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暗怪他多嘴。
中兴帝起身下床,孙树忙命宫女上前伺候,自己暗地里向李太医使眼色。中兴帝瞪了他一眼,吓得他两腿一软,跪跌于地,直喊“奴婢罪该万死!”
中兴帝也不理他,转头对李太医道:“你叫什么?”李太医道:“臣姓李,名放。”中兴帝又看他一眼道:“你的胆子不小哇,着实的话多。既如此,从今往后,你只与他一人看病。他要是有什么,你便与他陪葬。下去写方子吧。”李放从容领旨退下。
孙树小心的叫了声“陛下”,可怜巴巴的望着他。中兴帝踢了他一脚道:“还不滚起来!”孙树擦了把冷汗,叩头爬起来。中兴帝道:“你亲自把药熬好了端来。”孙树领了圣旨,颠儿颠儿地去了。
云修儒渐渐苏醒过来,一眼瞧见中兴帝坐在身边儿。两人四目相交,云修儒惊了一下,呛咳起来。中兴帝慌忙上前,与他轻拍着后背。内侍奉了茶来,中兴帝接了,送到他嘴边。云修儒只觉浑身跟散了架似得,咳嗽时,震得伤口越发钻心的疼痛。这会儿,见他端了茶来喂自己,想着方才,他在自己身上,无休无止的索取,不由得一阵厌恶,别过头去不喝。那内侍方要喝斥,被中兴帝一个眼神止住,吩咐众人都退下。
云修儒挣扎着要起来,中兴帝一把按住道:“是朕的不是,不该下这么重的手。守真,你要打要骂都行。只是等几日,身上大好了再动手。先吃口茶吧。”云修儒被他按在伤口上,疼的冷汗直冒,咬牙道:“奴婢服侍完了,求陛下,让奴婢回自己的屋子去。等好些了,再到陛下跟前尽忠。”
中兴帝瞧着他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惭愧。
这人今日才入宫,便被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往日,那些承恩的嫔妃们,自己也没下过重手。如今是怎么了?自己屈尊降贵的百般挑逗,那人却直挺挺地躺着,跟块木头似的。(没法子,被迫省略几十字。)
直到发觉那人气息奄奄的一动不动了,这才慌了神。一面与他输入真气,一面大叫着“传太医”。
自登基以来,还没有哪个人,让自己如此大失常态。难道果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吗?
中兴帝抬袖与云修儒拭汗,尽量放柔了声气道:“守真,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朕……我错了。你要怎样都行,只别离开我便好。”云修儒索性躺下不睬他。
中兴帝知他在气头上,叹了口气道:“你这几日好好在我这里养伤,一会儿让人把柳春来叫来伺候。”云修儒道:“陛下如何知道他的名字?莫非,他是陛下亲自指派的吗?”中兴帝道:“你休要误会。那孩子是我无意看见的,当时,只觉得他长得十分乖巧。看的出,你很喜欢孩子,因此叫他来服侍。”云修儒道:“奴婢一介内侍,如何能在陛下寝宫留宿?便是后妃,也没有这个道理。”略喘口气,又道:“再者,云娃离不开奴婢。”中兴帝道:“你放宽心,骆缇待云娃犹如亲生……”话未讲完,云修儒便打断道:“她父亲还活着了。”中兴帝皱了一下眉,半响方道:“你这一身的伤,如何照顾她?”他这话,正戳在云修儒的心口上,又是气又是恨。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儿抖得一句也说不出来。中兴帝握了他的手道:“你别气,朕……我放你回去便是。”
果然,当孙树熬好了药奉上,中兴帝执意给他喂下后,云修儒被一乘暖轿抬回了自己住处。此事,也让后宫哗然一片。
青鸾宫中,皇后端坐凤椅之上。她比中兴帝小五岁,是先皇亲自指婚的。其父是当朝的太师,长兄任五军都督府,左都督。二兄长任吏部尚书,四弟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有位姑母,乃是先帝的妃子。皇后虽是女流,却是城府颇深。与中兴帝结发十数载,育得长公主和二皇子两个孩儿。皇后容貌端庄,性情娴静,从不以势压人。
妃子中,若有事闹到跟前,只消三言两语,便把众人说的服服帖帖。而她,又是个赏罚分明之人,因此,从上至下,莫不对她交口称颂。
青鸾宫首领内侍郦怀生,捧了茶,小心的奉到皇后手中,轻声道:“依奴才愚见,那云修儒,不过是陛下的换口儿小菜儿。娘娘请想,他已是为人父了,二十多岁的人,如何能比得过女子?他便是个天仙,又能怎么样?姜昭仪如何?只两年光景,陛下便将她淡忘了。记贵妃了,月子尚未做完,陛下就领了个新宠回来,小公主,小皇子都没耐心抱几下了。奴婢听说,记娘娘发了狠话了,定要置云修儒于死地而后快。其实,做娈宠的,二十岁便算老了,他都二十有三了,还带着个小孩子。等一二年,颜色衰败,哼哼,陛下还会去吗?再有,奴婢听说,他性子倔强……”说到这儿,
郦怀生凑到皇后耳边,压低了声音道:“陛下若不是拿他的孩子要挟,他是不会就范的。娘娘还不知陛下的性子吗?依奴婢看,怕是到了极限了。若云修儒再要倔强,嘿嘿,不用他人动手,陛下便会要了他的命。”皇后呷了口茶,仪态端庄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流萤宫中,记贵妃食不甘味的推开首领内侍靳鹤年递来的饭碗,靳鹤年放下碗劝道“娘娘这是何苦。他不过就是个娈宠罢了,陛下纵然爱他,他还有几年好颜色?二十多岁的了,还带着个孩子,陛下不过是图个新鲜。再有,他一介草民,无权无势
7、第 7 章 。。。
,入得宫来,两眼一抹黑,能翻出什么大浪来?”记贵妃冷笑道“我听说,骆缇打算收他的女儿作义女了。”靳鹤年摇头道:“这只是谣传罢了。娘娘请想,退一万步讲,陛下要对他有所封赏,他的女儿岂不是公主,骆缇又怎能收公主为义女了?”记贵妃恨声道:“他是什么东西?他的女儿也配是公主?”靳鹤年赶忙道:“娘娘息怒,奴婢只是这么一说。”记贵妃道:“这等看来,他到有骆缇做靠山了。”靳鹤年略一沉思道:“骆缇在陛下面前最是得宠,可他毕竟只是个奴才,不过有些脸面罢了。”记贵妃冷笑道:“什么脸面?给他脸才有脸。我早晚收拾了他!”靳鹤年慌忙做出噤声的手势,又快步走到门口看了看,这才返回道:“娘娘需小心些……”话未讲完,记贵妃便发怒道:“你到怕他得很了。不过是个奴才,敢是要以奴欺主吗”靳鹤年道:“娘娘,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依奴婢只见,还得拉拢他才好。”记贵妃道:“你去和他讲,只要除去云修儒,我定不会亏待于他。”
靳鹤年重新添了碗汤,双手奉与记贵妃道:“奴婢又极具肺腑之言,要回秉娘娘。”记贵妃点点头。靳鹤年道:“陛下如今带了怎摸个祸害回来,后宫的娘娘们有几个不恼的?便是皇后……”停了停又道:“娘娘入宫这些年,还不知道陛下的脾气吗?他老人家最恨后宫争宠。如今,那人正在风头上,何必与他硬碰硬了?再说,那些人巴不得有人替她们出手。若娘娘胜了,她们不用费事,便除去了眼中钉。若娘娘败了,陛下岂肯罢休?到时,她们又除去了娘娘这根肉中刺。奴婢句句忠言,还启娘娘三思。”
记贵妃沉思片刻道:“依你之见却要如何?”靳鹤年道:“还好,他不是阴阳之身,不能为陛下诞下子嗣。他的孩子又是个女孩儿,这就更不足虑了。”记贵妃有些焦躁道:“入宫之人,岂有甘居人下之理?假以时日,陛下说不定还要封他做华容了,岂不与我平起平坐了吗?”靳鹤年道:“娘娘莫急,这个人早晚要除去的,只是要等个好时机。娘娘寻个机会见见他,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知道分寸厉害。要他明白,宫里可不是那么好呆的。”又道:“娘娘千万忍住,不可对他动刑。这样,让人抓不着把柄。”
记贵妃缓缓道:“他究竟真有那么美吗?”靳鹤年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心的回道:“奴婢同娘娘一样,尚未见到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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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柳春来见云修儒被抬回来,形容惨淡,心中惊疑不定。孙树拉了他到门口低声耳语句柳春来立时羞得满面通红。孙树又把药细细代与他,这才告辞出去。
迷蒙之中,云修儒只觉脸上湿湿的,耳侧隐约有哭声,断断续续,听的心中酸酸的。待睁开眼看时,却是女儿泪流满面的贴在自己脸上。旁边似乎还立着一人。
云娃见他醒了,委委屈屈的哭道:“爹爹,你怎么老生病呀,我怕了。”云修儒苦笑道:“都是爹爹的不好,吓着你了吧?”抬眼看时,见床前那人是柳春来。
柳春来见他醒了,含笑道:“爷先喝口水吧?”云修儒“嗯”了声。柳春来忙将杯子捧至他嘴边儿,慢慢喂了他几口。
云修儒见他双眼红肿,脸上泪痕犹见,不由得叹气道:“哭怎的?横横竖还得熬几年了,哪里就死了?”柳春来如何听得这话,“哇”地一声哭出来,忽又觉不妥,忙用手捂住了嘴。
云修儒见他浑身战抖,忍着疼,轻抚着他的手臂道:“这世上,除了云娃,便只你肯为我掉泪了。莫哭了,收拾收拾睡吧。”柳春来强自忍住道:“爷放心睡吧,姑娘有小的服侍着。”
云娃仰头儿望着他道:“我挨着爹爹睡。”柳春来蹲□子道:“好姑娘,爷今儿个病得厉害,等过几日好了……”话未说完,云娃便跳脚儿道:“不,我不!”又回身搂住云修儒的脖子道:“爹爹,爹爹,我一定乖乖的。”说着,小嘴儿一撇,又要哭起来。云修儒苦笑道:“不妨事的,就让她跟着我吧。”云娃一听,立时欢呼起来,手脚并用的,就要往床上爬。
柳春来上前扯住道:“姑娘慢些,爷身上有伤了。”云娃楞了一下,似懂非懂的望着他,又看了看云修儒道:“爹爹摔倒了吗?伤到哪里了?让我看看。”云修儒含笑道:“只是小伤,无甚大碍。”云娃又打量了他几眼道:“我一定不闹。”柳春来无奈,只得去打水给她洗漱。
睡到半夜,柳春来隐约听得云修儒断断续续呻吟不绝。慌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