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这人是如何越过连横山庄内的层层把守,彦卿被黑色的大氅兜在黑衣鸿怀里,只感觉到接连的跳跃,透过斗篷间的细缝隐约看到身后远去的连横山门,就被带离了山庄,又经过了一些时候才感觉到他停了下来,已经是站在了一片幽深的树林中间。
“主子。”身边的黑色锦衣男子跪在地上。
彦卿随着他跪拜的方向往前一看,却见一个身形窈窕的蒙面黄衣女子站在不远处,身边站着两个如男子一般打扮的护卫。
黄衣女子转过身来脱去脸上的面纱。
彦卿看着眼前这黄衣女子熟悉的面容,顿时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顿了半晌,才恍然醒悟过来,略一低下头行礼般淡淡念道:“罪民彦卿,拜见皇女殿下——”
黄衣女子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伸出衣袖虚扶了一把道:“耿敬公的独子,这一路辛苦你了。”
这黄衣女子赫然就是先皇执吉的独生女,如今的大监国——裕荣皇女孙正华。
彦卿见到过无数经过画师精心妙绘的皇女画像,或是贵气逼人,或是柔情妩媚,又或是如执吉帝一般英武非凡,却都不及眼前这人神姿的万千之一,然而那通身的气度与七八分相似的容貌,还是叫他一眼认出了这个身份尊贵的女子。
然而皇女孙正华这一声“辛苦”却是让彦卿心底一沉,垂下头声音淡淡地反问道:“请恕罪民愚昧,不知皇女是何意思?”
皇女孙正华走到彦卿面前,将脸上的面纱戴了上去:“当初耿敬公早已看穿了赵家的野心,又因为那关于彦家的神谕在朝中处处受制,于是与孤商定先是佯装被陷害入狱,然后带着全家退隐离开,不再过问庙堂之事,却不想……”
听闻皇女孙正华说道此处,彦卿忍不住冷笑一声:“呵呵,皇女不顾彦家会祸乱江山的预言,凭着毫无利益的缘由就要帮着我彦家冒这么大的危险,你叫彦卿能相信什么?”
“放肆——”一旁的黑衣男子反手一击就将要冲上前来的彦卿打趴在地上,再要下手,却被皇女孙正华拦住。
皇女从衣袖中取出一封信函,交付到彦卿手上而后说道:“彦卿公子的确是个聪明人,我知道你是不愿相信别人,但这里是耿敬公的亲笔信,你看了便知道我所言不虚。”
谁知彦卿却并不理会那封信函,只是整理了一下衣衫上沾到的草木碎屑,心不在焉地说道:“京城几大阀门世家向来是你争我斗时而为盟友时而为死敌,我不知皇女殿下是看中了区区什么地方可以利用,但彦卿不得不提醒一句,当初皇女让这人将我送往赵家别苑的‘情谊’区区一直是铭记在心——”说罢,淡淡看了站在旁边的黑衣鸿一眼。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皇女孙正华顿时明白过来这人并不是不愿意与自己协作,只不过是要她先付出些代价作为诚意罢了——比如说处置了这个将彦卿送到赵志远床榻上的走狗。
“主子——”黑衣鸿一下子跪在皇女孙正华的脚边,将额头紧紧扣在皇女的鞋面上,身形惶恐不安。
然而不想皇女孙正华只是看了一眼那将头垂得极低的黑色锦衣男子,淡淡一笑而后道:“鸿,原本就是连横山庄内出来的死士,死不足惜,不过这么多年孤已经用他习惯了,再换人实在是麻烦。不如彦卿公子换了条件?”
彦卿有些意外地看了身旁的男子一眼,却发现这人自听到皇女的话语之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嘴角还有一个浅浅的弧度。
彦卿看着这一场主仆情深的好戏,脸上露出一个深深的笑意,转而反问皇女孙正华道:“却不知皇女殿下需要彦卿做些什么,才值当整个赵家这样的代价?”
皇女孙正华看了一眼站起来退回到自己身后的黑衣鸿,早已经知晓这人在那甬道里将她何连横庄主的对话听在了耳中,遂嫣然一笑道:“聪慧如彦卿公子又怎么会不知道我想要些什么?”
“当初赵家能这样轻松地将已经有百年根基的彦家一举拿下,其中若说没有别人的推波助澜,彦卿是不相信的……身负那样的神谕,如今彦卿不得不问一句皇女殿下的最终目的是在哪里?是斩去各大世家的爪牙,亦或是,成为千古第一女帝?”
“哈哈……”皇女孙正华听完彦卿的话语顿时忍不住大笑起来,模样甚是开怀,“……彦卿啊彦卿,你真是个妙人……”皇女笑完话音一转,“你可以放心,各大世家都有心要你死,尤其是孙、郑两家,而我却是绝对希望你活着,并且,活得好好地将那神谕实践——”
彦卿被皇女孙正华双眼中所蕴含的满满恨意怔住了,忍不住一皱眉头问道:“为什么……”
“我便是要亲眼看着这三姓江山毁于一旦,孙、郑两姓的子孙都沦落为泥泞尘埃——”
彦卿心中一惊,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皇女一下子恢复了平静,淡淡瞥了自己一眼:“你若能帮我取得季渊的助力那是再好不过,若不能,便挺着你的性命,乞求上天能够顺顺利利实现当年的预言,不然就凭你这多番的挑衅,我也能叫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彦卿知道不能再与这孙正华强硬下去了,转而露出一张笑脸,低头道:“皇女殿下言重了,区区这条性命是甘愿绑在您的战车上供您驱使。”
皇女孙正华顿时捂住嘴轻轻笑了笑,就仿佛是一个天真无辜的少女一般:“彦卿公子真是个可爱的人儿。”
作者有话要说:
☆、此情可堪怜
自从温泉梅花林那日起,连横庄主已经有几日没有到梅园里来了,彦卿虽说与那皇女孙正华说得满满要那赵家满门作为报酬,心里却完全没底该怎么做,在梅园了过了几日,便难忍有些心烦,带了一个侍女出去散散心。
彦卿虽然在连横山庄已经居住了很久,奈何这连横山庄建造得太大太宏伟,至今他都没有全部走过,在几座花园里转了转,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凌渊楼外。
凌渊楼距离梅园不近,目前正是连横庄主的居所,然而彦卿从没到连横庄主处宿夜,也没有人与他提起过这些,对此处具体如何也不甚清楚,远远看着楼宇间风光甚好就要进去。
然而他刚刚走到门口,就被跟着自己的侍女拦住了:“公子,眼看这天色怕是就要用饭了,此处离梅园甚远,我们要不就回头吧。”
这侍女说话的姿态太过焦虑,惹得彦卿心里狐疑起来,想到当初黑衣鸿带着自己闯进的那间主院和暗道,便是眉梢一挑:“你这么说着我们到是不注意走了有一个上午,正好我也觉得有些疲累了,那便回去吧。”
彦卿看着小侍女像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心里的疑虑更是加深了几分。与她往回走了些许,就找借口将她支开,独自往那凌渊楼去了。
这凌渊楼占地庞大,雕栏玉砌,建筑精良而华美,若说有什么缺憾大概也就是地方太大了些,看起来有些空旷寂寞。
彦卿走到楼下,一下子顿住了手脚,原因无他,空旷的凌渊楼里一阵阵男女喘息交欢的声音,在廊柱间回荡,钻进耳朵里显得异常清晰。
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彦卿转身就要离开,不想却听到那娇喘的女声陡然喊了一声:“庄主——”便觉得手脚一僵,一步也迈不出去。
彦卿在楼梯上踟蹰了一会儿,慢慢向楼上走去。
香味越来越浓,气息越来越热,声音越来越清晰,走在木板楼阶上的每一步,都像是在盗取什么,直到一切展露在眼前。
珠帘密卷,轻纱曼舞,一声声,一步步,看那拔步床上,两相缠绕的肢体,娇喘盈盈。连横庄主壮硕的身躯压在那纤细窈窕的女子身上驰骋,勇武之力,真是叫人看得脸红心跳不能自己。木架吱呀轻响,女子婉转莺啼,床帐随着那二人的节奏轻舞飞扬,站立一旁的彦卿,却看得了满眼的清冷。
只可惜那沉浸□中的二人却并不曾注意上楼的人这边,彦卿冷眼看着他们一会儿,就转身默默离开了。
彦卿离开后不久,两个身穿褐色锦衣的男子突然从房梁上跳下来,远远地跪在拔步床外,只见那原本肉搏正酣的连横庄主冷着脸从那娇喘的女子身上下来,随手披了一件外衣走到雕花窗棂边,朝外看着。
那两个褐色锦衣的侍卫似乎也觉察到了自己主子周身称不得愉快的气息,战战兢兢地不敢开口说话。
“庄主……”躺在床上的女子梨花带泪地看着窗前的男人,显然这种事情做到一半离开让她很是不舒服。
“把她丢到后山,将浴池准备好。”连横庄主嫌恶地皱了一下眉,看也没再看那女子一眼。
“是。”在那女子还来不及再发出声响,两个褐衣侍卫就将她带往那只有深渊的后山去了。
夜深的时候,整座山庄都不曾暗下来,尤其是连横庄主所在的凌渊楼,被灯火照得通明。而在占地庞大,内里空旷的凌渊楼里,连横庄主正坐在一张巨大的桌案上书写着什么,两边林立的巨大灯烛更显得这凌渊楼里寂寞冷清。
连横山庄事务繁杂,在连横庄主面前堆放着一大叠高高的文牒,上面用纸条贴了一个标签,写着:“姜州”。
连横庄主合上手里的一张文牒,有些疲累地向后靠坐在椅子里,眉头略一皱,就感到有一双纤细的手覆上鬓角,轻轻地揉捏起来。
知道来的人是谁,连横庄主闭着眼睛没有动作,享受了一会儿这样别致的宁静,才缓缓开口道:“怎么今天会过来,一个人在梅园里呆着无趣了?”
彦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让那么多人日夜跟着我,深更半夜自己却一个在凌渊楼里,要是想喊个人也不方便……”
连横庄主睁开眼睛,反手握住放在自己额上的双手,将人拉到自己面前,清明得像是能洞悉一切的眼眸直直看到彦卿心中,声音淡淡地问道:“你这是在关心我?”
彦卿扭了几次都没能把手从这人掌中抽出来,扭得手腕泛红发疼,只得缓下力气柔顺地任他握着,低着头小声说道:“……你说是便是,说不是便不是……”
话还没说完,彦卿就被一把拉到连横庄主怀里,紧紧扣着他肩膀腰侧的肉骨,几乎要将人揉碎。彦卿只感觉到连横庄主灼热的呼吸凑在自己敏感的耳朵脖颈一侧,声音低低地说道:“终于还是将你养胖了些……”
彦卿一愣,刚想挣脱开这叫人窒息的怀抱,就听感觉那人的手慢慢在自己身上揉捏起来,一边低声说道:“……你以为你的男人是什么人,如果不是我愿意,寻常谁能近得了我身?”
不知道是不是被连横庄主的举动所逗弄的缘故,当听得从他口里说出“你的男人”这几个字,彦卿的脸上红得像是要烧起来一般。
连横庄主看着他的样子,眼眸的颜色又加深了几分,声音低哑地咬着他的耳垂:“我想要你。”
彦卿闻言一惊,挣扎着想要起身。然而连横庄主这话却并没有征求他建议的意思,将人整个打横抱起来往书案后面休憩用的卧榻走去。
彦卿自知此刻已不能逃离,抱着连横庄主脖子,眼神垂落在地面上的时候唯一所想到的竟然是:
幸好不是在那张拔步床上。
这念头让彦卿一惊,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连横庄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