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庭月轻叹一声,也没有再说,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个不好的预感,就是这场比试会有一个很不好的结果,到底会怎么样却是无从理清。
时光仍然如往常静静流过,叶鸿还是每天一大早练剑,下午陪花庭月看落潮,晚上听他抚琴。花庭月请他以后少弹《国殇》那种激愤曲子,他也答应了,每天晚上只是听花庭月弹几曲怡情的曲子。他知道他想化解他的怨愤,他懂,不想拒绝,也不想说明。
一场暴雨打坏了院里的花草,花庭月一早起来整理花草,叶鸿又出去办事,不知道办什么。
花庭月把打坏的花草一棵棵扶好,不巧锄草时,铲子断了,于是,又到平叔屋里找铲子用。
正好平叔不在屋里,可能到前面办事,花庭月等了他一会儿不见他回来,便自己拿了花盆旁边的小铲子,却无意碰翻了放在桌上的小包裹。里面的东西撒落出来,花庭月赶紧蹲下把东西拣回去,里面有衣物和一些银子。
花庭月把东西放回,却发现有些不对劲,那银子是二十两重的小元宝,底部刻着一行小字:陈州府平二十两。
花庭月心里又惊又疑。各府县收上来的银子大多是成色大小不一的碎银,所以由府里炉房统一把收来的散碎税银回炉加工成为成色重量相同的的银锭,底部会印有某某府平,或库平多少两,然后运往国都,所以,这些银子一般在运往国都前是没有上市流通的。而陈州府收上的税银在解运国都的路途中被劫,所有运送人员全部被杀,这些银子并没有流通,又是如何出现在问剑山庄呢?
“花公子,您怎么在这里?”平叔进来看见花庭月蹙着眉头在想事情。
听到招呼,花庭月神色如常回道:“我正在锄草,不巧铲子断了,所以来这里找把铲子。”
平叔倒了一盏茶前几天过来,道:“花公子先喝口水,我有话说。”
“多谢。”花庭月接过茶喝了几口,“平叔有何吩咐?”
“不敢,自从花公子来了问剑山庄,整个山庄象变了个样,变得有生机了,庄主的心情也变是好多,不象以前那样沉郁冷漠了。”
“我自幼喜欢花草,自眼盲后也只能做这些。”花庭月很诚恳地说:“这些花草生命力很强,我走之后,如果平叔有空,麻烦您照顾一下。”
“花公子要走吗?”
“我不可能一辈子待这里。”
“可惜,只怕庄主不会让你走。”
“为什么?”花庭月疑惑地抬起头。
“你不明白吗?”平叔声音极冷,“你已经扰乱了庄主的心,占据了他太多的注意力。”
花庭月更惊讶,正要说话,忽然觉得身上的力气正被缓缓地抽离,只剩下一具虚弱的躯壳,头又晕又疼,意识渐渐模糊。
看着缓缓倒在地上的花庭月,平叔缓缓地说:“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你会使庄主分心,实在是留你不得了。”
问剑山庄外的海边,平叔拿出粗绳,在昏迷不醒的花庭月身上绑上石块,看着他说:“你别怪我,有你在,庄主没法心无旁鹜,你会坏了庄主的大事。”
断崖下的海风呼啸,象怒吼象咆哮。平叔拖起花庭月,准备把他扔到崖下的大海中。
“平叔,你是不是以为你从小看我长大就可以为所欲为?”身后传来冷漠无情的声音。
平叔不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从容地回身跪下,道:“主人,您是要做大事的人,要绝情弃爱,不可为了儿女私情而忘了自己的责任。”
“我没有忘,二十年来这责任压得我喘不过气,不曾有半刻放松,怎么可能忘记?我所受的屈辱无时无刻不在心里。”叶鸿唇角露出一丝讥嘲之意,从脸色到声音,都冷得令人发寒,“可是这些和他无关。”
“可是主人,您的心已经乱了,为他而乱,这个小人看的出来。”平叔又抱着他的腿恳求道,“让他消失吧,就当世上从没有出现这个人可好?感情对您来说是一味毒药,您要不起,会害了您的。”
叶鸿不语,眼望天边飘过的一丝浮云,高高在上冷看世人忙碌。
“主人,听老奴一言,您身担重任,负国仇家恨,不能被他毁了。”平叔声泪俱下,再次诚恳进言,“下个月就是你和萧临风的决战之期,那件大事也快了,你要心无旁鹜,不可被外物打动,你动了情,就会心乱,心乱就会败,败就会死。您等了二十年,不可功亏一篑啊。”
“我是不应该心乱,可是……”叶鸿沉默一会儿很坚决地道:“就算他毁了我,我也不许你害他。”
平叔闻言,苍老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睛里充满绝望。
叶鸿解开花庭月身上的绳子,把他抱回房里放到床上,默默地坐在床边看着他。
心静了下来,唇角含着笑意,冰冷的眼睛也毫无掩饰的含着一丝暖意,比天上的骄阳还要暖,他在花庭月的跟前很放松,不知不觉地不再摆那副冷漠的样子,以前他给自己的理由是花庭月是瞎子,看不见他的表情,所以他不用掩饰,现在他忽然明白,也许让他放松的是只是花庭月这个人而已。
呆呆看了不知多久,他直起身来,伏□去正对着床上的人,缓缓地把唇轻轻贴在花庭月的唇上,
温润的感觉舒服极了。
以前无论面对多少凶险,一颗心仍然不动如山,这时却控制不住怦怦直跳,快跳出胸腔了,想逃出门去,身体却不听使唤,伸出舌头轻舔花庭月的嘴唇。
双唇温暖柔软,带着隐隐的花香,尝过之后如饮醇浆无法自拔。
片刻,狠狠地握紧拳头,指甲刺进手心,尖锐的疼从手上传来,把他从沉醉中拉回清醒。
“嗯……”花庭月呻吟了一声,动了动了睫毛,睁开了眼。
叶鸿早已恢复了往日稳如泰山的样子,声音还是冷漠不带情绪:“你醒了?”
看花庭月还是迷迷糊糊不知所措的样子,又冷冷地道:“这几天用的药性子太猛,身体容易倦怠,多休息就好了。”
花庭月似乎信了他的话一般,没说话,重新闭上眼睛睡觉。
第二天,叶鸿又去试剑台练剑,花庭月独自上了落日崖,默默地望着远方,闻身边琼花清香,听耳边白鹤清啼,轻轻叹了口气。
一天晚饭时,花庭月几次欲言又止,叶鸿看出来他想说什么,道:“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有什么直接说罢。”
“这个……”花庭月稍一迟疑,开口说道。“在下蒙叶庄主款待,深感不安,叨扰多日……”
“你要走?”叶鸿敏感地听出他的意思,眯起了眼睛,通常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是的。”花庭月还是说出盘旋在心中的话。“下个月是家父寿辰,在下必须回去。”
“想走何必找借口。”叶鸿冷笑一声,轻呷了一口酒。
“不错。”花庭月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在下想走就走,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的。”
“可惜。”叶鸿的声音更冷。“问剑山庄不是你想走就走的地方。”
“那你想怎么样?”
“我不许你走,就这样。”
“理由?”
“不需要理由。”叶鸿很干脆利落地说道。
花庭月怔住了,先前融洽的相处他忽略了问剑山庄主人是什么人,现在这强硬的语气让他忆起面前的人是江湖闻名的剑神叶鸿,冷酷无情,高傲孤僻,霸气而强大,
“你……”花庭月发现自己很无力,对这种强势的人真是没办法,但是他虽然随和,却不代表没刚性。就算是剑神庄主也不能勉强他。
花庭月冷冷地站起身:“我要走,也不需要理由。”
刚走到门口,一个身影的晃,叶鸿已经拦在他面前,冷冽的眼眸深处隐藏着另一种东西,盯着他,似笑非笑道:“你走的出去吗?”
“怎么?”花庭月怒极反笑。“叶庄主想要动武?莫非要用强力留我。”
叶鸿居然毫不客气地说;“没错,我就是要用强,你胜过我就可以走。”
白衣如雪,骨子里的高傲霸气,形成一股强大的压力扑面而来。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是理所当然的霸气。
花庭月怔住了,没想到这个人如此霸道和强大,这种藐视一切的霸气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很清楚,他的武功天下罕有对手,下手狠辣也是毫不留情,象花庭月这样为自保和止杀而学武的人并不是对手。
世上许多无理的事不需要理由,只需要强权力量足矣。
这一点,叶鸿清楚,花庭月也清楚。
两个人静静地对峙,花庭月清瘦的身影如玉树临风,仍然平稳又冷静,不见情绪波动。看他脸上隐隐露出的倔强和骄傲,叶鸿恨不得扑过去把他嚼碎了吞下,永远溶为一体。但是他控制住了,什么也没有做。
“想不到叶庄主如此蛮横不讲理。”花庭月平静地说。
“哼,”叶鸿冷笑一声。“两军交战强者胜,这个世道就是谁强大谁就可以把别人踩在脚下,谁有力量就可以称霸,就可以为所欲为,只有无能的人才去讲道理,有力量的人只用力量征服别人,无须讲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摊牌,揭穿阴谋
14
杀人灭口 。。。
听叶鸿这些愤世嫉俗的话,花庭月没说话,他想起了秘室中发现的秘密。
的确,这个世上,谁的力量比人强就可以生杀予夺,为所欲为。既便是身为一国之君的帝王,一旦有一天另外一人比他强了,他也只能俯首束手任人宰割受尽欺辱。这个世道没有公理,只有强权。
力量就是一切。
也难怪叶鸿崇尚力量,摒弃一切物欲,绝情弃爱,追求武学的巅峰。只是这样做,就算得到一切,能得到快乐吗?
想到秘室中的灵牌,再想到过去与他相处的这些日子,想到他尽力尽力为自己治眼,想到他说的那句“再会无期”。
花庭月静如止水的心里有些波动,不知不觉地软了下来,叹了口气,默默地回到屋里,轻轻地摸着凤尾琴,心潮起伏,他一直想解开叶鸿的心结,现在看来只怕很难很难。
凝神片刻,焚香净手,轻拨琴弦,起首萧杀的音调尽显冬日的苍凉,接着琴音转为清润,似是熬过了冬日的阴寒,接着微促的音调,温柔又活泼,纯净无瑕,生机盎然,好象新嫩的小草从冰雪初融的泥土中钻出来,枯树伸展出了嫩叶。
那优美的旋律,蕴涵着空灵秀美,纯净无瑕,如小溪流淌,如晨钟轻敲,仿佛把人带到了诗意般的境界。
不知何时,外面飘起秋雨,寒冷,萧索。
叶鸿在屋外守着,挺立着,一动不动,也没有进去,任凭雨点打在身上,只有那双清若寒潭的眼眸中隐含着一丝悲伤。
他想留下他,却不知如何留下他,虽然他智计高超,胸有城府,可是除了用强,他却不知道如何对那个人下手,而他又不愿那人受半点伤害,不敢打破两人目前相知相敬的关系,所有的手段心机,全然无用,生平第一次不知如何是好。
清柔的琴音,向往着自由和生机,却如绞尽血肉的利刃,折磨得他冷汗淋淋。
“平叔,明天送花公子走,我不想见他。”
“主子,您终于想通了。”平叔激动的老泪纵横,“太好了,以后再没有人扰乱您的心了。”
细细的雨丝如离人眼泪,轻轻落上,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