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莹，好像动也没动。
“好……”
打开又关上的门扉，连着玉莹已经不可遏制的泪痕。
再多的悲痛，难言，也只给了那个夜晚。
过了许久，玉莹才身有不稳的走下床，对镜贴花黄，只是已经不是为了她喜欢的那个人了！
尔淳回到房间，微微怔愣着，看着自己的指腹，血色点点，似乎怎么洗也洗不掉。身上的痕迹，连着心里的印记，又怎么会轻易的忘记。玉莹的第一次，玉莹的疼痛，玉莹的呻吟，玉莹的眼泪，玉莹的血痕，全都给了尔淳。
那些心中挥之不去的影像，到底几许真假？尔淳已经分不清了，现在意识还有些混乱，凉水扑面也没有任何用处。
耳边全是交织着玉莹的哭玉莹的笑，还有在她指尖之下绽放出来的哭泣着的微笑。那笑容里是尔淳一直看不懂的，要如何才能明白……
“尔淳，该走了。”
门外玉莹敲门，尔淳一下子抬起头来，她以为玉莹再也不会用那种声音唤她了。然而，同时也打破了她的幻梦，原来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可是，指缝里还留有的血迹，指尖还残存着的芬芳，又是怎么回事。
“姐姐……”
尔淳把玉莹迎了进来，唇角牵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尔淳，你怎么还没有装扮好啊，鄂公公已经等急了。快点，让我来给你装扮一下。大家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尔淳天生丽质，怎么能在脂粉上面失了颜色呢。”
说着尔淳已经被玉莹拉到铜镜之下，修长白皙的指腹点点揉揉，尔淳的脸上登时有了血色。最后玉莹的眼睛停在了胭脂上，粉色还是艳红，铜镜里映出来一个女子娇颜。
她笑着，竟然像是在哭泣，而铜镜里的另一个略微冷清的女子怔怔的看着她，任她摆布。玉莹终究是放弃了原本那个想法，转而拿了胭脂，放在尔淳唇边，粉色晶莹，尔淳的病态去了七分。
“好啦，走吧，尔淳。”
玉莹也没有像是往常一样勾住尔淳的手，而是先一步在前面走着。
仿佛就是要故意似的，让尔淳看着什么发现什么，提醒着她什么。
玉莹看似欢快的脚步，终究还是不一会就被身体出卖了。
人走在前面，只留给尔淳一个背影和故作坚强的步伐。
到底还是与以前不一样的，只是尔淳一直是和玉莹并排着走，并不熟悉玉莹的背影是如何，玉莹的步伐是如何。也就无从知道玉莹到底在如何忍受着……痛苦……
大厅内，果然众人都已到齐，只剩了尔淳和玉莹，众人也只是瞪了一眼玉莹。若是平日定是要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了，今日就是大选之日，众人都不想出什么差错。
三宫六院，钟粹宫，永寿宫，储秀宫，东西六宫，一座座走过，众人皆屏息凝神，看着红墙黄瓦，日后是在高墙里生活还是远离宫门，今日便可定论。
鄂罗里高声念着：
“老祖宗遗训，秀女晋封为答应，当以玉牌为证，凡赏花者以落选论，另作差遣。”
众秀女一字排开，分毫不乱：
“皇上吉祥，皇后娘娘吉祥，如妃娘娘吉祥。”
“平身。”
气宇轩昂的男中音，距离的远了，众人也不见得敢看，不见得能够看到皇上的样子。
倒是两座凤冠霞帔，绫罗绸缎的贵妇，是早就见过了的。
“鄂罗里，不要误了时辰，行事吧。”
“奴才遵旨。”
鄂罗里接过红面封皮秀女身份资料，立在皇上左右。
“众人上前听候皇上点选。”
“喜塔腊氏香琪，满洲正白旗。”
对应的秀女则应声跪在天子面前，随之是花还是玉佩，皆是由皇上点选。
即使皇上赐的是花不是玉佩，秀女们也得笑着谢恩。
“那开特氏云淑，满洲镶黄旗。”
鄂罗里继续宣读着秀女名单，而秀女里面的淑宁看起来已经不是那么神智清醒了。
“侯佳氏玉莹，满洲正黄旗。”
只见一美人笑意盈盈，一步一摇，只走着便觉得无限风情，眼里几分醉意，适时的勾魂眼迷人态，可不是让所有人又都记住了她。
当今天子早闻得玉莹之名，如今一看，果然是美艳无边，手中的玉牌自然不会吝惜给予。玉莹只笑着接受了，手中的扇子也是做工分外精致。
如妃特意看了扇中绣着的词句，果然与今早的匿名信相符合。
好一个“月盈而亏，日中而移”。
再之后的声音，尔淳的注意力全数放在了淑宁身上。
淑宁一手执丝帕，一手握扇，此刻丝帕已经是掉落在地上，两手慌乱的捂着耳朵，现在看哪里哪里都是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一片混乱。
众人只顾着默念“千万要玉牌，千万不要是花”，哪里还顾及的着淑宁。等着发现淑宁异样的时候，已经晚了。
“你怎么了？”
“你不要那么紧张。”
众人都知道天子面前莫不能失了规矩，可偏偏淑宁已经叫出声来，似乎显得很是痛苦。
“尔淳？”淑宁乱走着，她还是认出了尔淳。
“姐姐？”尔淳扶住已经神志不清的淑宁，温柔的笑着。
“你怎么想一个人先走呢，我们不是说好了三个人一起中选吗？尔淳姐姐也没有说要走……”
再正常的一个人，在这种非常情况之下，听了这声音也得吓掉了魂，何况已经是神智混乱的淑宁。
“沅淇……沅淇……不要……”
痛苦的挣扎，秀女堆里立时乱了阵脚。
“不要……沅淇……”
“她疯了……”有人大声惊呼道。
鄂罗里这时才高声喊道：“快护驾，抓住她！”
外面乱作一团，独有一个人，亭亭而立于能够藏住她身子的红柱之下，如果尔淳一直看着淑宁，她会发现淑宁慌乱的眼睛里面似乎是在寻找一个人。可惜她没有找到，所以神志不清的眼睛里除了和当初沅淇离开时的眼神一样之外，还有没有见到尔淳最后一眼的失落。
红墙之下的红衣人唇角上扬起来一个完美的唇形，微笑着，却比哭着还悲伤。
一切全是在黑夜里完成，茶里的寒食散，柜子里的飞蛾，屋顶滚落的弹珠声音，红衣美人一个一个弹开，看着五颜六色的弹珠滚落在地上。
这是沅淇最喜欢的玩物，就是珍珠玛瑙沅淇都不喜欢，唯独这弹珠，爱不释手。
五光十色，一个又一个，滚落在地下，发出快乐的坠落声音，就好像千军万马落入山崖。红衣美人玉指轻弹，微笑着：“宫里的日子很难过，不过你放心，就算再难过，我也会熬下去。”
第二十四章 玉莹
淑宁制造的意外过后，秀女晋封典礼还是照常进行着。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尔淳自然也毫无意外的晋封为答应。
尔淳看着端坐在人前的如妃静静的望着玉莹，似乎在谋划着什么。果不其然，众人受封之后，独有玉莹被如妃留下。
玉莹跟在如妃后面，很少出宫门的她看起来对所有的事物都充满了好奇。从此以后她就要生活在紫禁城里了，可惜能与她执手走过的人不知道会是谁了。
“知道本宫为什么要把你留下来吗？”
如妃随意的坐在一角凉亭，四面环假山，隔山碧水，四处空旷，近则无人听见，远可观望风景。
“玉莹愚钝，请娘娘明示。”
玉莹低眉顺首，此刻她看着眼前光鲜靓丽，艳绝后宫的如妃，心生疑虑。
几次见面，皆是不欢而散。说是如妃处处针对她，也不为过。今日又怎么会有心情，来传唤她游山玩水。
“在艳阳之下，无论打扮的多漂亮的女子，皆会露出缺点。而你依旧是那么的明艳照人，果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
如妃摇着精致的扇子，自顾的说着，倒像是游山玩水的惬意。审视着玉莹的目光，也是悠游自在的。就连眼神都随意的飘向了不远处的花园里，那里有刚刚晋封的答应，还有走在前面的安茜。
“娘娘您过奖了。”
玉莹受宠若惊的笑道，眼角扫过的容颜，用明艳照人，用光鲜靓丽，用艳冠六宫来形容还嫌太少了。
如妃看着玉莹，果然是有几分姿色的，又扫了一眼还在悠然走路的安茜，人走的是越来越远了，一会还不是要被她传唤过来。心中不由笑道：“但是一个人光鲜靓丽，样貌出众，往往会遭人嫉妒，归根结底，未必是好事。”
“谢谢娘娘提点，有皇上和娘娘眷顾庇佑，加上宫中各姐妹都善待玉莹，玉莹真是无以回报。”
言辞恳切，玉莹动情说道。如妃越发笑意不明的表情，让她着实想无可想。
“她们真的对你这么好吗？你看看你扇子上面写了什么。”
玉莹顺着如妃的意思，看着眼前的扇子，扇子上面果然有两行陌生的诗句。
“日中而移，月盈而亏。这么奇怪，我的扇子上面本来不是这两句的，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本宫的闺名叫如玥，玥与月同音。你叫玉莹，莹与盈也属同声。月盈而亏，意思就是说本宫锋芒已尽，而你玉莹的出现就是本宫亏缺隐退之时。”
如妃依旧声调沉稳，可是听到的人已经开始脸色不如常了。玉莹只看着眼前的扇子，妄图从中看出一个所以然来。她不敢看如妃的眼睛，她知道现在如妃在看着她，不会放过她的任何一个神色。稍有差池，就会让她万劫不复。
“你知不知道你这两句话是对本宫的极大不尊敬，你还绣在扇子上，简直是以下犯上！”
如妃厉声叱道，气势如虹。
“娘娘，我没有啊，我没有那么做。”玉莹急着否认，顷刻之间早已泪流满面，跪在地上，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如妃，再看看四周空无一人的环境，心里害怕极了。
“我的扇子上面明明不是这两句话的，我的扇子不是这么写的。娘娘，我是无辜的。娘娘，你相信我，我的扇子上面真的不是这样写的……”
如妃一把扯过玉莹的扇子，随手扔在了碧水之上，俯视着玉莹梨花带雨的容颜，似乎要看透这话的真假。
玉指轻轻握住因为激动因为紧张而泛白的双手，借给她一个力道起身，如妃轻道：“树大自然招风，你样貌这么出众，当然会成为众矢之的。这次这件事，我看是有人想要有所图谋，既然与你无关，我也就不会再做追究。不过日后你要小心，你知道吗？”
修长护指轻抚过的玉指，温润柔软，果然如人一般盈盈可人。
“知道了，如妃娘娘，如妃娘娘明察……”
玉莹感激不尽，泪流满面。仿佛如妃就是她的再生父母——如此似乎正合了如妃的心意。
“以后你就用这把扇子，”如妃见玉莹摇头还是不敢收，不由笑道，“本宫让你收下你就收下。”
“六宫之中胸无城府的人，无疑是要吃点亏，不过本宫就正喜欢你这种人。既然大家都有幸侍奉皇上，就应该不分你我，区区一把扇子，又何必和本宫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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