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母亲过世那天,雷子方过来为他处理后事,然后拉着他的手道:“你是我的亲兄弟,以后,没有人会再欺负你。”
想起陈管家一脸嫌弃地把他带到一棟小洋楼,告诉他以后这就是你住的地方了,你要感谢老天给你这么好的爹。
“思柒,思柒,你发什么呆啊?”雷子方拍了拍他的脸,温柔地道。
他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雷子方便拉了他的手:“今天你嫂子生日,云新也过来了,他还给你带了礼物。”
他和雷子方走出房间,热闹的大厅因为他的到来冷了一下,坐在沙发上,对着蛋糕的女人顶着个大肚子,看他的眼神有些冷,这种眼神他很熟悉,就是街上那些富婆看到他母亲时那种鄙夷厌恶的神色。
忽然有人拍了拍手掌,优雅地站了起来,正是雷云新,他朗声笑道:“大哥,大家都等你和嫂子一起点蜡烛切蛋糕呢!”他一开口,场面又恢复了寻常的热闹。
雷子方拉着他走了过去,挤进人群中,嫂子慢吞吞地站了起来,雷子方走过去笑吟吟地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点起蜡烛来,他趁机挤到边上,偷偷看着,蜡烛点了二十六根,忽然有人熄了灯,雷云新贴着嫂子,把刀递给雷子方,雷子方与嫂子便共同持了刀,开始切蛋糕。
灯光昏黄摇曳,众人祝福声声,任谁都觉得这是个无比美妙的时刻,但就在这无比美妙的时刻,他一眼瞥到桌子下,嫂子的另一只手与另一个男人十指相扣。
他抬起眼,看到雷云新一脸春风得意。
他愣了一阵,直到大家都开始哄抢蛋糕,他才回过神来,转头就往书房走去。
他走进书房,把门关上,一语不发,过了一会,便听见雷子方在外面敲门:“思柒,你怎么了,出来吃蛋糕啊。”
他不理他,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向他开口说自己看到的东西,雷子方锲而不舍地拍着门,他终于忍不住打开门放人进来。雷子方左手拿着块蛋糕,右手捧着个粉色包装纸的方形东西,关切地看着他。
“我没什么事儿,你出去看着嫂子就好了。”他简单地道。
“思柒,这次生日会是个好机会,让大家了解你,熟悉你,你不要有过多的想法……”雷子方神色复杂地道。
“没有必要,看他们的眼神儿就知道了,不会有改变的,大哥,你对我我知道,这大家族里也就是你对我好,拿我当兄弟,其他人都觉得我是个婊子养的,我和你们本来就不是一类人……”
“思柒,你怎么这么说,你看,这是我和你云新哥还专门给你从你出生地丰都带的礼物……”
他看着那粉色的包装纸极为刺眼,瞬时就想到了雷云新偷偷捏着嫂子手的嘴脸,忿然下手一挥,将那方盒子扫到地上,摔成两半:“我不要这破东西!和我说什么丰都,不就是想提醒我让我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丰都一个妓女的种么?”
话还未说完,他只觉得脸上一烫,雷子方狠狠地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那下手之重,打得他的牙齿都刮伤了口腔壁,口中立刻涌上一股咸腥。
“她是你妈,你这样自轻自贱到底是给谁看?”雷子方也怒了。
他怔了一下,用手抹了抹嘴角的血,一股无名火唰地窜了起来,便脱口讥讽道:“大哥,你有空来管我是不是自尊自爱八荣八耻,还不如看好你老婆和你亲爱的云新弟弟!”
雷子方脸色蓦地变了:“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一听,霎时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一看外面气氛正好,便觉得这不是时候,于是趁势借题发挥:“你打我?你有甚么资格打我,给老子出去!”不由分说,他一把把雷子方推出门,然后关上门,反手锁了起来,任凭雷子方捶门捶得多急,也顶死了不动。
待到门板后没了动静,他才舒出一口起来,目光一斜,便被地上摔得盒身盒盖分开的东西吸引住了注意力:“这是什么东西?”
他蹲下身去,伸出手去拾起盒子,却没有留意手上未擦拭干净的血迹。
就在手指尖碰到盒子,血珠沾染上盒盖上红色鸟样咒文的同时,无数画面涌入了他的脑中。
“去救他……”
“赶紧动身”
“到K医院去……快快快!”
眼前立刻变得光怪陆离起来,他站起身,猛地拉开门,快步向前走去,到处是一片此言的白,白大褂,白帽子,蓝口罩,消毒水的味道……还有小护士惊惶的喊叫声:“AB型血没有了,一点儿库存都没有了……”
“赶紧去调血!”
“电话问了,血库现在不开门……”
“到别的医院去也来不及了,这里有谁是AB型血的吗?有谁……”
“我!”他高喊着举起了手。
他的目光追逐着前方向他跑过来的小护士,然后从医生和护士的间隙间,看到一张戴着氧气罩的侧脸,心中犹如冰雪消融,春回大地——赶上了,这一次,终于赶上了!
“何思柒。”身后传来曹小明的声音,“时间到了。”
石七一回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天府大酒店的宴会厅,低眼看去,自己的手指按在盒盖上,血色已快要干涸。
“你的身体就在楼上的总统套房里召唤着你,我这灵棺也快要留你不住了。”曹小明道。
“曹小明,你撑住最后三分钟,我要做一件事。”石七低低道。
“哦,开窍了?”曹小明笑道。
“我不想死,唐宁更不能死。”石七咬着牙,抬起眼,直直看向前方的两父子,“我全都知道了,该死的……是他们!”
“呵呵……这才是我老哥会说的话嘛!”曹小明轻笑,“拭目以待。”
作者有话要说:
☆、决裂
雷斌和雷云新看着曹小明低垂着脑袋,失魂落魄地按着那轮回棺,不知他是在故弄玄虚或是施法转命,一时都有些儿紧张,但是看他维持着这模样好几分钟一动不动,全然像个假人,终于,雷斌冲着雷云新使了个眼色,雷云新便开口喊了句:“傀爷,你还好吗?”
曹小明无动于衷,雷云新便冲着旁边陈伯做了个手势,陈伯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道了句:“傀爷?”正要伸手去拍曹小明,却被回过神来的曹小明瞪了一眼,忙后退开去。
“亏得你们有点儿觉悟,没叫我的全名,不然魂儿都给叫没了。”石七抬起眼倨傲地看着眼前人。
“转命术高深莫测,我等必然不能窥破天机,方才魁先生神游久矣,现在可否着手为我儿思柒施行转命之法,让他苏醒过来?”雷斌微微笑道。
石七做出一副讳莫如深的神色,四下看了看:“此时此地,都是雷老爷自家人?”
雷斌不动声色地道:“先生此话何意?”
“雷老爷,您还记得十八年前,为转两位少爷死命,雷家付出的代价么?”石七的目光若有所指地从雷斌面上,转到雷云新面上,“那时雷二少爷年纪还小,怕是不记得了吧?”
雷斌面色微露难色,雷云新茫然地看着义父,一副欲问又止的模样。
“我记得的。”雷斌回道,然后回头看向雷云新,道,“云新,你的死命是魁先生帮转掉的,还不赶紧过去磕头谢恩?”
雷云新一怔,随后点了点头,走到石七面前,双膝跪下道:“恩人请受我一拜……”
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雷斌眼中便露出一抹厉色,命令左右道:“给我将雷云新拿下!”
陈伯一跃而起,一马当先,将雷云新按倒在地,他身旁立刻跳出四道人影,将雷云新扭住,拉了起来,拖到一边椅子上按住,雷云新大惊,旋即转向雷斌:“父亲,这是何意?”
雷斌抖了抖袖子,站起身来,脸上一扫淡定的长者之态,越发凌厉起来:“云新,你不要怪父亲,要怪就怪你自作自受罢!”
“父亲,您这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云新不明白啊,云新到底做错了什么!”雷云新茫然地扭动着身躯,他身后的人却将他按得更紧。
“事到如今,父子多年,父亲也就不瞒你了,十八年前,我们雷家业孽深重,终至于祸及后人,也就是你和子方,合适的被转命人非常难寻,天时地利机缘巧合,缺一不可,你和子方的转命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二生换二死,因为当时寻不到合适的外人,所以只能以血亲之命相转,十八年前,你们俩的母亲,便是自愿为你们二人转命而死。”雷斌不紧不慢地道。
“你骗我,父亲,告诉我,你是在骗我的!”雷云新一脸震惊地看着雷斌。
“我多希望这只是个骗局。”雷斌依旧镇定自若。
“不……这一定是骗局,不然……不然这十八年来,为什么你一直没有张罗为大哥转命?大哥是你亲生儿子……”雷云新狂乱地摇着头。
“陈伯,你告诉云新少爷真相吧。”雷斌叹了口气。
陈伯点了点头,缓缓走回雷斌身边,看向雷云新道:“云新少爷,真正被放弃的人是你啊!老爷早早就为子方少爷准备了万全之策,只不过子方少爷猝然离世,让老爷措手不及罢了。”
“不可能的,父亲,您一年前才让我去找的魁铖转命,而魁铖也只找到一个适合的对象,而现在那个人已经死了,我还活着,他肯定就是为我转命而死的,哪来的‘万全之策’?”雷云新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
“云新少爷,您怎么还不明白所谓万全之策是指什么的?您以为为什么老爷会让一个一钱不值的妓女怀上孩子?”陈伯阴冷地笑道。
“难道说……何思柒他……”雷云新大惊失色。
“雷二少爷,你怎么这么天真呢?”石七轻蔑地笑出声来,“你那便宜的弟弟何思柒,一开始就是作为雷大少爷的转死命对象出生的,不然,为何雷老爷一直没有给小少爷认祖归宗呢?注定是到了点儿就要死的,何必费事儿!”他一笑而过,心却在滴血——虎毒不食子,奈何人心竟不若兽心!
“魁先生倒是提醒我了,等小儿思柒死命转去,我当三牲祭祖,教他认祖归宗,继承家业。”雷斌点了点头。
“父亲!这些年来,我为雷家做牛做马,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就为了这么一个贱种!”雷云新挣扎得越发激烈,眼中不禁流出一滴泪来。
雷斌猛地转过身来,怒道:“你还敢说!若不是你,我怎会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会让一个贱种作我的继承人?”
雷云新一愣,雷斌又道:“你摸摸自己的心口,你大哥为什么当晚会喝得酩酊大醉,为什么会出了车祸——还不是因为你和你嫂子的丑事!天下女人那么多,偏偏你就勾搭上你嫂子?你贱是不贱!现下我只有一个儿子了,你既然害死我一个好儿子,就拿你这条命还上罢!”
石七冷眼看着这父子二人,终于开了口:“雷老爷,看来你是心意已决了?”
“死神棍你不要火上浇油——父亲,你……当真如此绝情?这十多年来,我是真正把你当成我的亲生父亲来侍奉,你……当真要我的命?”雷云新热泪盈眶,怆然泣下。
雷斌瞥了他一眼,好似在看一堆死肉:“亲生父亲?你打小对你真正的亲生父亲都不冷不热,何况我这大伯?”
“父亲,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可有一日当我作你的亲生儿子?”雷云新悲愤地道,“给我一句真话,就当送我最后一个痛快。”
雷斌漠然道:“从来没有。”